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凡入魔了吗？

他入魔了，而且还沦落得不浅！

那他为什么没有修为大减呢？

减过，只不过此时神识重回，定念精纯，将他从魔境中给拉了回来。就如同前面所经历过的欲境一样，魔境也同样随时能出能入，直到心中缺处彻底照见然后化尽再不为其勾牵以后，就破了魔境修行。

但这一出一入，前后差别犹如天渊，自己这段时间所修所炼的剑意彻底融入元神中，元神元气抱一不离，法力运转如心使臂，已经初知御器境界。也只有到了这个境界，才有成为高手的资格。

这短短的一瞬间，叶凡到底经历了什么呢？

其实说来简单也好笑。

大家听说过阿Q精神没有？

不错，就是这个鲁迅先生笔下极尽讽刺之能事的阿Q精神。大家不要笑这种精神胜利法，真正应该笑的是只敢用精神胜利法来得到某种虚幻的满足的这种人。换一种情况，换一种人，这种人不仅仅在精神上阿Q，而且还将这种精神带到了现实中然后身体力行。

打个比方，看见谁家二世祖开个法拉利跑车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如果被有这种精神的人看见了会怎么说呢？

应该是这样的，你牛什么牛，我家以前比你阔绰多啦。

反过来的一种阿Q精神胜利者会怎么说呢？

你牛什么牛，我以后一定比你阔绰，法拉利买两辆，前面开一辆后面拉一辆。

如果这个人再牛叉点，不仅仅在嘴里这么说，心里他也是这么认为的，并且相信自己以后一定能做到，然后身体力行，做生意赚钱，朝着这个目标进发。

也许这个人最终还是没有做到自己说的那种前面开一辆法拉利，后面拉一辆法拉利，但最起码他至少可以前面开一辆长安后面拉一辆拖拉机。

前者可笑，因为一切都是假的，不过自我安慰而已；后者可敬，因为至少努力过，即便最终还是没有达到这个幻想，可至少他敢想敢干，在这个努力的过程中，未必就没有机会将这个幻想化为实在。

从这个角度上说，其实每一个人都是阿Q，所区别的就是能不能因愿而实行。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理想的自我存在方式，这个时时刻刻存在于自我心念中的理想的自我便是心魔的根源所在。

正因为对自我有所期待，期望，这才会留憾，因为每个人都受限于存在的现实，不可能每一个人都有机会去将自我的幻想最终化为现实，一旦所求所有非我所愿，这种抱憾就成为了心魔，伴随一生，也许终其一生都无法最终化解。

随着这种抱憾越来越多，这个人的心魔也就越来越重，最终沉沦其中无法超脱，意志稍有不坚定便可能破罐儿破摔，人生要是走到了这个地步，基本上也就毁得差不多了。即便这个人看上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行为举止与常人没有任何的不同，可那种垂暮之气心思稍细的人都能感觉到。

想要彻底历尽魔境这个关口，就得让心中的那个理想的自我真正觉醒过来。看清楚自己想成为怎样的自己，然后通过不断的修证，使这个自己与我合一，真正成为他。

定念从何而来？

从心而来，从心中的这个自我而来，活在自己心中的这个理想中的自我是魔境根源，同时也是所欲求证的境界的根源。心中这个自我的存在方式通过层层次第修行最终实现化，脱胎而出，这就是魔境的修行了。

不过这个过程是非常艰险的，也是异常艰难的，这就好比是期待自己可以成为世界首富，想要实现这个自我的存在需要付出很多很多，也需要克服很多很多，放下很多很多，其中还有有太多的岔路歧路。对于一个人来说，即便眼前有一万条路，可能通向正确尽头的路只有一条，稍有不慎就可能前功尽弃。

这些都是世间的道理，修行也是实现自我存在的表达方式的一种，当然脱不开这个最基本的道理，无非这条路特别了些，相比于其他的路更要艰险一些。

处于魔火灼心的叶凡，越是在这种状态中陷溺，元神中也就越是清晰，越是清晰自己的状态，心中的那种不安和警惕也就越重。

虽然这种尽情肆意地发泄的感觉真的很好，也让自己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那弥漫于天地间的力量的流转的痕迹也比之前看得更加清晰，仿佛近在眼前，只要自己一伸手就能触摸到。

可是心中却有一种空虚感！

越是想发泄，这种空荡荡的寂寞感也就更加强烈，恍惚之间，叶凡仿佛看见了两个人，这两个人不是别人，都是自己。

这个人神情淡然，似乎拥有一双看穿了世间繁华的眼睛，超然出世，卓尔不群，一种淡淡的气势令叶凡心向往之。

还有一个人则是披头散发，一副怨天尤地的样子，一双眼睛中尽成妖红色，虽然也给人一种凌厉和强大之感，可暴戾之气溢于言表。

摆在叶凡面前有两条路，一条路就是成为第一个人，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的确确想要让自己成为那样的状态，可现实很残酷，回想自己二十多岁以来，都做了些什么呢？

反正没什么可圈可点的地方。想要有这样的状态，曲折正多啊，至于最终是不是能够成为这样的自己，那还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还有一条路那就是成为第二个人，这个很简单，现在的自己就是这个样子，不需要什么修证，就这么走下去就行了。

也难得这厮转念间就想到了这么多，可这短短的几秒钟，简直就是天人交战，刀刀见血啊。

正当叶凡脑海中激烈冲突的时候，忽然天斩剑微微抖动，一道强横的神念瞬间切入，一个响彻脑海的声音在喝问：“真我有缺，已明来处。剑意入神，无明劈破。试看山河，不变亘古。悠悠天地，为君去处！”

伴随着这道神念，叶凡这些日子所修证的剑意一下子变得生动起来，不再是那种冷冰冰的力量的运转轨迹，涪江悠悠东去，两岸垂柳随风而舞；富乐山旭日东升，犹如这山被那朝阳所唤醒，风流微微而浩荡，水意精纯弱而不绝，一幕幕在叶凡的元神中缓缓而现，虽无一字语言，却有仿佛有千言万语。

跟随着这段时日以来叶凡的足迹逐渐展开，而身在其中的他犹如混沌中开一窍，犹如初生婴儿睁开了好奇的双眼，打量着这个既熟悉却又带着陌生的世界。

但是这世界中却有一种让叶凡相当不舒服的感觉，充满了暴戾和血腥，似乎有个声音在召唤着自己，在耳边低语：“假的，都是假的，那只是你的幻想，来吧，只有我和你同在，因为你就是我，去发泄吧，你就是这样的弱！”

听见了吗？

也许没听见吧。

可能这就是自己心灵中的低语，对于自己现实的不满和愤懑。

在这种状态下，可能只过去了一秒，又好像过了几百年那样久远，叶凡左掌并指如刀一斩而出，既仿佛是这意境引导他说出来又仿佛是自己终于彻底明白以后的顿悟，自语道：“凝意剑魂聚，天地我中央，破！”

这一声出，叶凡一下子回到了现实，烧灼灵台的那股魔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散无踪了，透过六合古镜的玄光望去，眼前的世界虽然昏暗，却从没像现在这样清晰过，动念之间一身上下尽皆照彻通透。

以前拿着天斩剑的时候，总有一种血肉相连的感觉，此时在自己出离魔境以后的神识照彻之下，天斩与身心宛若一体，再无彼此之分。

叶凡有一种感觉，他可以操纵天斩飞出去砍人了，哪怕是飞出十丈百丈之远，也和拿在自己手中没有什么区别。

也许是好奇吧，有了这种感觉以后虽然自己的的确确被六合镜画地为牢的妙用困住，可神识所及延伸如常，最奇异的是这柄短剑似乎拥有了自己的心绪，默默地让叶凡领悟了如何去运用它的妙用。

这就是修为突破了剑意之境证入魔境之后的御器神通。

心念一动，当时第一次在富乐山餐霞服气时领略的那种剑气运用之法自然展开了，不过此时的剑气不再是纯粹的武道剑气，而是真正的剑仙的御剑神通。

天斩剑的妙用可以用八个字来概括：“至刚醇厚，纯净无暇！”

这是天斩剑的材质千年火铜本身的妙用，这个时候天斩虽然可以当做法器来使用，但毕竟还不是真正的开光法器，只是因为叶凡以神念祭剑温养以后，被赋予了一些微弱的器用而已，离真正的法器还是有相当大的距离的。

可仅仅就是如此，也把身为大成真人的萧晓筱给闹了个手忙脚乱，上清宫擅用阵法，擅长结阵相斗，要是论到近身动手打架，一对一的放对，她是拍马也赶不上叶凡的。虽然在这方面叶凡也还是个初哥，谈不上什么斗法经验，但萧晓筱施法定住了叶凡，她这阵子也没有出神入化可以一身同时驾驭多件法器的境界还远得很，如此一来就等于自己把自己双手绑上，让叶凡随便揍了。

此时叶凡所用的手法依然还是脱不了动手斗剑的习惯，即便驱用的是天斩的本身妙用，可剑气纵横之中被激应而来的风流凝聚成刃，四面八方劈来。挑刺削抹，居然有武学招式伴随其中，这场架可难打得很了。

眼看又是一道金色剑芒当胸刺来，可在神识感应之中竟然笼罩了前后上下左右六个方位的致命要害，封杀了自己所有可能趋避的方位，躲是没办法躲过的。萧晓筱无奈之下只得双手互握成兰花法印，六合镜玄光一收，镜面朝下悬在她头顶上，同时一道明黄色的玄光洒落，将她牢牢地护在了中央。

也就是在此时，只听得霹雳啪啦的数声爆鸣，犹如急雨打芭蕉，锋锐的剑芒刺得这明黄色光罩电芒流窜。

“哎哟！”只听脱出了六合镜束缚的叶凡忽然惊叫一声，犹如火烧屁股一样一蹦多高，整个人仿佛被高压电给击中一样，头发根根直立起来，连鼻孔吐气的时候都仿佛在向外崩电火花。

真人就是真人，神通法力哪里是刚刚能出入魔境的叶凡这个半罐水能比的？

刚才萧晓筱之所以被他一顿乱剑砍得鸡飞狗跳，那是因为要施法定住叶凡，怕他入魔之下情绪不能自制，以至于作出害人害己的事情来。没想到这厮转眼间就被那位留下剑仙秘诀的高人前辈一道神念就给他从魔境中拉了出来，神通法力即便没有什么实实在在的增长，可此时神气相合，剑魂初成，法力运转比之以前可要自如的太多了。

一个被绷住了手脚，一个心有挂碍不可能全力出手，自然是此消彼长。

现在萧晓筱被逼得没办法，不得不收回法器护身，这一来就是神剑出匣，利锥脱囊了，不但以六合镜化转天下法力攻击的妙用护身，还展开了上清宫独门的上清神雷反切叶凡神形炉鼎。

御器境界形神与法器一体，五感八触自然也与之一体，天斩剑所发出的剑气为叶凡神识的延伸，被上清神雷反击这一下苦头就吃的大了。

雷法这种法术非常实在，就是以法器为灵引扰动阴阳二气，使其剧烈震荡而衍生雷霆之威，其表现的一般形式就是闪电。

一般人被闪电击中会怎么样？

那就是叶凡现在这个狼狈样子，头发都被电得竖了起来。

萧晓筱此时还不知道叶凡已经出离了魔境，还以为他兀自陷溺在当中呢，抵住了叶凡的剑气冲击以后，镜面上电芒流窜，开始正对着叶凡了。

一看这是要全力出手的架势，叶凡鸭梨山大，连忙叫道：“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就要被你弄成电烤鸡了。”

听到他这么说，萧晓筱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到了肚子里，法诀一煞，六合镜化为巴掌大小，飞进了萧晓筱的怀里不见了。

可怜叶凡这小子前世不修，剑意大成的时候遇上了一个自己绝对打不过的千面人魔陈玄风，被人胖揍一顿。

刚刚从劫关中出来，又遇上了号称天下三绝神雷之一的上清神雷，被电得外焦里嫩，这一场瘪吃得可是够大了。

也是一场巨大的教训，以后尾巴最好夹着点，天下能收拾自己的人可多了去，至少眼前这个萧晓筱，自己也不是对手啊。

走到叶凡面前，萧晓筱仔细打量着由于刚才被自己上清神雷击中以后而变得有些发丝竖立，神情狼狈的叶凡的眼睛，不确定地问道：“你从魔境中出来了吗？”

叶凡在自己有些麻痹的脸上抹了一把，瞪着一双眼睛翻着白眼问道：“魔境，什么魔境？”

一听他这么问，不由得相当的无语，刚才还因为差一点走火入魔和自己打生打死呢，现在反倒开始装起了无辜来，萧晓筱怒道：“你还好意思说，刚才你走火入魔，差一点就杀了我，你难道不知道吗？”

“杀了你？”叶凡大吃一惊，这一惊倒不是假的，刚才魔性大发之下脑子虽然清醒可并不清楚自己到底都做了什么：“我怎么会杀你呢，这不可能啊？”

“你……”萧晓筱顿时语塞，不过看他此时安然无恙，担心过去以后怒气就上来了，冷然道：“既然你没什么事了，那我就该走了。”

她这是生叶凡的气呢。

女孩子家的心思就是这样奇怪，刚刚看见叶凡入魔的时候心里面想的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在魔境中沉沦，想尽了办法困住叶凡。

此时叶凡成功脱离魔境纠缠，即便知道入魔之人行为不可以用常理度之，可心里头还是非常不高兴，要知道那当胸一剑可不是假的，那种破罐儿破摔的样子更是让她气不打一处来，这家伙怎么就这么不知道上进呢？

一看到萧晓筱的脸拉了下来，叶凡顿时手足无措起来，这种事他从没经历过，自然不可能知道怎么去哄，当下也只能在那里干着急了。

这当儿师妹安危不知道如何，自己莫名之下又得罪了萧晓筱，即担心又多了几分惶急。看见叶凡这个样子，萧晓筱终究是破色境而大成的真人，并不可能真的就会生他的气，背过身躯不看他，淡淡问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怎么去救你那个师妹？”

这一问可把叶凡给问住了，对啊，怎么去救季洁瑜呢？叶凡转脸望了望东方黑暗的天宇，苦笑道：“技不如人，打又打不过，实在不行也就只能拜他为师了。”

“拜千面人魔为师？”萧晓筱听了心里头自然有些不舒服：“你在乎你师妹得很呐！”

这时候就算是聋子也能听出来萧晓筱是吃醋了，不过自己行得正走的直，没什么不可以说的，叶凡叹了一口气：“你知道我师父季长风的事情，师妹是他唯一的女儿，现在她被妖人劫持，要换做是你，救还是不救？”

萧晓筱当然知道叶凡的意思：“救，当然要救。不过我并不在意这个，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也希望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要保留，这个答案很重要，这关系到我以后该怎么来面对你。”

“什么问题？”叶凡愣了愣，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你问吧，我知无不言！”

萧晓筱转过身来盯着叶凡的眼睛：“你要救她，是因为感念你师尊的恩义还是仅仅是因为季洁瑜本人？”

“这算什么问题？”叶凡更加糊涂了：“有分别吗？”

“对你来说或许没有分别，可对我来说，却有巨大的区别。”

叶凡想了想，过了大约十几分钟这才沉吟着道：“也许都有吧。”

萧晓筱一听，脸顿时沉了下来，追问道：“怎么讲？”

“师妹是师父唯一的女儿，师父教了我一身武功，没有这个底子，我不可能走到今天。”叶凡顿了顿：“师妹在绵阳人生地不熟，我是她唯一的亲人。”

“亲人吗？”萧晓筱神色开始缓和了下来：“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好吧，这件事算我一份，她既然是你师妹，我也不能不认这个师妹。再说我本来就要去找这个千面人魔的晦气，有个帮手自然是好事。”

假如把叶凡换做一个有感情经验的人的话，当场就能明白萧晓筱那句“既然是你的师妹，我也不能不认这个师妹”的意思，这等于是告诉叶凡我承认你了，你可以当我的男朋友啦。

即便是真人，可终究也还是女孩子，这种事情让她亲口说出来终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可惜叶凡这个榆木脑袋硬是没能听出来。

在他脑袋里只记得当时刘季常告诉自己的修行人不同门派之间都可以师兄妹相称，除非是某些就已成名的前辈名宿，见到了必须持后辈礼。

叶凡连忙抱拳道谢道：“那可多谢你了。”

萧晓筱见状，不由得在心里头暗暗叹气，叶凡，你真是个榆木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