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又见鬼了?”司徒允的一声怪叫,令他们两人马上就成了船舱内的焦点。
高岩干脆利落地赏了他一记无影腿:“嘘,小声点!”
“姓高的,你、你谋杀啊!”司徒允抱着被他踹得生疼的右腿,一个劲地呲牙咧嘴。
众人见他们接下来没了动静,以为他们是在说什么玩笑话,于是又各忙各的去了。
高岩松了口气,愁眉苦脸道:“真的,刚才我看到一个白衣长头发的女的就飘在那位大叔身边,可一眨眼就消失了。”
“你看错了吧?”司徒允回头瞅了瞅渔民大叔,后者乐此不疲地继续跟女乘务员搭讪,只不过这次换了个话题,大吹特吹的是他随渔船出海时捕捉到鲨鱼时的壮观情景。
高岩痛苦地抱住了脑袋,低声哀叹道:“前几次遇到这种情况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几次三番下来,我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还有价值观了。最糟的是,现在事态好像越来越严重了,以前我只会在医院遇到各种怪事,现在连坐个船都不太平,这可叫我怎么办啊?”
司徒允没有说话,而是伸出手背朝他额头上贴来,其目的十分明显,就是想测试一下他有没有发烧。
“我没发烧!”高岩连忙避开他的手。
“那就是吐糊涂了!”司徒允总结道。
“你不相信我的话?”高岩很是生气。
“你说呢?”司徒允无畏他的怒气,顺道还不忘白了他一眼。
“不信拉倒!”高岩决定不再对牛弹琴,可此刻大脑里浪涛汹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翻来覆去的,皆是最近一段时间不断撞鬼的经历。
他第一次遇到匪夷所思的事情还是在半年多前,那个时候他的生活虽然不算富裕、工作也蛮辛苦,但至少也还按照正常的轨迹在运行: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宁河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当医生,有一份稳定的居住地——虽然只是宁河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提供的职工宿舍,有一个感情稳定的女朋友——至少他认为是稳定的。
然而,就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当他在那家医院的呼吸内科值夜班的时候,奇怪的事情毫无预兆地发生了。
那天晚上,他值班的呼吸内科一下子来了三个住院病人,他一直忙到后半夜三点钟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位于楼层最底端的值班室休息。
说来也奇怪,在拿钥匙开值班室门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无端地想起了以前听说过的关于这个科室闹鬼的传说,说是不少以前在这个楼层值过班的医生曾在半夜三更的时候听到值班室门口传来来来回回的脚步声,有时还会听到有人拧值班室门把手的声音,一开始大家还以为是哪个睡不着的病患或家属在遛弯,或有人搞恶作剧,因此也没太在意。
直到有一天深夜,有一个睡眠质量不好的值班医生实在是无法忍受这种干扰自己入睡的噪声后,跑下床猛然打开了值班室的门,却看到门口根本是就空无一人,可是等他一关上门,脚步声马上又再度响起,马上又开门,结果还是没人,只要一关门,脚步声再度降临,还伴随着拧门把手的声音……
这种怪象如此反反复复,直到天色渐亮时,才彻底消失。
据说自那以后,那个医生宁可辞职不干,也不愿再轮转到这个科室里来了。
高岩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呼吸内科值夜班,可从来就没有听到过传说中的诡异脚步声或拧门把手声,故而早就将这个故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可不知为何,却在那个晚上突然想起,并没来由得感到一股寒意。
他连忙打开值班室的门,走了进去,并用力将其反锁。在之前忙碌造成的疲惫感的催促下,他很快就把自己弄上了床。
可是躺下没多久,半梦半醒间,他突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又是一阵门把手遭人用力来回拧动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人正在用力拧中反锁了的门,打算进来。
难道是护士找他有急事?可是不对啊,一般值班护士找值班医生,都会用值班室的电话直接通知。总不会是哪个病人或陪护的家属失眠无聊在搞恶作剧吧?迷迷糊糊间,高岩很想翻身起来看个究竟,但奇怪的是,身体却出奇的沉重,怎么也挪不动手脚。
嘭!
这个时候,有人终于成功地打开了门,走了进来。
高岩却依然处于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间,无法动弹。尽管如此,他还是清晰地意识到床前立了个人,而且还是一个年轻女人!之所以说是他意识到而不是看到,是因为当时他知道自己的眼睛还是闭着的。
但他无法“意识”到女人的真实面目,只感觉她模糊一团,恍如一道悬浮在黑暗中的惨淡暗光。
女人先是在他躺着的床铺前呆立了片刻,似乎在低头思索着些什么。紧接着她又伸出手,用力地推了推高岩沉重的身躯,用一种近乎凄厉的短促声音尖叫道:“走开,这是我的床!”
说完,她便朝床上直直地躺了下来。
高岩顿时觉得一股阴寒之气迎面而来,瞬时就覆盖了他全身上下,于是马上一个激灵,猛地瞪大了眼睛,终于挣脱了之前的半梦半醒、无法动弹的状态。
惊醒后,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很快意识到这是一种不同寻常的黑暗,不像以前,一旦双眼适应了黑暗后,多多少少还能看到点值班室内的情况。可现在,他的眼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他用颤抖的手摸了摸床铺——谢天谢地,床上依然只有他一个人,只是摸到的床单触感极其阴冷,就好像摸到的是冰窖的墙壁一般。他赶紧伸手去摸墙壁上的电灯开关,可是来回摁了好几次,屋子里依然是一片漆黑!
虽然身为见惯了生死的医生,他的胆子不算小,但是面对此情此景,尤其是想到刚才女人那声凄厉的“走开,这是我的床”,他就算胆子再怎么大,也不敢继续逗留了,连忙起身,慌里慌张地逃出了值班室。
结果,那一晚,他无视值班护士万般疑惑的目光,在护理站的椅子上一直干坐了到了天明。
可是第二天他壮着胆子回到值班室,又试了试电灯开关,发现一切正常,并没有问题,问了值班护士以及病人,也未发现病房昨晚有停电现象,再摸床单,也没有了之前的那种阴冷感。
尽管他不断告诉自己,这个突然出现在值班室并将他赶了出来的女子可能只是他入睡后做的一场恶梦,可接下来他打探到的事情则再度让他陷入了惶惑之中。
经过多方打听,他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情。原来这家医院每个科室的医生、护士值班室里安放的值班床并不是新床,而是该医院为了省钱,拿用旧了的病床重新修理并刷了新的油漆后改制而成。
一个曾经在呼吸内科工作过、马上就要退休的老护士偷偷告诉他,那个科室医生值班室里的床是退役了的该科室35号床的病床,而那张病床上最后住的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女人。
女人患的是晚期肺癌,全身多处扩散,已经没有治愈的希望了。她家里为了给她看病不仅卖掉了仅有的一套住房,而且早已是负债累累。
到了那种地步,做丈夫的实在无力承受,外加孩子还小,以后有得是需要花钱的地方,便劝说女人,希望她放弃治疗出院。
但出于对死的恐惧以及对生的留恋,女人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医院,一开始只是死活不肯出院,发展到后来就演变成了神经质似的死活不肯离开她所住的35号病床的地步。
她害怕自己一旦一离开病床,丈夫就会想方设法将她弄出医院,回去等死。
甚至直到临终之际,她都不忘死抓着35号病床的床沿不放,以至于最后她丈夫和医院护工费了好大劲,才将尸体从床上弄下来。
对35号病床的留恋,其实就是这个女人对生的强烈渴望。也许就是这种过度的执念,令她死后灵魂不息,一次又一次地在夜深人静时重返曾经的35号病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