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白了他一眼,道:“近亲就是指父母,这都不懂。”
天空渐暗起来,隆隆的雷声一声声的由远渐近,这里的天和不眠大山一样,说变就变。
“父母。”从未触碰的字眼此时却无比清晰的映在他的脑海里。天晴朗急问:“您记得那宅子在哪吗?那家人姓什么叫什么。”
老者此时已经有些微醉,他摇晃着身体,挠挠头道:“十几年了,记不清了,若是见到他本人,我还是能认得的。”
天晴朗盯着老者,眼睛一眨不眨,道:“前辈,好好想想,好好想想,我一直是孤儿,你说的那两人有可能是我的父母啊。”
老者点点头,道:“这点我清楚,不过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我只是说面相极像有可能是近亲,又没说一定是。
再者,从他们二人面相看来,早年大贵,得子后会突生天劫,子虽贵,但对双亲却是相克极凶,那腹中子乃至凶之人,天地不容,我料定他出生不久便死于非命,这点确实与你面相不同。”
老者看着天晴朗,说道:“你面相平和,命脉虽多坎坷,却看的透彻,不像那腹中子一般,天命猜不透。”
老者说完,拿起一个酒壶,站起身,晃晃悠悠的往外走去。
天晴朗愣愣的坐在那里,杯里的酒已经倒满,他却如呆住一般,心中翻腾不已,手里的酒瓶一直往杯子倒着酒。
老者的话似在心里一片空白的地方画了一笔,他自己想把剩下的线条续上,却又不知该画什么,他渴望知道,无比的渴望。
杯满自溢,美酒如清泉一般在地上蜿蜒的流动,一滴滴,一点点,浸入大地。
醉了谁?谁又醉不了。
后山安静的山路,方才跟天晴朗一起喝酒的老者快速的走着,哪里还有半点醉的模样。
他边走边嘟囔,“真是一张臭嘴,险些又惹出一场恩怨,这地方又不能呆了,不,不,今晚便走,还是世间逍遥快活啊。”
天色阴沉,和少年的心一般。
天晴朗一直坐在那里,冰凉的雨水如冷箭一般,刺穿薄弱的身体,直达心田,把那里砸的坑坑洼洼,面目全非。
他浑身已湿透,却深深的沉寂在自己的幻想中,有父母,有兄弟,有田园,还有个家。
起夜的御剑宗的弟子发现了他,天晴朗这才回过神来,他临走时,向那名弟子轻声问道:“刚才的那位前辈是谁,什么字号。
那名弟子笑笑,说道:“那是清心道长,号,不醉。是尉迟掌门人的师兄,但不醉道长不喜欢打理山中事物,一直以来遨游凡世,逍遥自在。”
天晴朗点头答应着,嘴里轻轻念道:不醉,不醉,嘿嘿,不醉就是独醒,既然是独醒,那他就是装糊涂,这样的话,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浓烈的醉意涌了上来,天晴朗扔掉雨伞,任凭细雨敲打身心,他摇摇晃晃的往回走,暗自决定,明天一定要来问个明白,心里从未有个的希望将他推向黑暗的尽头,似乎一伸手便能触到光明。
雨帘深处,一个女子冷冷的看着他,眼中尽是不解。她刚才试着对他用了一次转心术,发现太过容易,少年的心毫无警惕,全都暴漏给她,只是她不明白,为何英俊的面孔下,会有着那般苦难的心。
她不紧不慢的跟着他,若是天晴朗看见她,一定又把她当做是婉玲。
雨滴的声音在他脑海中格外的响亮,一夜未睡,雨停天亮,天晴朗起身便去找那不醉道长。
习惯般想将小漆放在肩头,却发现它不知道哪里去了,此时外面才刚刚亮,零星的传来一声声御剑宗弟子时缓时快的脚步声。
天晴朗顾不得那么多了,心里在不断的催促他。
薄雾中,他打听到不醉道长的的住处,快步到了地方却只看见一把铜锁,锈迹斑斑的铜锁似乎很久都没有用了,但不知为何,今天它却锁住了门,连同少年易碎的梦一起锁上了。
天晴朗心里失望极了,随后有股冲动涌起,他想破门而入,想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但最后理智还是强迫他忍住了,他知道屋里面没有秘密,秘密都已经被带走了。
天晴朗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往回走时,猛然听到一声猫叫,心里一怔,神情也随之清醒一些。
他看了看声音处,那正是和他住处相反的地方,那里没有路,只有一片稀稀松松的树林,此时树林里浓雾弥漫,似乎在告诉他,那里有无尽的危险。
天晴朗在犹豫,那片浓雾的密林让他想起了不眠大山,心中甚是厌烦,更重要的是白首曾暗暗的告诫众人,万万不可乱走,这里的一些事是我们不应该知道的,就算看见了也要装成没看见,若自己走进密林被别人看见怎么解释,或者哪里万一有御剑宗不可告人的秘密,又该怎么办。
这时,又是一声猫叫,声音急促,比刚才那声更加清晰。天晴朗的心猛然疼了一下,他心中确定那就是小漆,当下不再犹豫,朝密林处飞奔。
当他只身闯入密林时,却发现自己似乎是进入了雾海。大片大片的云雾将他围住,周围三尺外的景色都隐没在云雾当中,他走了几步,便撞到了隐藏在浓雾中的树上了。
当下不禁有些恼怒,手臂轻抖,御起纸鹤,刚飞过树顶,猛然浑身如遇电击,刹那间纸鸢化为灰烬,天泽整个人被树杈上挡了几下,便摔到了地上。
天晴朗大口的喘息着,浑身如散架一般,躺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他万万想不到,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树林,头上却隐藏着威力极大的禁制,只是放置禁制的人似乎并不想伤害别人,只是想给出一个警告,否则,他哪里还能活命。
天晴朗咬牙切齿的忍着疼痛,猛然间又是一声猫叫,这次天晴朗听的清楚,这声音嘹亮,像是在耳边一般。
天晴朗慢慢起身,手中符咒已然冲向面前浓浓的迷雾,天晴朗这次抛出的只是普通的火符,并没有爆炸的声响,几道火光亮起,驱散周围的雾气,一切真相都显露出来了。
前面不远有一个微微隆起的高坡,小漆正在上面转来转去,看那样子是想下来,却又下不去。
小漆看见天晴朗,立刻朝他叫了几声,但走到高坡边上,便再也走不下来了。
天晴朗眉头紧皱,那土坡之上似有很厉害的禁制,因为有了刚才的经验,所以天晴朗并不愣愣的往前冲。
他观察了下四周,有些不对劲。清晨本是鸟儿吃食的时候,这时最为聒噪,可他的周围一声鸟叫都听不到。
他祭出一张符咒,破空朝小漆打去,符咒在眼看便要打到小漆,却猛然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墙,符咒根本没来得及爆炸,便被吞噬了,这个过程很短,却让少年毛骨悚然,如刚才扔过去的不是符咒,而是自己,后果当真恐怖。
他还没从惊诧中回过神,大地猛地一颤,地面之下似有低低的呻吟之声,天晴朗环顾四周,更是警觉。
小漆开始快速的刨地,看样子是想地下钻出来。
紧接着大地又是一下巨颤,像是有什么妖魔鬼怪要从地下钻出一般,天晴朗眉头紧皱,脚下纸鸢乍起,贴着地面急速朝小漆飞过去。
人未至,符咒已经贴到了小漆周围的地面上,天晴朗嘴里急念法咒,几声闷响,地面被炸凹了些许,小漆很快从地底上钻出来,一下子便扑到天晴朗怀里。
他还未说话,大地又是一阵颤抖,远处还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哀鸣。天晴朗本欲走,但心里却有股力量驱使着自己前去看看,天晴朗知晓这股力量来自小漆,更知道小漆所做的事都极其重要,当下不再犹豫,纸鸢低低而飞,朝声音处疾驰。
浓雾弥漫的尽头竟然是一个开阔的盆地,其身之辽阔让天晴朗想起苍龙顶上的巨大广场,而且这盆地似乎被大广场还要大些。
广场的中央有一只巨兽,最大的特点便是两只分叉的犄角如凌乱的树枝一般,它周围还站着好些御剑宗的弟子,这些人在它面前如同蝼蚁。
巨兽浑身血迹斑斑,白色的骨头,红线般的经脉,血红略微发青的肌肉全都暴漏出来,它身边还有一张刚刚被剥下来的皮。
天晴朗不禁有些想吐,这般凶残之景,哪怕是魔教也未必干的出来,如今竟出现在以天下第一剑宗自居的御剑宗里,当真让人大惊失色。
场中巨兽生命力却是极其顽强,虽整个皮被剥了,但四只还是稳稳的站在场中央,虽浑身动不了,但巨大的蹄子每抬一下便是要去踩死身边如蝼蚁的御剑宗弟子,好在那巨兽速度并不快,在它脚下的弟子从容的闪过后,巨蹄落地,大地深陷,接着又是一阵巨颤。
天晴朗不忍再看,转身欲走。小漆却不愿离开,喵喵叫了两声。
天晴朗抱起小漆,道:“你是想让我救他?”
小漆又喵喵的叫了两声,点点头。
天晴朗看看线面几十人的御剑宗弟子,轻道:“怎么救。”
小漆眨了眨眼,看了看场中的巨兽,最终还是趴在天晴朗身,闭上了眼睛。
天晴朗轻叹了一口气,转身欲走,此时便听到场中有人大喊,“谁在那里!”天晴朗心中一怔,随之纸鸢升起,符咒不停闪出火光,驱散浓雾,纸鸢急急而行,很快便飞出了密林,只是他听到身后不停的有人呐喊,人数众多。
天晴朗又回到了那个分叉口,此时,正面有一人正缓缓走来,他慌忙收起纸鸢,稳定心神,慢慢的朝那人走去,想安静的与她擦肩而过。
离得近了,两个人同时怔住了,对面那人正是云轻。
在天晴朗看来,那眉目之间却是隐藏着另一个人。
云轻见他盯着自己看,不禁有些不自然,当下低低问道:“无寒子师兄这是去哪了?”
天晴朗回过神来,慌忙说道:“没去哪?随便转转。”
此时,身后御剑宗众人已经追至,将天晴朗团团围住。
这些人身穿深绿色道袍,与云轻所穿青色道袍大不相同,看他们与云轻的眼神,二者之间似乎并不熟悉。
众人中有人向前一步,朝天晴朗冷喝:“刚才那人是不是你?”
天晴朗心中大寒,断断续续的道:“这,那个,我。”
话说到这里,对面的云轻突地说道:“无寒子师兄是聚仙岛来的贵客,以与我在这里说了快半个时辰,怎么会是你们要追踪之人。”
天晴朗忙投去感谢的目光,只见云轻柳眉倒竖,粉面生威,竟和婉玲又多了几分相像。
刚才问话的那人意味深长的一笑,道:“那当真冒昧了。”
话毕,带着一行人朝远处遁去。
那群人渐行渐远,天晴朗长舒一口气,刚想对云轻说声谢谢,还未开口,面前便是一黑,云轻已经欺身近前,削葱玉指轻轻的点在他的额头上。
四十三章:痴心人撞见无情朗 万佛寺千里寻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