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甜、苦、辛、辣。
各类滋味交融在朱元璋的心底。
舌苔发涩,手脚发凉。
检校翻遍了西安府,都未曾找到人,现就在自己私建的小院。
这怎么不令人朱元璋。
胆战心惊?
百感交集!
“难道他真是咱的皇孙?可这怎么可能?”
“十八年了,毫无音讯,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
“当年谁带走的他?为何又送到咱跟前?难道是假的?”
“可若不是真的,小乙的那双眼睛,怎么这般像咱、像标儿。”
“查!”
“一定要彻查到底。”
一念至此,朱元璋满脸杀气,霍然起身。
怀王朱允煌重现人间。
必须要查明来历,定身份、证血脉。
皇家子嗣,出身时须有金匮玉碟、龙印宝册。
如此这般才能算皇室正脉。
如今大明律法,百姓尚且严控户籍。
更何况,皇家血脉呢?
正当他要开口喊人时。
门外恰好出现那位瘦高的壮年,跪地求见。
“臣蒋瓛(huán),前来复旨。”
朱元璋一怔,轻轻地叹了口气,坐正身子。
“进来吧,可是炆儿的事情查明了?”
蒋瓛弓着身子,缓缓跪了进来。
“陛下圣明,太子妃为了让小主子在守孝时,显得过度哀伤和消瘦。”
“她竟然吩咐人,暗中减少了小主人的饭菜量。”
“哼!毒妇!”朱元璋脸上厌恶和杀意一闪而过。
蒋瓛被骇的身形一缩,并不言语。
不过,好在皇帝这会儿的心思并不在此。
“抬起头来,看着咱!”
蒋瓛不解地仰首。
朱元璋脸上又浮现一种莫名的锐利,“小乙那孩子,你是见过的。”
“现在咱要你去查查他,父母是谁?为何来应天府?”
“不能惊动他,还要保护好他,明白咱的意思吗?”
蒋瓛听完话,脑子里浮现的是一连串问号。
但他却身形一正,躬身领命,“是!”
出了御书房,这位指挥使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看来,陛下的忧思已达到了极致。”
“眼下皇太子的七日祭典,还没结束。”
“御书房内还堆积了如此多的政务,他却如此操心一个刚认识半年的少年!”
“唉,得遣个人,前去请太医开几副安神的方子。”
碧空如洗,白幔湿垂。
蒋瓛指派一名亲信后。
他便只身骑上白马,一路疾驰在缟素铺天盖地的街道。
不多久。
人已经到了秦淮河畔。
明亮的光线,照射在鲜红的血迹。
蒋瓛远远地就察觉到了,亭内地面的异样。
“咦?这里发生过了打斗,地面有一团血迹。”
蒋瓛的脸忽然变得很难看。
“难道是那少年发生了意外?”
“老天爷,你可千万别玩我啊!”
吁!
蒋瓛快速下马鞍,走到亭内。
三尺处,人骤然呆在原地。
喉结滚动,咯咯不停。
慢慢蹲下,他谨慎地靠近地面上,那碎成几块的玉佩。
“这……这不是宫内皇子皇孙,独有的玉佩?”
“怎么会出现这里,难道是那少年?”
蒋瓛的脑子转的极快。
瞬间联想起陛下的种种表现。
嗖!
嘭!
一记响箭从秦淮河畔北侧的排房间飞出,
炸裂在蔚蓝的天空。
蒋瓛一只手小心地护着怀中衣布包裹的碎玉佩。
一只手勒着缰绳,双眸冷酷地看着空荡荡的小院。
不一会儿。
几道灵敏似鹞鹰般的飞鱼服,落在院子中央,“卑职等人,拜见都指挥使大人。”
“你们听好,我要你们找一个少年郎。”
“半年前开始住在这座院子,半个时辰前在那座亭内被人掳走。”
说到这里,蒋瓛停了一下。
凶狠的目光扫视属下的脸庞。
“务必在半个时辰内,查到那少年的去向。”
“若是查不到,咱们的脑袋,今晚就得落地。”
“动作要快,眼睛要活,不管牵涉到谁,都呈报给我。”
目送属下急速退去,蒋瓛的脸色变得煞白。
浑身紧绷,连毛孔都开始收缩。
因为他想到了一种极为可怕的可能。
莫非那少年郎真是陛下的子嗣?
今日被人掳走,是因为身份暴露吗?
简单的任务,忽然变成了夺嫡漩涡。
“不行,我不能等了,先回御书房禀明陛下,请他定夺。”
“我的猜测若是真的,幕后黑手唯有陛下才能镇住。”
这位锦衣卫都指挥使。
是凭借胡惟庸案、李善长株连案起家的。
在敏锐地察觉到,这是烫手的山芋。
他就立即决定把它抛到圣驾面前。
到时,只要不露痕迹地暗示是少年的身份暴露。
让皇帝的关注点落在幕后凶手身上。
下定决心。
蒋瓛抽刀飞速地在庭院木桩刻字。
留了讯息:“一旦查实,急送御书房。”
回去的马蹄声。
更急。
更猛烈。
半柱香不到,蒋瓛重新出现在御书房外。
“臣蒋瓛,乞求见驾!”
“嗯?”朱元璋略显惊疑,“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陛下,臣该死啊!”
人还未进门,惶恐的哀嚎已起。
扑通一声。
蒋瓛跪下,冷汗淋漓道:“陛下,臣万死。”
“少年郎在长亭处被人掳走了,现场只留下这枚破损的玉佩。”
说话间,双膝并列前进。
双手并拢,高举头顶。
恭敬且稳当地托着那枚破损的玉佩。
朱元璋听到第一句话,瞳孔里就燃起了愤怒的火花。
但在眼神落到那枚玉佩时。
整个人仿若遭雷击一般,呆呆地立在原地。
若不是双掌支在龙案上,单靠发软的双腿。
恐怕一个趔趄就摔在地了。
见状,蒋瓛眼底闪过一丝惊悚。
“果然,那少年郎不简单!”
视线落在皇帝发软的身体,他惊慌地站起,“陛下!”
“无事,先把东西拿给咱。”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按下翻涌的情绪。
蒋瓛见到皇帝再次恢复坚毅,起身恭敬地递上碎玉佩。
同时,他弯腰侍立在一侧。
以免皇帝情绪激动站不稳,也是候着皇帝随时问话。
空气凝固而沉闷。
朱元璋粗糙的手掌,像是在呵护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拼着玉佩碎块。
鼻孔喘着粗气。
但干枯的手掌,仍沉稳有力。
片刻。
一枚带着细微裂缝的玉佩,豁然出现在油亮的龙案上。
朱元璋的瞳孔有些湿润,语声有些发颤。
“是它!是它!”
“这是煌儿满月,咱亲自给他戴上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