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外。
雨声扑簌簌的。
帘外的车夫蒋瓛,像是木头人一般,只顾驱使马匹。
莲内的朱元璋等到刘三吾说完后,假寐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
“字行,关于生死的事情,咱并不是很在乎。”
“咱只是希望走后,大明能够有一个圣明勤劳的皇帝接手。”
“小乙还不知道他自己是煌儿,所以咱想趁机看看他是不是那块料。”
“还有一件事,扎在咱心中,就像是一根毒刺。”
“当年到底是谁掳走了咱的煌儿!”
每一个字就像是一记重鼓,狠狠地敲在刘三吾的心房上。
他忽然明白。
自己作为臣子,眼光永远比不上陛下。
有些话,陛下没有说直白。
但他也恍然了。
眼下这种互不知根底的局面,更容易看出一个人的心。
也更容易让陛下和自己孙子,毫无隔阂地相处。
不就是最好的天伦之乐嘛!
至于病症之状,以后有的是机会。
君臣二人无话。
在明宫城墙外分别后,朱元璋就开始夙夜的批阅奏折生活。
侍奉左右的太监总管,立刻递上了茶水和夜宵。
之后。
他便行迹诡异地去了皇太子朱标生前的大殿,送了一则消息给太子妃吕氏。
“陛下,今日又出宫一个半时辰。”
看到纸条上的消息,吕氏捏的指节泛白
噗的。
把纸条塞到自己嘴中,吞咽下去。
她偏头看向专心读书的儿子朱允炆,叹了一口气。
“哎,孩子,这两日你多吃一些。”
“没事也要多往你皇爷爷那里跑跑,找机会问问他出宫都是干什么。”
“啊?”朱允炆顿时脸色煞白,有些寒栗地仰首,“娘,皇爷爷太凶了,我怕!”
“怕什么,你现在是皇长子,你父亲不在,怎么能不和爷爷多走动?”
说着,吕氏的语气又缓和些,揉了揉他的脑袋,继续道。
“孩子啊,你一日没成为储君,便一日不可松懈。”
“老爷子还没死,你下面还有一个嫡子朱允熥。”
“他虽然为人笨手笨脚的,但背后可是有淮西武将们的支持,尤其是那常遇春和蓝玉两脉。”
闻言,朱允炆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
“老三?他就是一个傻子,不善言辞,书读得没我好,平日又不如我知礼节。”
“如今大本堂的先生,还有满朝的文官,都是对孩儿称赞有加呢。”
吕氏看着儿子骄傲的模样,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玉手揉了揉朱允炆的脸蛋,耐心解释道。
“你父亲祭典上,娘亲的法子被老爷子不喜。”
“娘这几日心中一直隐隐不安,老爷子有段日子不召见你了。”
“这时候,咱必须得主动出击,老人家没了儿子,对听话的孙儿会更加疼爱的。”
“这几日老爷子接连外出,怕是在体察民情,所以你必须跟着一去。”
朱允炆听言,不解地问道:“娘,为什么啊?”
吕氏忽地嗔怒道:“真是个笨儿子,你跟着老爷子前去体察民情。”
“这种事情落在百官眼中,那给出的是一个什么讯号?你不明白吗?”
朱允炆身躯一抖,重重点头,“孩儿明白了!”
翌日。
午后。
黄豆粒大小的春雨,终于歇息了。
朱乙贵换了一双高跟木屐,披着蓑衣先去了一趟西山。
结果,喜出望外。
不仅仅他开垦的那三亩地有嫩芽出头,连带着把‘调料’冲到临近的洼地内,也有草色冒头。
朱乙贵面带喜色,紧握着怀中的鱼鳞图册,奔向田户司的衙门。
他要把这四亩地,都登记在自己的名下。
田户司的官吏翻开他的鱼鳞图册后,仔细查阅了姓名和田宅情况。
挑眉询问道:“小郎君,是要交易田地,还是拓荒补录亩数?”
朱乙贵点了点头,“补录新垦的良田四亩,你们可派一人随我前去勘察入籍。”
“好!”
那官吏也不拖沓,点了卯,喊来了两位小吏就出发。
三人跟着朱乙贵,一路直奔西山。
前方的路越走越狭窄,为首官吏皱起眉头。
“喂,小郎君,西山乃是乱葬之地。”
“你确定在那里能够开荒?”
虽说皇帝严令官员不能为难百姓,拖延办事。
但这种凶名在外的地方。
若真能被开垦出来作为良田,早就成功了。
这些年,他们田户司也遵从户部的指示,尝试了十数次。
到最后,这里还是一根毛都没有的荒地。
坊间都传闻,野鬼作祟。
西山地是养不了活人的。
“不敢欺瞒官爷,马上我们就能看到铺满草色的良田了。”
话音一落,便是转角。
那位身着蓝青官袍的头目,瞬间傻眼了。
还真是一片草色。
遥看深,近却无。
大喜地喊道:“快快,你们两位去丈量地界。”
然后,他又偏头看向朱乙贵,“小郎君,你是怎么办到的?”
朱乙贵笑笑,并未回答。
“呵呵,本官唐突了,那这样可好,你的这片良田,我们田户司收了。”
“方才听你的意思,开垦地也是想换银两,如今市价一亩十一两,我们给十二两。”
这位官吏暗暗打定主意,地买下后,要好好研究一番。
若是帮助户部,把西山这片地都能改成官田,纳入军屯所。
绝对是大功一件啊!
升官职加银赏。
板上钉钉的事情。
闻言,朱乙贵一怔,旋即明白了对方的打算。
不过他并不在乎,即使田地内能看出来有什么东西。
但是配方的比例,只有他知道。
地很快丈量完毕。
是四亩六分地。
卖了五十五两二钱。
还不错。
朱乙贵颠了颠沉甸甸的钱袋子。
洪武年间,各级俸银不同。
正一品官员九百石粮食。
正九品官员五十石粮食。
民以食为天。
在古代,粮食才是最重要的。
按照现在的粮食行情,一石粮食刚好一两银子。
所以也难怪那位官吏冒出艳羡的眼神盯着他。
他一下午的功夫,就比人家一个月的俸银还多呢。
果然知识,才是硬通货!
“小郎君,下次还有生意,直接来田户司找我就行。”
“好!”朱乙贵点点头,转身离去。
他知道这些秘密没弄明白前,这位官吏是要和自己攀交情的。
一毛不拔的荒地,变成了绿油油的良田。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户部尚书杨大用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