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水,静而凉。
凌云山庄胭脂阁内,红衣女孩正紧闭着眼,表情甚是痛苦。
“娘亲……不要……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一个漂亮的女人死死的掐住一个六七小女孩的脖颈,小孩扑哧着眼泪哀求着。
“你这个孽种,你不该活着……不该活着……去死……去死……”女人疯狂的咆哮着,丝毫不为小孩的哀求而动容。
“不……不要……”
接着,就是血……满目的鲜血……
“不!”红衣女孩尖叫着猛的睁开了眼弹坐了起来,而眼角竟然全是泪水。
“安芷!你在哪儿呢?你瞧,没了你,我又做噩梦了呢!”她摩挲着指中的泪水笑着道。
窗外月华似水,光着脚走向窗边,却再次笑了起来,用尽全力般的笑着:“咯咯……娘亲,你瞧,小孽种住进你家了呢,还住进了你以前的闺房,咯咯……可惜咯,我要把他们全毁了呢!呵呵……”
她尽情地笑着,如同要尽情燃烧自我般决绝的笑着,然而内心深处,那点点压抑不住的情绪还是让她的笑慢慢僵硬了起来。
忽然,熟悉的曲调断断续续的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顺着声音光着脚追逐着,仿佛那个熟悉的身影就在前边的某个地方等着她,只要她尽力追,便可以伸手触摸到。
然而,声音终究消失在了风里,追逐到的也不是那个熟悉的人。
是啊,她们都死了,我又怎么能追逐到呢!她自嘲着。
“咳咳……是我惊醒你了么?”碧厅下,青衣长衫男子放下手中的萧看着疾奔而来的女孩笑着道。
“你怎么会这首曲子?”她低着头问,不让人看见她的表情,片刻后又抬起头接道:“你中气不足,肺腑久伤未愈,再不治你就要死了!”他的眼神淡漠而忧伤。
青衣男子似乎没料到她会说这些,怔了好一会儿才笑道:“呵……咳咳……真没想到,你,还会岐黄之术!”复又翻过一只杯子倒了一杯温着的热酒道:“既然醒了,就来陪我这个将死之人喝几杯如何?”
她光着脚踏着石子路走了过去,脚板踏着菱角分明的石子上,但她一脸的无所谓,好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也许,她只是疼的太多以至于麻木了吧!
她接过他倒的酒,一口灌了下去,火辣的感觉瞬间占据了她的喉咙口。
“我娘亲也经常弹这首曲子呢!不过比你好,她弹起来很顺畅,你是跟她学的?”她静静地问着,神情悲伤的不像个孩子。
他又为她填了一杯酒,却并不答她的问题:“咳……看来,是这首曲子引得你连鞋也不穿便跑来了!”
他轻轻的咳着,他现在总算多一份的把握确定她是师妹的女儿了。
“我帮你把病治好,你告诉我一个故事好吗?”她又一杯灌了下去,顿时,感觉全身都暖和了不少。
“你想知道什么?”他小啜了一口酒问。
“我想知道,当年,我娘亲是怎么被爹爹抢走的?”
“我的命就这么不值钱?”他笑了,然而眼中却写满了忧伤和痛苦。
红衣女孩苦笑着:“呵呵,在我手中,这成了最值钱的了呢!”
她倒想知道,当年的事,是不是凌云山庄所有的人都知道。
她本可以不问,直接顺着自己的计划走下去,可是内心深处某处柔软的地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是会挑拨她,让她想要知道更多。
“也许,我娘亲也希望我能治好你呢!”沉默了片刻,她又接着道。
诧异的眼神从青衣男子的眼中一闪而过:“你娘,咳咳……她跟你提过我?”
“嗯!她经常说呢!她说最后跟上去拼死出手救她的还是你呢!她还说你肯定死了,当初那一刀那么重。”女孩似是在低声呢喃,但眼神却在捕捉对方的反应。
“呵,这就够了,都死了,还有什么可求的呢!”一杯酒猛的灌进了口中,引得他一阵低咳,浓烈的血腥味从口中弥散了开来。
“你可真不想你的娘亲!”末了他又低低的叹了一句,复又掩唇猛咳了起来。
“罢了!”她伸出手把上了他的脉。
这一刻,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个仅有两面之缘的人心软,也许,仅仅是因为他那眸子中有着同样的忧伤吧!
“咳咳……怎么不要换……咳咳……换故事了?”他再次诧异了起来。
“嗯!你不说算了!”她拧着眉细细勘着脉,神情凝重而老成。
片刻沉默后她又开口道:“再不治你就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不过,我能治好你的。”清澈的眼眸中满是少女的自豪。
“好,咳咳……”青衣男子咳嗽着,好不容易缓了下来他又笑着说:“你好像对你的医术很自信。谁教你的?”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孩子远没有这么简单。
“是苍翠山上的一个吹箫老伯,他守着一个坟墓,从我记事起,他便在那了。”
“他总是对着那个坟墓唱着一首歌:
风拂柳兮,柳留风;
沧有鸿兮,比翼翔;
地有木兮,连理生;
思君悠悠兮,魂牵兮梦绕;
愿为汝影兮,依依兮相随;”
她学着调子唱着,银铃般的歌声便响了起来。
“这歌很好听呢!只是,他唱起来会让人想哭。”
“这便是他教我的呢!可惜,他的妻子和他的孩子死了,他说纵然他有再精明的医术也没用,终究救不回他们。”
“他还跟我说,以后要我凭医术好好活着,不要踏入江湖,江湖就是一个尸骨堆成的炼狱,人们会为了追逐空名虚利而相互逼迫、残杀。我猜,他的妻子和孩子肯定就是死在江湖仇杀中的。”
“我最后一次见他时,他说自己快要死了,然后送了我一条鞭子,那条鞭子很漂亮,但有一个很不祥名字的。他说那是他妻子的东西,叫我送给有缘人。”
“然后,苍翠山上,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但是我答应过他,永远也不告诉别人他的名字。所以,我不能告诉你呢!”
她眼神空洞的望着手中的酒杯,脸上满是悲怆与哀伤。那是唯一在乎她的一个朋友、亲人呢,只是,他却已经死了!
吹箫、医术高超、老伯、妻亡,青衣男子从所得的信息中排算着人选,苍翠山是唐门禁地……他微微颦眉,难道,是诈死的唐门前门主唐子晏前辈。
“你应该猜到了吧!瞧,天快要亮了呢,破晓风寒,你还是回屋里养着去吧!”随即,落寞的红色背影却转身快速的走出了碧厅。
她光着脚踏着石子路走回去,脚板踏着菱角分明的石子上,但她依旧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也许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呢!她今天,居然跟一个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讲了那么多的心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