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武林大会第一场。
参赛的多是名门大派。
诸如青城派,华山派之类,早在半月前就收到了邀请函,因每年武林大会举办的时间固定,各门派早早便开始准备。上一届的武林大会便是衡山派掌门刘如是。
但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参赛者并不局限于有名望的门派。小门派,新门派甚至是自认为武功高强的游侠也可以个人名义参赛,但须先在小派之间进行擂台赛,比赛选拔出来的前三甲才可有与名门正派比试的资格。
而同时,进入小派比试前三甲的人,其所属门派在下一届武林大会中可直接进入名门正派的比赛。
两日后,医术大会第一轮比试。医术大会的举办场所,就设在武林大会比试地点旁的屋子,比赛分三轮,第一轮:选取花都各医堂收集的疑难病患,分别编上号,再由参赛的各位大夫随机抽取号码,计算每个人最终治疗好病人的个数,作为第一轮比赛的成绩,数多者优,取十人。
第二轮:武林大会中产生的伤者,被按照前一轮医师比赛的名次先后分给相应医师诊治,因功夫比试难免刀剑无眼,伤者甚多,先结束上一名伤者治疗的医师优先获得下一名伤者的治疗权,计算各医师最终诊治病人的数量,数多者优,取三人。
第三轮:比解毒。对于一个医师而言,治病绝是体现其能力的唯一手段。
第一轮产生的前十名大夫,可各自拿出自家研制的毒物,用在选拔好的志愿者身上,在规定时间内由前三名解毒,此场比赛各人分开,各配给所需药材及煎药童子,每人需解除自己配制的毒药以外的所有毒物,用时最短者优胜。
两日后便是比试,因最后一个环节中需要用到毒,来参赛的大夫需自备毒药。
此时的悦来客栈内,俨然是一片没有硝烟的战场。且不论磨刀霍霍的武林人士,各个参加医术大会的医师都将自己关在房间,细细调试比赛中需要用到的毒药。
若要难倒对手,那势必要拿出自己最高的水平。
次日,韩无期前往花都各大药材铺,分开采购了自己所需的材料。其实对于他而言,制毒本不是件难事,因为他本身,就是一种难解之毒。这世上知道解药配制方法的,只有他故去的师父沈晓峰以及他本人。
可他不愿。
谁都知道百草谷谷主终日戴着银丝手套,猜测纷纭,但人们并不知道他带毒的事。
有百草谷谷主的身份在,并不会有人对他造次,但他依旧为避免误伤仍做了最大的努力。
当日伤了石柏,完全是意料之外。
九年前一役扬名后,大多数人对他尊敬有加,医者这个身份极为尊贵,没人能保证自己一生无病无患,更何况他担着天下第一的名头,人们潜意识里便想为自己留着后路,以期将来自己有所需要时这位名医能救治自己一二。
可他从未想过,会遇上那样一群山贼,到底是自己太过自信,没能考虑周全。伤了石柏,不过是警告。
闭门不出整整一个下午,他才将最近新配制的一种毒药准备好。
那毒唤作:碧落砂。
以十种草药调制而成,若将那十种草药单拿出来,无论哪种都是大补之物。可错开分量,混在一起时服用,却能令人神智混乱,如做美梦般产生幸福之感。而与此想法的同时,服用者身体却产生各种变化,表情痛苦至极,浑身抽搐,渐渐地,开始七窍流血,外形可怖,中毒者本人却全然不知。
而解毒的方法说起来也简单,只需将十种草药的顺序颠倒,分量与初时相同即可。
但若要说简单,却并不是那么回事。
除了配制者,又有谁能精确预料。
将针袋中的银针取出细细擦拭过,他揉了揉有些疲惫的眉心,开门走了出去。
或许是因为大事将至,整个花都都弥漫着淡淡的紧张气息。
就连街边小贩的吆喝声,也不似平日嘹亮。
因这张脸辨识度太高,出门前他特意戴了顶斗笠,还是之前那莽撞的丫头留下的。
暮色渐渐将花都笼罩。
花都之名的由来,从字面上便可想见。
寻常都会,城中大多以建筑为主,少有植物。然花都不同,城中任何一个建筑物旁,都栽种了郁郁葱葱不同的植物。且以主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为界,各自栽种四季之物。因此,无论哪个季节到这里,都能看到不同的景致。这座城,永远不会萧条。
此时正值秋日,夕阳的余晖将青石板的道路铺上一层淡淡的红色辉光。街边的摊贩依旧支着摊子,见有人路过时殷勤地询问。对于他们而言,这场盛事是赚钱的绝佳时机,每三年不过一次,自然是要将每一日的时间拉至最长。
夜色渐深,没有人留意到这个戴斗笠的男子,竟会是闻名天下的韩无期。
静静向前走,幽深冷沉的眼眸无意识地看着远方的道路,就这么放空一切地走,直到走到了花都的西方。
直到眼前出现大朵大朵盛开的菊花,沉默寡言的男子才停下脚步。
依着花都的惯例,这里的每一处房屋周边都种了植物。正是秋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那香味无所不在,行走其间,仿佛自己都与之融合,呼吸间浅浅的芬芳,心情也不由得愉悦起来。
而视线所及之处,最多的便是菊花。红色的,黄色的,浅紫色的,肆意伸展开的瓣朵,一如这座美丽的城,在微凉的空气中盛放,展示着属于自己独有的妖娆。
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长而卷翘的瓣朵,韩无期眼中霎时有柔光潋滟开来,大大的斗笠下,清逸俊朗的脸不再如往日淡漠,仿佛不食烟火的仙人,突然沾染了红尘。
分开已有一个月了,等这次比试结束,也该去接陌璃回谷了。
薄唇轻轻向上勾起,片刻后,他拍去白袍上沾染的尘土,安静地走回客栈。
花都外。
两匹骏马向着花都的城门全速前行,健壮的马蹄起起落落,不时扬起阵阵尘土。
“还有多久到啊?”
“半柱香时间。”
“驾!”一身绛红短装的女子高高扬着手里的马鞭,长发披在身后,被风吹起一个潇洒的弧度。
“不急,盛事在即,比赛期间花都城门都不会关。”面容清朗的男子紧随其侧,面色沉着,隐隐还带着笑意。
“早知道就不去逛夜市了,白白耽误了那么久。”竺幽再次扬起马鞭,前方依稀能看到那色彩艳丽的城门口了,微凉的空气拂过脸颊,因一路赶来微微有些红晕的脸上,有懊恼的影子。
“哈,千金难买早知道。”男子毫不掩饰地笑。
“都怪你,都不拦着我!”竺幽转头忿忿看他一眼,伸手就向他挥了一拳。
竺青灵活躲开,脸上笑容不减,“从小到大,哪件事我是拦得住你的?”稳住马匹,他转向她笑得明朗,“要吃这吃那的可不是我,你是不是怪错人了?”
昨日在同福客栈吃了午饭,准备出发时,客栈内有人高声谈论起晚上的夜会,据说是平安镇一年一度的盛事,届时将会汇聚各地美食。
那几个人笑着说着要一饱口福,他敏锐地注意到,刚才吃了一大堆食物的小女人,眼睛睁得大大的,喉咙处隐约有吞咽动作。他哑然失笑,轻咳了声,故意认真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这便出发吧。”
竺幽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眼珠子转了转,忽而笑道:“我们要去武林大会,就一定要准备齐全,竺青,不若我们将需要用的东西买齐了再走。”
竺幽拿起茶杯,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她盘在腰间的长鞭,“你我武器都带了,还要准备什么?”
仿佛料到他会有这一问,女子掰着指头开始认真地数,“我有认床的习惯,要买些安神香以助睡眠,不然会影响比赛时的状态。”
“……”你确定你认床?每次出了门睡得跟猪一样的是谁?
见他没反应,竺幽脸上喜色更深,接着说:“动刀动枪的难免会有个受伤的时候,我们要备着些伤药。”
“……”你不知道有个东西叫医术大会?
眼珠一转,女子敛了几分笑意,正经道:“况且此去花都,若饭菜不合胃口岂不影响发挥?因小失大可不好。”
终于来了。
竺青抿了一口茶,同样含笑看着她,“所以我们应该去夜会买些吃的?”
“对啊对啊。”女子扬起笑脸,像是意识到表现得太明显,瞬间又正经道,“既然你这么想去夜会,我就勉强陪你去看看好了。”说完还拍了拍他的肩头,一脸为他好的表情。
竺青细细眯起眼,拉长了声线:“你、确、定、是、我、想、去?”
女子立即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看着他一脸期盼,杏目一眨一眨,将想吃的欲望写了满脸。
吃饱喝足,已是深夜,又在同福客栈歇了一晚,她很自在地睡到了日上三竿,磨磨蹭蹭了许久,两人这才买了马出发。
所幸,赶到花都时还不算太晚,问了好几家客栈,终于找到一家可以入住的,虽位置偏了些,现下倒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