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慢慢升腾，形成一个流体漩涡，渐渐有演变成了小型的水龙卷的趋势。却突然被竹音身后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喝声喝散了，“放肆！！人间哪轮得到你一个妖物为非作歹？！”

来人正是李道长，他穿着了一身黄袍，浓眉微皱，手里的桃木剑握得生紧，语气不善，扬声勒令道：“快给老子滚回去，老子饶你不死！”

柳月花挑眉看着肥硕的李道长，眼底有几分不屑，只是不知为何，真就顺从地潜入水底了。竹音有些责怪李道长不与他连手一起收了那妖怪，反而让他逃了，出口质问道：“你为何放他走？人间正道，人妖殊途，既然妖是恶妖，你我应当连手铲除才是。”

李道长冷哼了一声，眉目冷淡。并不想多说话，转身便要走开。

“喂！站住！”竹音大喝道，他师父嫉恶如仇，他未尝不是。

原本竹音昨晚和今早对他的印象就极不好，现在他居然让柳月花逃跑了，这就让他有理由相信，他跟妖怪勾结，谋财害命！

李道长侧过身，冷眼看着他，“今早应该有人告诉你了，别靠近阴阳河。小鬼，不要因为仗着半斤八两的修为便妄想悬壶救世。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打压你们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这是活人的世界，活着便是恩赐。不要奢求太多，贪心容易撑爆肚子。”末了，李道长气呼呼地走了，好像竹音来到崇阳镇就是一个祸端，李道长走后，王婆才从树后头走出来，扶着树，一下子瘫软地滑坐到了地上。

“小道长，你可要救救我们这一家子啊。”王婆老泪纵横，面容憔悴，不过几个时辰，仿佛时间在她脸上割下了更深的皱纹。

重男轻女并非近年如此，而是崇阳恒古不变的传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这里尤为重要，所以无辜的生命才会丧生，心灵纯净的人才会险恶。

竹音曾听过，在偏远之地，有诞生后夭折死去的孩子，会被埋到马号一角，待孩子同牛马的粪尿化为一体后，便会被挖出来晒干，作为肥料洒在田里，滋养作物，每一寸田地沾染过孩童的血肉。

这阴阳河怕是不知埋了多少有血有肉的女婴，婴儿的血和肉与河水混为一体，而后，水又被人饮用……如同那些有血肉的田地种出的庄稼被嚼得津津有味一般。

“嗯。”竹音心里道，无论是否能救下他，自己都会竭尽全力去面对。“回去吧，给木头招魂做法。”

“是，多谢小道长，多谢。”王财似乎回过神来，忙连口答应道。婆娘可以再娶，附近娶不到，可以到更远的地方娶，但木头只有一个。没有子嗣，在崇阳是会被看不起，被嘲笑的。

三人回了王家住处，竹音在偏房闭目养神，一脸平静地等待这午时的到来。

午时刚到，竹音穿上稍微干净的绘有八卦阵的道服，开坛做法。

忽然阴风阵阵，狂刮不止。他站在院子正中，面朝大门，桌上摆着倒扣的白米饭，时令水果、干果三盘东西，前端燃着两只香蜡，竹音点了三支紫色大香插在了香炉上。嘴里念念有词，又在准备好的火盆里烧了四五把香和好几叠纸钱。

“各位父老乡亲，大哥大姐们，照顾不周莫要怪罪。今日我要代王家找个人，大家好吃好喝，多拿着盘缠，聊以家用。若是不够，改日定当多烧些去，不求帮助，但求勿扰。”

竹音念叨着，又扔了几叠纸钱，王财买了很多，灰烬铺满了火盆，还余下部分堆在桌边。

忽然妖风又刮大了些，王婆躲在屋里，透着门缝看到外头燃着的火盆里腾的一下站起火蛇，火苗肆虐，发出笑声，似乎在嘲笑竹音。竹音抓起公鸡，拿起菜刀一刀抹脖，把冒着热气的鸡血放在碗里，随手把公鸡扔在了桌下。鸡还未死绝，扑腾打滚，鸡血把土地都染红了。

竹音拿出符纸，中指与食指蘸了点鸡血，就在符上写写画画。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火盆里的香和纸钱都烧完了，阴风也停了。竹音的眉头却没有舒展开来，他摇着小铃铛，开始在王家四处走动，卧室，茅房，厨房都不放过。

“去哪儿了呢？”竹音心想，不会出了门跑到阴阳河那里去了吧？想至此，竹音抬眼看了外头，外头“人来人往”丝毫看不到木头一般大的身影，大多都是女人，或者是攀爬在地上的孩子。

有人血肉模糊，有人腐烂生蛆，有人失魂落魄，有人疯疯癫癫……密密麻麻的鬼，竹音是第一次见。趁着正午十二点阴气大，他才想寻一下木头，现在看来，只能等入了夜，再小心行事了。

其实人间总传正午阳气盛是不正确的，正午盛阳转阴为小刹，在那瞬间也是会有鬼魂出现，甚至，阳虚之人还可以见到本体。

见竹音鸡也杀了，纸钱也烧了，四处乱跑后便没了动静，走进屋子里坐着，王婆走近身试探地打听道，“神人，怎么样了？找到木头的魂儿了吗”

大概是她之前听到李道士对他的评价，有些放心不过。如果他要是真的本事不大，不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

“没找到。”

王婆一听，脸立马拉耸下来。哼唧了一声，“可别是江湖骗子，惦记我家钱财来的。”

不要轻易给别人希望，否则别人失望后，迎来的便是指责，好像你帮助他，是理所应当的，你就应该做好，否则就是无赖骗子。这是竹音师妹经常奉劝他不要太好心的一句话。

竹音不在意王婆的冷嘲热讽，反倒是王财稍微有了理智，出口制止王婆的絮絮叨叨。“娘，你快别说了！收拾屋外的东西去吧。”

毕竟刚刚是小道长救下了快死的他，就算救不成他的儿子，于他也有救命之恩。

“儿子大了，管不住咯。”王婆起身，微弓着身往屋外走，依旧念念叨叨，“都怪那不要脸的贱人，要不是她惹是生非，也不会这么多事。”

“小道长，我娘就这样。妇道人家，你不要介意。”他吞吞吐吐问出他想问的话，“小道长，你实话实说，木头他……还有救吗？”

“这里阴气太重，我只能说尽力而为。你知道我刚刚看到了什么吗？”竹音问道

王财心里一惊，却故作镇定地摇了摇头。

“死人的世界。鬼魂站在你家门外的空地上，都快站不下了。”

竹音缓缓的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