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里面,放着秦家的户口本和他们的结婚证。
秦老爷子叹了一口:“爷爷知道,你们上一次到民政局去就是要离婚,你今天过来,不就是想得到我的同意吗?”
时宜眼眶有点湿,密切注意秦老爷子的脸色。
“小宜呀,爷爷真的舍不得你。”秦老爷子拉着时宜的手,枯木一样的手掌拍了拍,“可是爷爷不能耽误你。”
“我那个孙子是个混小子,不懂得怎么跟女孩子相处,这三年让你受委屈了,爷爷把户口本交给你,选择权也交给你,你要是不想跟他过,随时可以跟他离婚。爷爷就一个要求,哪怕离婚了,你还是我孙女。”
时宜眼尾染了薄红,反握住秦老爷子苍老的手,情真意切:“爷爷,您永远是我的亲人。”
“只是……”她抿了抿唇,编出一个理由,“我喜欢了七年的人对我变了态度,我想要离婚了。”
她爱了秦靖川七年,爱够了,也伤够了。
人生一共没有几个七年,她想放过自己。
她的手放在户口本上。
从爷爷这里拿走户口本,她就再没有任何理由不去离婚。
时宜深吸一口气,却并没有抽走。
秦老爷子的手抓着另外一端,沟壑纵横的皱纹里有水纹闪耀:“小宜,你真的想清楚了吗?我自己的孙子我自己知道,当年虽然是被我逼着才娶了你,但这三年来,他对你并非没有感情,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时宜的眼眶越来越红,泪水沾湿了整张脸,用力摇了摇头。
他对她真的有感情吗?她看未必。
可她不敢开口,她怕一开口,就还会有自取其辱的期待冒出来。
尽管再舍不得,她也明白,这个婚,非离不可。
“好,爷爷尊重你。”秦老爷子放开手。
顺利拿到户口本,可时宜的心却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阴沉。
她回到自己的一居室小公寓里。
里面的装饰都是她精心挑选。
她坐在沙发上,软软的沙发包裹住她。
一年前,沧苑的沙发划破了洞,秦靖川让人直接买了两张,放了一个在她的小公寓里。
她面前,摆着的茶具,是她攒了两个月的工资买的秦靖川同款。
墙上挂着的油画,是她依着秦靖川的照片进行创作。
她僵硬着打量公寓每一处布置,能清晰地想起来当时的心境。
每一个心境,都有秦靖川的痕迹。
她枯坐在痕迹中央,木头人一样流泪,直到泪水全部干涸。
“嗡嗡”手机震动。
时宜看也没看,按下接听。
“是我。”透过微弱的电流声,是秦靖川熟悉的冷声。
时宜哭干了的眼泪突然涌出,像是坏掉的水龙头一样无法控制。
“在公寓?下楼。”秦靖川的语气不咸不淡。
时宜顺着窗户往下看,他靠在车上,一身黑色西装,面无表情捏着电话,长腿松散搭着,淡漠尊贵,却有种欲被禁到极致的吸引力。
他似有所觉,抬眼,两人四目相对。
他勾了勾手,深邃的面容没有半点情绪,冲着话筒低吟:“下楼。”
时宜放下电话,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摆出最冷酷无情的一张脸,才走下楼。
秦靖川拉开车门:“想吃什么?”
语气平常到像是三年里普普通通的任意一天。
时宜心头有点堵。
换句话说,他们结婚三年的每一天,秦靖川都当成离婚在对待。
她坐进车里,看着前方,目光空洞,落在十八岁初见他的那一天。
“去景宴吧,我想吃那里的自助餐。”
秦靖川略诧异:“你也去过景宴?”
景宴是会员制酒店,以时宜的身份,不应该在那里出现过。
时宜没注意到他用的“也”字,只是颇有点怀念:“去过一次。”
秦靖川发动车子:“什么时候去的?”
时宜知道他早已经忘了当年那件事,转眸看向他的侧脸。
他的眉骨极高,从侧面看,眉梢总吊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慵懒,却藏着锋隐着利,两股完全相反的特质交织,极为诱惑。
“秦靖川,你相信一见钟情吗?”时宜没有回答,反换了个问题。
“不信。”秦靖川没有多谈的兴味。
时宜反而像是来了谈兴:“我信。”
“有些人,看一眼,就知道要沦陷一辈子的。”
她十八岁看到秦靖川的第一眼,就彻底沦陷。
秦靖川轻嗤:“幼稚,一辈子那么长,如何确定?“
时宜转过身,低声喃喃:“是呀,一辈子那么长,碰的头破血流后,就明白了一见钟情有多么幼稚。”
景宴。
秦靖川的车一到,就有门童前来询问:“秦先生来了,我们陆老板就在楼上,您要直接过去吗?”
“不必。”秦靖川淡淡,“只是吃个便饭。”
时宜跟着他来到自助餐厅,指着窗边的一个空位:“我们坐那里吧。”
七年前,她和他一夜露水情缘之后,她就坐在那边,吃了一顿早饭。
这里是她暗恋的起点。
正好,也会成为她爱意的终线。
时宜拿了七年前同样的食物,放入口中,味道没有变,她鼻头忍不住发酸:“还是食物最好,七年时间,不管怎么物是人非,它都不会变。”
“你是七年前来的?”秦靖川目露讶异。
时宜一动不动看着他:“怎么了?”
秦靖川摇头:“没事。”
真巧。
七年前,他在景宴被温雪曼所救。
当时他被人下了药,睁开眼,温雪曼就在他身边。
她当了他的解药,他要对她负责。
时宜没有接着问,动作笨拙地使用着刀叉。
秦靖川扫了眼,慢条斯理切好一块牛排,和她面前的整块做了替换。
时宜愣了下,垂下眼睫,却并不动那个盘子。
这样的温柔,对她来说,比直接的利刃更加残忍。
“你怎么说服爷爷的?”秦靖川把盘子往她面前推了推,漫不经心的问。
时宜默默攥紧了手。
原来,这份温柔也是对她懂事离婚的奖励。
她放下刀叉,实话实说:“我告诉爷爷,我暗恋七年的人对我的态度起了变化,我不想和你继续了。”
秦靖川指尖无意识攥紧:“你暗恋谁?”
时宜望着他,很想直接说出他的名字。
但话到嘴边,她却又吞了下去:“你没必要知道。”
“你暗恋沈淮序。”秦靖川狭长的眸子死死锁定在时宜脸上,笃定道。
七年前,她十八岁,刚进大学,暗恋的人,自是同校学长。
他心口仿佛积了厚厚一层淤泥,眸色渐渐晦暗:“你的第一次,是不是就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