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秀儿是被疼醒的,她不明白自己都死了三年了怎么还能感觉到疼。
但是心口传来的刺痛十分清晰,上方男人的呼吸声,还莫名有些熟悉。
“秀儿,好秀儿,我必不负你,就算改了户籍,你我也依然是夫妻,等我高中,一定给你挣诰命........”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胡秀儿的紧绷,柔声安抚道。
湿润的唇擦过耳垂,带着灼热的气息。
胡秀儿猛地一颤,这个声音,是……
宋瑜!
那个哄的她倾尽所有为他谋前程,却在高中后另娶名门贵女,害的她死无全尸的狗东西!
胡秀儿猛地伸出手,狠狠把宋瑜掀翻下去。
宋瑜猝不及防,连滚带爬摔下了炕,狼狈爬起,震惊怒喝道:
“胡秀儿!”
胡秀儿看看宋瑜,再看看四周,青砖墙木房梁,靠窗的榆木长桌旁,大圈椅上胡乱搭着衣裳。
月光透过大开的窗照的屋里很亮,风吹进来,带着夏日的燥热,裹着草木花香。
这不是她死后被困三年的破庙!
这是她家!!
她,回家了?!
胡秀儿疯狂地摸索着自己身上,没有穿透心口的血窟窿,没被野兽撕咬的七零八落,头还好好长在脖子上,没被啃的只剩骨头,更没被叼去眼珠.......
她用力掐了大腿。
嘶~
好疼。
这真的不是梦!
她忍不住癫狂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我没死,我活了,我活过来了......”
笑着笑着,她忽地哭了起来,“宋瑜!你忘恩负义,不得好死,你怎么不去死,该死的是你,是你........”
她的哭声凄厉异常,在寂静的深夜听的人瘆得慌。
宋瑜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披上外衫关上窗。
胡家虽在村口,离最近的那户人家也隔着十几丈,但她哭成这样,难保不会被人听见。
这种关键时候,传出闲话容易惹麻烦。
宋瑜沉着脸拧着眉,摸索着点上油灯,屋里又重新亮堂了起来。
只见炕上小妇人鬓发凌乱,泪流满面,洁白如玉的身上依稀可见他留下的痕迹,宋瑜不由又软了心肠。
胡秀儿是十里八村最美的姑娘,一身皮肉嫩的像刚出锅的豆腐,别说清河村,便是整个南梁镇爱慕她的后生也数不胜数。
要不是胡家招婿的条件太为苛刻,也轮不到他一个逃荒来的孤儿进胡家门。
秀儿性子泼辣刚强,很少哭,便是上个月圆房那晚疼的脸都白了,也没掉一滴泪。
想来应是这次改户籍的事让她十分忧虑,才会如此反常。
但他过几日就要启程去并州府参加乡试,还是得哄着她赶紧把户籍改了才是。
不然他堂堂云梦宋氏的后人,就要一辈子顶着个赘婿的名头了。
宋瑜端来热水,把帕子浸湿了,凑过去想要给胡秀儿擦拭,可刚靠近就被她一巴掌拍开了。
帕子落到地上,宋瑜被拍的手背生疼。
他深吸了口气,压下怒火,耐着性子温声解释道:
“秀儿,并非是我执意要改户籍,县太爷都亲自开口提了,我若不改,怕是会惹得他不快.......”
“哈~”
胡秀儿冷笑出声,把宋瑜剩下的话堵回了嗓子眼。
她看着他,红肿的杏眼里满是讥讽和恨意,
“你不跑去跟县太爷提,县太爷怎么知道你是啥劳什子的云梦宋氏?
宋瑜,你莫要再把人当傻子,当初入赘的时候说的一清二楚,我胡家的女婿你要是不想当,咱们就和离!”
说完,胡秀儿就裹着被子躺了回去。
她现在脑袋里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疼的厉害,她得缓缓,好好想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
接下来,她要怎么办?
屋子里忽地静了下来,宋瑜呆愣愣地看着胡秀儿的背影,脑子乱成了一团。
她竟然要同他和离?
她怎么能?!
她怎么敢!!!
宋瑜越想越气,猛地站了起来,忍不住想把胡秀儿摇醒好好问问清楚。
他不过就是想改回户籍,不以赘婿的身份考功名,他到底有什么错?
他可是宋家唯一的男丁啊!
要不是当初祖上被牵连获罪流放,要不是爹娘在逃荒路上都死了,要不是他摔断了腿性命不保,要不是……
他好端端一个读书人怎么可能入赘屠户家,当最令人不耻的上门女婿!
可手背还火辣辣的疼,身上被摔的地方也隐隐作痛。
再想想胡秀儿那身不输男子的力气,宋瑜还是咬着牙忍了。
和离是不可能的,户籍他一定要改,好言好语说不通,那就别怪他心狠了。
天刚蒙蒙亮,村里的鸡就争先恐后开始打鸣,狗也不甘示弱地叫个不停。
胡秀儿猛地睁开眼睛,依然是熟悉的房梁,舒服的大炕。
她是真的活过来了!
肯定是因为恩公帮她收殓了尸骨,还把她埋到了香火鼎盛的寺庙旁,她才得以重生。
想到恩公,胡秀儿不由热泪盈眶,昨夜她还梦到恩公了,他给她念往生经时浑身仿佛发着光。
那样一位谪仙般的男人,绝对不是普通人,她一定要找到他,好好报答他的恩情。
正想着,门帘被挑开,胡秀儿抬眼看去,只见穿戴整齐的宋瑜沉着脸站在门口说了句,“我去城里书局!”便转身走了。
胡秀儿的眼泪立刻收了回去,看到宋瑜那么不高兴,她就高兴。
上辈子宋瑜一跟她闹别扭就去书局抄书,她生怕他赚了钱不肯再做赘婿,就赶紧低头认错哄他回来。
现在想想,就靠他抄书赚的那三瓜两枣,根本屁都不够干。
他要是真有能耐赚钱供自己读书,当初就不会同意入赘。
之所以摆出这种姿态,不过是为了拿捏她罢了。
爹说的对,十个她加起来也没宋瑜心眼多,如果他动了改籍的念头,她就该放了他才是。
可惜上辈子她被猪油蒙了心,没听爹的话,落得那个下场也是她自己活该。
想到爹娘,胡秀儿不由鼻子发酸,眼眶又红了。
爹娘一共生了五个孩子,只养大了她一个,她是胡家大房唯一的血脉,担负着为胡家传宗接代的重任。
上辈子她惨死异乡,害的爹娘坟前都无人祭拜。
这辈子她会听爹的话,万万不会再让胡家绝后了。
宋瑜负她害她,她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剁成肉泥,可是杀人要偿命,为了这种人渣赔上自己好不容易重活一次的命,不值得。
他改户籍不就是为了方便日后往上爬嘛,那就自己爬,能爬多高全凭自己本事,别想再拿她当垫脚石。
胡秀儿翻身起床,走到柴房掏出杀猪刀,去井边打水磨了起来。
上辈子爹嫌屠户名声不好,自十二岁起便不许她再碰杀猪刀,让她学女红学做饭,将来好做个贤妻良母讨夫婿欢心。
跟宋瑜成亲后,她一心讨他喜欢,知道他嫌杀猪腌臜,便把这套杀猪刀藏了起来,生怕他瞧见了生厌。
这辈子死而复生,再没有什么比握着这套杀猪刀更让她安心的了。
狗屁的贤妻良母,谁爱做谁做,反正她是不做了。
宋瑜要是识相,就乖乖和离净身出户。
要是不识相,就别怪她一不小心失手阉了他,让他云梦宋氏断子绝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