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得早,太阳还没出来,微风吹着薄雾打在身上有点凉。
不用对着宋瑜,胡秀儿觉得呼吸都顺畅了不少,她掏出褡裢里的烙饼,慢悠悠吃着,看着路两旁的风景。
大片平整的田地,纵横交错的小道,高高低低的树木,从小看惯的一切都变得那么好看。
活着真好啊!
这辈子她一定要活到儿孙满堂寿终正寝!
到了县城,太阳已经爬到了头顶,炙热的阳光烘烤着大地,泛起阵阵热浪。
胡秀儿抹了把头上的汗,从怀里掏出三文钱正要递给守门士兵,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大喝:
“八百里加急!所有人避让,阻者死,逆者亡!”
伴随这声大喝的是急促的马蹄声,还有滚滚黄尘。
胡秀儿急忙躲到一旁,只见一人一骑飞驰而至,她只觉得眼前一晃,便见烟尘滚滚中,那身影便穿过了城门,转瞬远去。
她被呛了一鼻子灰,啥也没看清,周围却有那眼神好的开始议论纷纷:
“我看那人背上插的红色旗,是顾将军麾下的吧?”
“是红色,我也看见了,跑的这么急,也不知道出啥大事了。”
“听说蛮子又打过来了,也不知道顾将军能不能赢。”
“我听我二舅姥爷的侄女婿说,顾将军这次怕是不太行。”
“呸,放你娘的狗臭屁,顾将军百战百胜,咋会不行?”
“就是,自从顾将军驻守天门关,就没让一个蛮子再进咱们夏国!”
“顾将军连燕北十二城都收复了,早晚要打到蛮子老巢去!”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把那个敢质疑顾将军的人怼的不敢再吭声,守城的士兵见他们说个没完,大声呵斥道:
“闲人莫议国事,要进城赶紧交钱,不进城立马滚蛋!”
胡秀儿忙把钱递了过去,赶着驴车进了城,心情有些沉重。
其实那个质疑的人说中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被西北百姓视为战神的顾将军,这一仗没赢。
不仅没赢,还大败失踪了,生死不明。
要不是朝廷及时派了援军过来,蛮子差点就要打进并州府了。
想到那样一个年少成名战功赫赫的将军,最终在外人眼里落得跟她上辈子一样不知所踪,还被说成是投敌叛国背了一身污名,胡秀儿不由很是唏嘘。
可这仗到底是咋输的她也不知道,就算想提醒都不知道该去找谁,更害怕被人知道自己是死而复生。
所以胡秀儿只是唏嘘了下,便赶紧去办自己的事了。
天热的很,街上没什么人了,代写文书的摊主正准备收摊,胡秀儿忙走过去道:
“先生,烦劳帮我写个文书。”
见来了生意,摊主忙坐了下来,拿起笔问道:“不知小娘子要写哪种文书?”
胡秀儿从褡裢里取出一纸文书递了过去,“和离书,苦主名字都在这儿。”
摊主愣了愣,休书他倒是写过不少,和离书却没写过几回,女子来写和离书的更是头一遭。
接过文书看了看,摊主恍然大悟,原来是招赘的女户,那这和离书其实就是休夫书了。
休夫同休妻一样,不用被休弃的那方同意,只用去衙门报备一下,就能解除夫妻关系。
见这位小娘子年岁不大,相貌出众,话少面嫩,只怕是招来的女婿多有不堪,才逼得她不得不出此下策。
摊主不由想起了自己那因为夫家磋磨辛苦度日的闺女,一边写一边忍不住好心提醒了几句。
世道艰难,女子独立于世更难,既然决定要和离,务必要保全好财产,断的干干净净才是。
胡秀儿心里一暖,认真听完,收好和离书,起身道了声谢,多给了摊主一些钱。
摊主捋着花白的胡子,看着胡秀儿远去的背影摇头叹息,
“肯做上门女婿的男人能有几个好的,年纪轻轻就要二婚了,这小娘子也是个苦命的啊。”
回程轻车熟路,比来的时候快了不少,太阳刚刚西斜,胡秀儿就到了南梁镇。
将驴车停好,胡秀儿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提着一篮子鸡蛋和一串药包往郑家肉铺走去。
南梁镇就一条街,郑家肉铺在街北头,铺子门口有棵大柳树,肉摊就摆在柳树下头。
许是快到乞巧节了,虽是傍晚,买肉的人也不少。
长条桌案上放着分割好的猪肉,下面筐里放着猪头猪蹄猪杂猪骨头,穿着一身蓝色短打的郑小黑正带着两个伙计招呼。
有人要买棒子骨,有人要买上好的五花肉,有人想捡一副便宜点的下水......
吵吵嚷嚷,很是热闹。
胡秀儿见他忙,便没上前打招呼,绕到铺子后面敲了敲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脸色有些苍白,两鬓斑白的妇人眯着眼问,
“谁啊?”
胡秀儿眼眶微酸,扬起笑脸唤道:“小梅婶,是我,秀儿。”
李小梅凑近看了看,喜出望外,连忙拉住胡秀儿的胳膊让她进来,
“我正想着去看看你呢,你就来了,这么大热的天,渴不渴?我熬了绿豆汤,这就给你盛一碗去.......”
“婶子,我去盛,你坐着别动。”胡秀儿拦住摸索着就要往厨房去的李小梅,扶着她坐下,快步进了厨房。
胡秀儿对郑家熟悉的很,她爹和郑叔是拜把子兄弟,娘去世的时候她才五岁,爹忙起来顾不上就把她扔到郑家,让小梅婶帮着照看。
她的针织女红做饭算账都是小梅婶教的,她在郑家待的日子不比自家少。
比起自家的冷清,她更喜欢郑家的热闹,那时候郑叔和大黑哥整天忙,她和小黑哥整天玩,小梅婶整天笑。
可自从郑叔和大黑哥出事后,小梅婶就整天哭,哭的眼睛都不好了,稍微离远一点都看不清。
也不知道为啥,好人总是不长命,坏人总是没报应。
胡秀儿暗叹了口气,盛了两碗绿豆汤,端了过去。
娘俩面对面喝着汤,聊了会儿家常,李小梅这才试探着问,
“秀儿,你是不是要跟着宋瑜一起去并州府啊?”
除了这个,她实在想不到还有啥非要卖地的理由。
单单一个人的花费,真犯不着卖地,那可是水田啊!
胡秀儿抿了抿唇,她是要走的,却不是跟宋瑜一起走。
可这话现在不能说,事情没办成之前,她不敢露一点口风,更何况就算是小梅婶也不会赞成她跟宋瑜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