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让爸爸好好看看你的样子。”男人从一旁搬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一脸的喜悦。
“喂。”女人推搡着男人。
要说女儿是上辈子的情人，一点都没错，你这家伙看到女儿连老婆都不管了。
女人嘟起了嘴，可是自己的丈夫已经完全融入了见到女儿的欢喜之中，将她彻底无视了，但女人并不生气，因为她也见到了自己女儿，此刻就在显示屏对面，虽然隔了十万八千里，但是他们彼此的心永远是在一起的，血浓于水，这句话永远不会错。
“你长胖了不少啊。”男人的手指在屏幕上点着。
“你怎么不问为什么我们女儿会和我们联系上？”女人试图将男人的注意力转到自己面前。
“是吗……细想一下也是，但这不重要。”男人看都没看她一眼。
哎，真是败给你了。女人对着屏幕笑得合不拢嘴。
突然，屏幕里的姑娘向两人身后指着什么，满脸惊讶，两个坐在屏幕前的人也都很奇怪，是什么事情引得女儿如此关注，他们回头，发现不知从哪里射出来一道亮光打在身后的墙上。男人此时站了起来，“我去看看。”他顺着光线找去，一直走到了门口，然后头朝门外望去，“奇怪。”男人嘀咕着。
“怎么了？”女人疑惑的声音。
“明明光源应该在门外，可是我走出门后什么都看不见，就好像这道光是在房间里发出来的，就在门后边。”男人挠着后脑勺。
女人刚想站起来一探究竟，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动弹不得，她双眼圆睁，张大了嘴但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看着自己的丈夫背对着自己独自说话。正在男人百思不解的时候，一道白色发光的烟雾从天而降，在女人头上缓缓盘旋着，女人只能用仅能转动的眼珠跟着它运动，很快，她发现自己的嘴闭不拢了，就在这一瞬间，所有意识都不见了，女人眼神空洞，向上抬头注视着那道烟，眼神中满是虔诚，随后，白烟直向上冲去，到达一个高度后迅速调转方向，直冲到女人嘴里。
“呃……啊啊……”女人喉间发出断断续续的轻声。
男人此时也注意到了异样，回过身来。
“亲爱的！”男人一下扑到女人身上，下意识护住她的身体，他看到她浑身抽搐，害怕极了，于是将她抱得紧紧的，把她的头揽在自己肩头。
可这个动作没有持续太久，男人在坐到女人身边没多长时间，逐渐发现女人的体温不断忽冷忽热变化着，当他刚要将女人的脸摆到自己面前好好问个究竟是，竟发现自己已经动弹不得了，男人僵硬的双手不听使唤地放开了女人，身体则慢慢向后仰，此时的两人相对而坐着，女人正呆滞地目视前方，男人则以一种像枯木的树枝一般的形态后仰着，只见他双眼从黑变成了灰色，嘴巴像被掰开的木偶那样张着……
我这是怎么了？男人揉着自己的后脑，不断晃着脑袋，好让自己清醒。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妻子此时正摇头晃脑的不知在做些什么，双眼无神，嘴里念叨着什么。
“亲爱的，你怎么了？感觉还好吗？”
没有回应。
男人双手用力按住她的肩膀，但是女人摇晃地更厉害了，很快男人已经压不住她了。
“喂，你醒醒！”男人的脸一下蹿红了，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爱人这个样子，他被吓住了。
“你别这样，你看着我的眼睛！”
奇怪的是，女人好像听懂了一样，止住了摇晃，然后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的双眼。
“呀！！！！”女人嘶吼着。
“靠。”男人摔倒了地上，椅子也倒了，他看着自己的妻子好像被恶魔附身一样，自己却只能无能为力，连站都站不稳。
他试图爬起来，但是已经晚了。
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声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就停住了，随后，她站了起来，一开始晃晃悠悠的，但很快就站稳了，她朝前走了一步，然后两步，三步……
砰！
女人的身体爆炸了！不是那种血肉四溅的爆炸，是一种被瞬间粉碎的爆炸，没有留下一丝血液，就这样瞬间消失了，像聚沙成塔后一阵飓风袭过之后的那种粉碎，不剩分毫残留，一个活人就这样消失了。
其实没有“砰”的一声，只是男人脑中的鸣响声，他按住自己的脑袋，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我要活下来。”男人平淡地说道。
“啊！”他又大叫起来。
“给我站起来，你个孬种。”仿佛身体里还活着另一个人。
男人颤颤巍巍地、一步一颠地靠着金属桌面走着，他时而暴怒，时而冷静，一副发疯的样子，不过他没有停下脚步，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驱使这个身躯勉强移动着。男人来到一扇在房间角落的门，他将颤抖的手放到门边，门开了，他整个人贴着墙壁挪了进去。
“不要！”男人朝着天花板吼叫着。
吼完，他马上又聚焦到了眼前的房间中，男人径直走向一个壁橱，他拉开门把。
“不要！”又是一声嘶吼，但是男人的手已经伸进了壁橱里面。
是一把手枪，一把已经上了膛的手枪，内心绝望的男人打算直接结束这一切，此刻的他已经忘记了刚才的画面，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自己的亲人们都在哪里，他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去死！在他心里，这个想法又像是新的，又像是一直存活在自己脑海里的信念一样。
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把枪顶在脑袋上。
砰！这次是发生在男人耳边真真切切的巨响，他在听到声音的一刹那就失去了意识。
我来陪你了。男人心想。
◇◇◇◇◇◇◇◇◇◇
一周后。
“我同意。”于适对着屏幕对面的机器人说道。
他已经不想再和那个令人厌恶的金属盒子对话了，他们，不，是它们！它们完全无视生命，它们随意践踏生命！它们如此可恶，可是自己却毫无办法，只能妥协。
这一刻，徐久正站在他身边陪着他，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经历了太多事，眼前这个当初被自己救了的孩子，这一周过后，看上去已经比自己老成许多了，鬓角已经开始有银发，可是脸庞的棱角却让人觉得这只是个饱经风霜的中年男人罢了。徐久心里阵阵惋惜，如今他能做的，只是陪在自己的战友身边。
“但我有个条件。”
徐久很诧异，于适竟然在完全处于弱势的时候还能提出条件。
对方沉默着。
“你们的目标，不能在基地里。”男人语气坚定，目光如炬。
又是沉默。
“同意。”机器人好像是在处理复杂的程序后突然得出了结论。
“太好了。”徐久的手抓着于适的肩膀，于适朝他点了点头。
。。。
“咳咳。”
徐久的意识刚才恍惚了，他想起了不久前那件事情，再加上这里阳光明媚人迹罕至，一不小心就出神了，于适的清嗓声将他拉了回来。
“你的身体差了许多。”徐久拍了拍他的后背。
“是惩罚吧，我觉得不像之前有用不完的精力，也没有那么敏捷的思维了，可你看上去还是老样子。”于适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酒杯。
“我来吧。”徐久接过酒杯，然后从自己怀里也拿出两个金属酒杯，接着把一个放在墓碑前。
“敬莱昂纳多。”
“敬莱昂纳多。”
“我后悔。”
徐久揩去嘴角的酒水，眼神柔和地看着于适。
“要是我一开始没有被仇恨蒙蔽双眼，之后就不会因为欲望而接受它们，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回不去了，莱昂纳多也活不过来了。”于适蹲了下来，将酒杯放在墓前。
他继续说道：“是我害死里昂的，我怕我也会害死你。”
徐久不知该说什么。
“你不用说什么，就听我说吧。”于适说完就坐了下来，拍拍身边的草地，徐久也坐在了他边上。
“你恨过谁？”于适问道。
“我……”徐久还没有想清楚，于适就接过了话，“那一段时间，我甚至开始仇恨人类，我恨他们制造战争，我恨那些士兵，恨不得有一天他们全都去死，没有了士兵，就没有战争了。”
“可是很快，我就发现我错了，士兵并不是源头，他们只是工具，就像我们一样，那些领导人处心积虑爬上高处，然后开始用国家机器满足一己私欲，争端、资源、国民、慈善，甚至孩子，都是他们搜刮利益的借口！”
“对不起，我有些激动了。”于适摇了摇头。
突然就寂静了下来，徐久这才发现自己被红花绿叶、午后温暖的阳光，还有不知名的鸟叫所包围，这明明是一个美好的午后时光，可为什么自己心底满是阴霾呢？
干什么！徐久心里的冰块突然被打破了。
“这是里昂用过的枪，我不小心找到的。”于适将枪摆在自己的额头，不过徐久注意到保险并没有被打开。
“这把枪，甚至不能在机器人身上产生刮痕……”于适顿了顿，“但是一枪我就得毙命。”
“喂，”徐久终于找到一个空挡开口，“你不用这样，莱昂纳多的死我也有责任，整个过程我们都有和你在一起，你不必把所有事情都自己一个人担着，毕竟我们的敌人太过强大，我们的力量又如此渺小，再想想地球上那些即将被附身的普通人，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大难临头了……”
于适这时突然捂住了徐久的嘴，他的眼中又一次透出了希望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