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呼声如同惊蛰时节的闷雷般震耳欲聋。
青菱不可思议的盯着一个不过十四岁的末等宫婢,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之桃舒展了皱巴巴的笑脸,转头对着岚烟一笑,轻轻说道:“谢谢姐姐!”
岚烟只飞快的笑了笑,便还是做出威严的样子。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张轲浑厚的笑声传进了左花园里。
“之桃公主真真是聪慧灵敏,这一段话,说的极好,极好!”
之桃闻声而望,只见穿着靛青长服,束发高高盘起的张轲与几名官员模样的人走进了左花园。
之桃一高兴,便把方才的不高兴统统抛在脑后,蹦跳着扑进了张轲的怀里,甜腻的叫着“舅父!”
此时的青菱一看来人的官级品阶都在一品之间,一时慌乱,连忙跪下不敢抬头。
张轲朗声一笑,将之桃抱起来,侧身对身旁约为五旬年纪的官员说道:“让连大学士见笑了!”
之桃咧嘴一笑,礼貌的点点头:“之桃见过连大学士!”
连决一拱手,连忙躬身一拜:“不敢当,不敢当,公主可折煞下官了!”
之桃捂着嘴笑,眨着眼看着连决,伸手指着连决齐胸的胡须,嬉笑道:“这可是好东西呢!”
连决怔了怔,随即大笑道:“敢问公主,此话怎讲?”
之桃从张轲怀里跳下,扬着头走近连决,学着戏里武生的模样一捋胡须,一跺脚,摇头晃脑道:“之桃曰,胡须长长,肚量广广,多毛发者,多思量!”
话音方落,阵阵笑语萦绕,连同一旁的绿鸢和岚烟都笑开了花。
连决捋着胡须说道:“本官只有耳闻,未曾见识,今日一见,之桃公主果然是聪慧颖丽啊!”
笑语过后,张轲才沉下脸,踱步到青菱身前,问道:“你可是公主的教习姑姑?”
青菱微微抬头,张口道:“是!”
张轲一拂袖,喝道:“混账!做奴才的不像个样子,难道回主子的话就是这样说的吗?”
青菱身子倏地一抖,咬了咬嘴唇,复又答道:“回大人的话,奴婢就是公主的教习姑姑!”
张轲鼻翼微张,似是气结难消,指着凉亭散落一地的饭菜碎片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青菱怕被责罚所以只能支支吾吾:“一只野猫......”
话音未落,年纪较小的绿鸢便抢了言:“方才公主说肚子饿,姑姑一听就把食物和碗碟全部打碎了!”
许是青菱平日里在宫中盛气凌人的惯了,绿鸢她们本就对她有诸多怨言,今日得有几位大人和之桃公主在此,所以一股脑的便说了。
青菱斜着眼狠狠地剜了一眼绿鸢,吓得绿鸢匆忙低下头,退到之桃身后。
连决听闻,也冷哼一声,走上前来:“本官只听说你是皇后宫中的人,皇后如此温良贤淑的人,怎会任你这般骄纵无礼的下人伺候?”
青菱被二人训斥的面红耳赤,只能低头不语,闷声受气。手心被指甲深深嵌进去,还在思索着如何去向皇后哭诉一场今日的遭遇。
之桃一看青菱这般模样又动了恻隐之心,于是拉了拉张轲的袖子,微微的摇了摇头。
于是张轲会心一笑,摆了摆手:“也罢,只要你今后谨记教训,今日之事也就不再追究了,你下去吧!”
青菱如蒙大赦,连忙勾了勾首,咬紧了嘴唇加快步子消失在了左花园的进口处。
青菱走后,绿鸢和岚烟也都松了一口气,连忙张罗着一起将散落一地的残藉收拾起来。
张轲拍拍之桃的背,问道:“昨夜起风了,可睡得踏实?”
之桃乐呵呵地点着头,指着绿鸢说道:“之桃睡得倒好,就是苦了绿鸢姐姐在门口守着,定被风儿戏弄了良久罢!”
说着,眨了眨眼睛朗朗而道:“正所谓,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帏鉴明月,清风吹我襟。只是绿鸢姐姐弹的不是一般的琴,弹得却是梦中琴!”
说完,之桃便捂着嘴笑出了声。
绿鸢虽不懂前面说的是什么,可最后“梦中琴”三个字却听得明明确确,知道公主是恼她夜晚不好好当值,偷懒倚栏而睡了。于是立马跪在地上,讨饶道:“公主饶恕奴婢吧,奴婢昨夜,实在是,太困了......”
张轲和连决相视一望,放声大笑。
张轲更是走上前去扶起绿鸢,解释道:“公主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倒是体谅你得很,从此夜里当值就在公主寝殿外的暖炕上歇息着吧!”
绿鸢恍恍惚惚地站起来,心下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偷偷看了眼乐开花的之桃,也抿着嘴浅浅的笑了出来。
连决拍着手走近之桃,勾了勾身子,称赞道:“今日下官可真是大开眼界,想不到公主仅仅八岁年华便如此才华出众,真是我西梁的栋梁之才啊!”
话音刚落,连决又来了兴致,说道:“不如改日请公主移驾我大学士府,探讨学问,作画吟诗如何?”
之桃连连点头,却急的张轲连连摇头,摆手道:“她一个八岁女娃娃,怎敢跟大学士您探讨什么学问!”
之桃挺了挺胸膛,撅起小嘴:“怎么不可以!之桃可以!之桃就要跟连学士探讨学问!吟诗作画!”
话音未落,笑语便连连不绝。
可熟不知,此时的左花园里笑声连连,冗长的广安街上,却有一名手腕滴着血的宫女带着一个身着蓝色大褂的道士正急急地朝长储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