孙策抬头看着天空中的流云,不禁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春末夏初是江南最好的时节,逐渐茂盛的绿草将大地大片大片的渲染成绿色,空气中满是泥土的芬芳。孙策宽衣散袍,在本该成为战场的平原上席地而坐,倚着身前的案几,就着一个瓷碗小口的饮着。
“西凉的奶茶以砖茶、羊奶或马奶,和以酥油后加盐熬煮而成,喝起来与中原的茗茶完全不同,别有一番风味,君侯以为如何?”张绣和贾诩坐在孙策的对面,两人亦不着战甲,都是一袭文士的打扮。
“西凉茶粗犷豪迈,中原茶中正典雅,在下饮来都是极好的。”孙策将碗中的茶饮尽,淡淡的一笑,“茶品完了,我们不妨谈谈正事。张将军昨日在战场上与在下相约,今日午后一决胜负。此时你我却在同一张桌上饮茶,其中的缘故,还请将军为在下解惑。”
张绣笑道:“在下是西凉来的乡下人,很是仰慕君侯的儒将之风。战场上拼狠斗勇,死伤在所难免,为在下所不乐见,所以……”张绣迟疑了一下,看向身旁的贾诩。
贾诩微微一笑,从身后取出一副棋盘,两盒棋子:“久闻君侯棋力堪比国手,在下对围棋也颇为痴迷,今日愿代张将军与君侯手谈一局,以棋盘为战场,棋子为兵将,一决胜负。”
“文和先生真是妙人,能与先生对弈,在下不胜荣幸。”孙策将面前的瓷碗挪到一边,空出摆放棋盘的位置,“先生有天下毒士之名,棋艺想来也是极高的。在下这些年忙于征战,棋艺荒疏已久,还望先生能够让我三子。”
贾诩摇了摇头道:“君侯以一子换来曹操十年盟约是去年秋末的事情,距此不过半年而已,仅仅半年的时间君侯的棋艺便会一落千丈,未免是欺人之语了。君侯既然同意与在下以棋局决胜败,自然一子都让不得。”
孙策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原来先生在围棋上的造诣极为有限,既然如此,不如在下让你三子,怎样?”
贾诩的神情还是淡淡的,看不出一丝喜怒,还是摇头道:“这倒也不必。君侯应该明白,对弈讲究的是公平二字。”
孙策心中暗暗赞叹,好棋之人向来将胜负看的极重,平日里对弈时自己主动示弱,要求对方让三子四子,即便是周瑜,往往也会答允。不料贾诩此人既不让人占便宜,也不占人便宜,受人激将不骄不躁,阴沉至极,天下毒士之名,的确当之无愧。
“先生所言极是。”孙策不再做作,定了定心神,伸手去拿贾诩手边装着白子的木盒。
贾诩按住孙策的手道:“便让一先,也是相让。君侯做事难道不留一丝余地?”
孙策毫不退让的道:“荆州地界上在下为客,先生连一先都不肯相让,岂是待客之道?”
贾诩摇头道:“俗语有云: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地头蛇的滋味,在下今日倒想尝上一尝。”
孙策盯着贾诩的眼睛,低低的一笑道:“在下有一事不解,请先生赐教。”
“君侯请讲。”
孙策唇边的笑容褪去:“在下起兵之后,曹操命曹仁引兵沿淮河北岸巡行,并频繁更换驻兵的盔甲旗色,先生可知何故?”
“表面上看来是充作疑兵,令君侯不敢调动淮南的兵力,实际上……”贾诩看着孙策,似笑非笑,“实际上曹操是意在荆北,欲取南阳。”
孙策在得悉曹操的安排之后,思索良久方才得出这个结论。此刻见贾诩轻巧的洞悉了曹操的心意,不觉一愣道:“先生果然敏锐,如此说来先生想必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当然。”贾诩一笑,笑容耐人玩味,“将所有驻守南阳的西凉精兵尽数带来此处,难道还不算是万全的准备?”
孙策大吃一惊道:“先生准备放弃南阳郡?”
“是。”贾诩坦然回应,“在下也是为了君侯考虑。今日之战,若张将军和在下侥幸得胜,君侯必然铩羽东归,南阳郡自然也无染指的机会;若君侯大获全胜,在下想问,君侯准备在南阳郡驻守多少兵力?”
孙策眉头紧锁,沉吟不答。
“君侯只知南阳是荆州北方的屏障,却忘了它同时也是河洛南方的壁垒。曹操如今虎踞河南,南阳是他必取也是不得不取的军事要塞,君侯则不同,襄阳以北、南阳以南的襄江,便是上天赐予君侯的天然屏障。放弃南阳,无伤大雅。”贾诩笑笑,“反之,若是君侯取了南阳,即便曹操遵守十年之约,只要他再玩疑兵的把戏,君侯是否敢于抽调此处的兵力?而且南阳毗邻汝南、许昌、武关等地,除了北部的几座城郭外无险可守,君侯纠结于此处岂非作茧自缚?”
孙策闻言默然。
贾诩笑道:“看来君侯是不准备以南阳之势争先手了。”
孙策叹息一声,颓然拿起装黑子的棋盒,向贾诩一比道:“文和先生,请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