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是下半夜。
夜色阴沉,空气森冷。
不,岂止是森冷,简直是阴寒到了极点,就好像他此刻躺着的地方根本就不是床铺,而是幽深冰窟。不管他像条入秋后的虫子般如何拼命地蜷缩起身体,都无济于事,整个身躯,尤其是双脚冷得都快失去知觉了……
但最要命的是,睡意蒙蒙中,一息尚存的理智外加直接告诉他,这可不是一般的寒冷,而是带着一股极其不祥的阴腐之气,就像来自深深地府,阴森得根本就不带半点人间的气息!
“啊!”高岩顿时从一片黑暗的梦中惊醒,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梦?一个冰冷的梦……
还好只是个梦,还好不是真……
靠,还好个鬼啊!那、那什么呀!
我操,好像又有鬼啊!
Oh Mod,不是好像,而是真的又有鬼啊!
在大脑天马行空般地经历了一系列波折后,终于搞清楚状况的高岩如遭雷击,目瞪口呆地望着坐在自己双脚边上的白影,直冒冷汗——妈的,难怪脚冷得好像要没掉了一般,原来这一次那“东西”就坐在自己脚边上啊!
虽然屋内没有开灯,漆黑一片,但坐在床位上的白影却无比清晰地映在了高岩的瞳孔上——
一头浓得像墨一样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惨白的下颌和发紫的嘴唇,一件白衣裹着轻飘飘的身子,一双表皮灰紫皲裂、指甲又黑又长的手正在缓缓地、缓缓地梳着长发。
不是是他白天在渡船及外婆家门口遇到过的那一位又是谁?
高岩心中暗叫不好——怎么,难道正如司徒允说的那样,这白衣女鬼看上他、跟定他了?!
女鬼每梳一次,床上就掉下大把大把如同黑蛇一般的长发,正常人照这种掉发速度,不出几分钟,就算不变成个秃子至少也是个半秃,可高岩呆愣愣地跟这“东西”僵持了都不知道多少时间后,它的一头“秀发”还是如此浓密,就好像在旧发不断掉落的同时,就有新发迅速长出替代一般。
当脚边的黑发堆积得快有一手掌高的时候,高岩终于忍无可忍了。
因为按照他以前的撞鬼经验,基本上都是遇见鬼后没多久,鬼就会很自觉地自动消失离开。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而是一直坐等女鬼自动消失——虽然之前他也曾有过打开电灯的冲动,但经验再次告诉他,这一招非但不会奏效,反而会增加自己的绝望恐惧感。
谁知眼前的这个女鬼好像梳头发梳上了瘾,折腾了老一会儿了都没有消失的意思。
难道,她就打算这样一直梳到天亮?
不是吧,姐姐!难道你在阴曹地府真的一个亲戚朋友都没有吗?干嘛非得大半夜的找一个大活人陪你一起梳头?
高岩觉得,如果自己再不采取点什么行动,就真得要陪这个没有一点道德心的女鬼到天亮了,于是悄悄地挪动了一下双腿,打算溜下床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原本一直低着脑袋专心梳理头发的白衣女鬼突然抬头,朝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像及了《动物世界》中播放的毒蛇吐信子时的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与此同时,露出一口如野兽般惨白尖利的牙齿!
“啊!”高岩吓得一屁股从床铺下跌落了下来,重重地砸在了木质地板上!
虽然屁股差点碎成好几瓣,但他心中却在暗暗叫好——跌得好,跌得这出这么大的声音,与他一墙之隔的司徒允肯定会被惊醒,跑过来看个究竟,拯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最好那个女鬼看上他,拖了他去陪她梳头才好!
但不幸的是,从隔壁跑来的只有司徒允隐约的呼噜声,而非他本尊!
绝望中,高岩很想大声呼救,可不管将嘴巴张得多大,使上多少劲,喉咙里就是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这时,女鬼缓缓地从床铺上坐了起来,以脱线木偶般的僵硬姿态一步一步地朝以屁股着地、四肢扒拉这种极其不雅的姿势拼命往后缩的高岩逼来。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的是,随着一阵此起彼伏的邪恶的嘶嘶声,床铺上突然涌现了无数条扭曲大滚的粗大黑蛇,如黑色的瀑布,顺着床沿倾泻而下,朝地上的高岩汹涌而来。
天哪,那些蛇应该就是这女鬼之前脱落的头发所变!
高岩突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双手,不,应该说半个身子都浸泡在水里,就好像这间屋子猛地变成了一个小型游泳池似的。
好吧,事情到了这种地步,高岩至少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下午在渡船上时的感觉没有错,这个白衣女鬼的确是个怨灵,而且还是个怨气极深的凶猛恶灵!
但是,女鬼姐姐,俗话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谁坑你了你找谁去啊?吓唬我这么个单纯善良热心助人五讲四美有志青年干什么呢?我又招谁惹谁了我?我冤不冤啊我?
高岩正张大嘴巴无声地呐喊,这个时候白衣女鬼突然抬起了右胳膊,直直地指向了高岩的后方。
高岩下意识地回头,无比震惊地发现,自己的身后竟然不是房间的墙壁,而是一道长长的海岸!
此刻正是落潮时分,蓝灰色的海水退得远远的,满是嶙峋礁石的黑色海滩全然裸露在外,与边上的海岸形成了至少十多米的落差。海岸内侧还有一座阴沉沉的小山,山影黝黑,活像一只居高临下、展翅欲飞的山鹫。
当高岩猛然看到躺在,不,应该说是扭曲在杂乱的礁石堆上的血肉模糊的人体时,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活人是绝对不可能扭成这种奇形怪状的姿势的!
好一会儿,他才注意到这具死尸边上还有一辆早已摔得不成样子的蓝色山地自行车,比自行车更远的地方还躺着一只深蓝色运动款式的男用书包。
高岩艰难地回头,结果刚好对上了女鬼的脸——几乎是脸贴脸,也由此第一次看清了其长发遮掩下的上半张脸的真容:鼻梁塌了,鼻梁两侧原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却只有两只漆黑的大窟窿,并不断地往下流着鲜红的血水!
如果不是有这半年多的撞鬼经验,估计这个时候,高岩早就吓得心脏病突发,直奔极乐了。
“杀,杀……”从它满是尖牙嘴巴里,吐出了这么一句话来,带着一股难闻的腐败气息,不断喷在高岩的脸庞上。
与此同时,无数条扭动着的黑蛇也跟着爬上了高岩的身躯,在他怀里不断地扭来扭曲,有好多条甚至还钻进了他的衣服里!
天哪,高岩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蛇这种粘糊糊冷冰冰的生物了!
现在眼看着这么多黑蛇爬到自己身上,感受着冰冷粗糙的蛇鳞在自己的皮肤上不断摩擦带来的悚然,他再也坚持不住,两眼一翻,双腿一蹬,彻底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