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岿身后是四根盘龙大柱直通大殿高顶,威严地耸立着。
“传朕的旨意,宣张轲和之桃公主进宫觐见!”
萧岿揽着皇后的肩膀拂袖转身,森冷的声音在大殿之上久久不散。
被踢到角落的宦官连忙爬起,扯着细长的嗓子传旨了下去,“传!张轲和之桃公主进宫觐见~!”待千里开外的武强县县衙李又生大人接到圣旨时,已然是十日之后了。
李又生讶异的久久不能拾起掉落的笔砚,张大着嘴结巴地重复着:“公,公主,一直在我们武强县?”
一旁的师爷是个纤弱佝偻的老头,捋着稀疏的胡须,像文人般摇头晃脑:“回大人的话,依圣旨所说,确有一名皇室公主居于我们武强县府内!”
李又生年过半百,一生只是碌碌无为当着这山间小县城的知府,连巡抚都没见过几次的他,是头一回离皇室成员如此的近。
李又生怔了良久,才立马翻身站起,吩咐师爷道:“快,给本官准备热水和官服,本官要先沐浴,再去觐见公主,此番朝廷将护送公主回朝此等重任交托与本官,本官定不负使命!”
师爷脆声的应了,又招来两个小卒一左一右的将李又生的命令传了下去。
又过了大半天,直至未时两刻,李又生才带了夫人和随从,以及府衙一干人等启程去往北面山脚下的农庄,也就是张轲买下来的两亩荒山,西梁公主,萧之桃的家。
这一日,之桃像往常般赶着耕牛将剩下的地犁好后,再提着小竹筐将张轲交给自己的种子均匀的洒在犁好的地里。
正当之桃撒完最后一捧种子时,从田埂间跑来许多村里的妇人和小孩,他们向之桃招手喊叫:“之桃,快回家!有好事啦!”
之桃也咧嘴朝他们笑,拉着甜甜的嗓子朝他们挤挤眼睛:“张大婶,李大妈,是不是你们又给之桃带好吃的啦?”
说着,之桃挽起竹篮,拉起牵绳,哼着歌儿也朝家的地方慢悠悠的走去。
还未到家,之桃便远远的看见篱笆外站了好多穿着红衣黑裤的人,他们个个面如冰铁,身子立的比篱笆上的竹竿还要直。
之桃礼貌的朝他们一一鞠躬,才挤过人群进了家门。
半只脚刚刚踏入门槛,便听得一阵呼喊,原来是农户村民们全都挤进了之桃家小小的院子里。
他们全都涌了上来,眼里全是满满的笑:“公主回来了!我们西梁国的公主回来了!”
之桃吓得往后一退,涩涩的看着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此时听得呼声的张轲连忙拨开众人来到之桃跟前,一脸的慈爱和疼惜,将之桃抱了起来,温言软语道:“之桃累不累?饿不饿?”
之桃抬起小手抹了抹脸颊的汗,把头摇的如拨浪鼓般:“之桃不饿,之桃不累,舅父,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张轲的眼底闪过一丝无奈与惋惜,脸上却依旧挂着笑,说道:“是之桃的父王母后来接之桃了!之桃要去皇宫了!”
之桃笑容一下子绽放开来,竟然比夏花还要绚烂:“太好了,太好了!之桃终于可以见到父皇和母后了!”
此时一直坐在屋里等候的李又生也携着妻子一同迎了出来,他带着众人齐齐跪下,高呼道:“臣等恭迎公主回朝!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之桃愣愣的看着满屋子下跪的人,包括平日里熟悉的张大婶一家,之桃不由得皱起了小脸,抓了抓张轲的衣袖,小声地说道:“舅父,你快叫他们起来,之桃怕!”
张轲轻轻地拍了拍之桃的背,才对他们朗声说道:“公主让你们都平身吧!”又折腾了好些时辰,才打发走了许多看热闹的相亲们。
张轲让之桃换上自己最喜欢的一身小粉裙,再扎上了那对从出生就伴着之桃的海棠头绳,衬得粉嫩的小脸愈发的玲珑剔透。
李又生朝张轲深深的鞠躬行礼道:“下官不知颐将军与公主一直在我武强县府内,下官招呼不周之处,还望将军和公主见谅!”
张轲一摆手,说道:“在下早已不是什么将军了,在下姓张,单名一个轲字,大人只管叫在下的名字便好了!”
李又生淡淡一笑,又朝红木交椅上正襟危坐的之桃行了一礼,说道:“此番下官接到圣旨,要护送公主回朝,奉皇上旨意,越快越好,不知公主觉得,何日启程是最好?”
之桃撇过小脸看向张轲,怯懦地问道:“舅父也一同和之桃去吗?”
再得到了张轲肯定的回答后,之桃才放松了精神,对着李又生灿烂一笑:“之桃想见父皇母后,之桃明日就要启程!”
李又生连连答应:“那今日就请公主好生休息,明日辰时,下官派轿辇准时来接公主启程!”
说完,李又生又挥手招上来几名府内衙役,手里捧着三个乌木平几,上面放满了一些绸缎衣料和首饰。
李又生恭敬地俯首说道:“这些都是皇上赏赐下来的东西,还有几件是贱内做的首饰,也希望公主不要嫌弃!”
说着,李又生的妻子也慢慢的俯下身去,四十岁左右的妇人,脸上已然爬上了些许难掩的皱纹。又说了几句,李又生才带着众人离开了这个破败的农家小院。
刚刚走过蜿蜒的田地,李又生还是忍不住问起了身旁的师爷:“刘师爷,你说这公主怎会在此等贫瘠的地方呢?”
刘师爷快步跟上,也是大惑不解:“恕在下愚钝,大人,下官也实在想不明白呐!”
李又生摇摇头,自言道:“天子喜怒无常,还是七品小官落得清闲呐!”是夜,微风习习,褪了冬日的寒冷,罩上了一层微微的花香。
张轲静静地踱步到床边,借着微弱的月光打量着熟睡的之桃,顿觉心生凄凉,这样一个小人儿,此去皇宫,又不知命数几何?
张轲叹息一声,轻声道:“一入宫门深四海,你既已逃离,又何要你归去?旦夕祸福,一朝便知,之桃啊,只盼天佑于你!”
此时的山林里,草虫静谧,微风偶尔穿梭于树叶之间,萤火虫也带着光亮忽暗忽明,它们逶迤着青色光芒,拖出一道淡淡的白色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