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死者死前都没有明显挣扎、打斗的痕迹,虽然胡三是背后中刀,但胡刘氏却是胸前连中三刀,这样的情况只有两个,一是有令人无法反抗又身手了得的强盗入室抢劫,二是熟人突然发难,令死者反应不及。”
宋轶拿着菜刀蹲在屋里一滩血迹旁,这摊血迹是屋里第二摊血迹,比之胡刘氏倒地的位置再往里些,宋轶估计这就是胡三的血迹,也就是胡三死亡的第一案发现场,只不过这个案发现场和外面的尸坑一样,早就被破坏得面目全非,什么线索也找不到。
“先前我已经说过,强盗也好,小偷也好,进屋作案,绝对不会愚蠢到去翻碗查找财物,更不会还特地把碗给摔碎弄出动静来,所以现场存在很浓的伪装痕迹。”宋轶说,“更重要的是,凶器是死者家里的菜刀,试问,哪一个入室抢劫的强盗,会懒到不带任何武器,去受害人家里先抢菜刀再杀人劫财?”
“若是翻高头作案,被胡三夫妇发现,遂起杀心呢?”李崔好奇地问。
宋轶知道翻高头就是小偷的意思,也没让人帮忙翻译,直接回答说:“家里有两个人,你要是小偷,你会选择转身就跑,还是迎着两个人跑到厨房去拿刀杀人?”
李崔点头:“有理!”
“所以,这起案子,一定是熟人作案!”宋轶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冷眼看着胡阿当。
胡阿当哪里感觉不到宋轶的意思,他急忙争辩:“大人什么意思?阿娘对小人万般心疼,我虽不是孝子,但也听说过乌鸦反哺、羔羊跪乳,怎会亲手杀了阿娘?”
“是啊。”不知什么时候又跟在屁股后面的狄元帮胡阿当作证,“傻子表舅,阿当哥虽然很早离家,但对胡婶确实孝顺,你说他要杀了胡三叔我还信,要杀胡婶,打死你我也不信!”
宋轶回头:“你不傻啊!还知道打死我!怎么不打死你自己啊!”
狄元自信地拍拍胸脯:“我比你聪明!”
宋轶苦笑,倒也不去争辩,只觉得狄元的话言之有理,而且听乡里人所说,胡阿当也确实不可能会杀害胡刘氏。
原本除了崔老五之外,宋轶把嫌疑人锁定在胡三的亲人当中,他们在天长县并没有其他亲人,突然回家的儿子胡阿当无疑嫌疑最大,但现在看来,排除了胡阿当,这四周邻里还都有了嫌疑。
“唉!”宋轶叹气,“那就等崔老五过来之后再问问看,但愿崔老五就是凶手,不然排查起来,工作量可就大了。”
人总经不起念叨,外面忽然传来通报,说是派去找崔老五的人回来了,宋轶又惊又喜,急忙跑出去,其他一干人等自然紧跟在后。
跑出屋门,只见院中就只有捕头张良为首的几个捕快,却一个平头百姓打扮的人都不曾见。
“崔老五呢?”宋轶问。
“回先生。”张良回答,“崔老五七天前已经离开天长县,他媳妇是相州安阳人,七天前收到老丈人过世的消息,所以全家都过去吊唁了。”
宋轶顿时眉头紧锁,双手一拍:“最糟糕的结果!”
旁边的黄文定却一脸不以为意,他还笑着对宋轶说:“先生此言差矣,起初本官以为此案为盗匪谋财害命,经先生点拨,如今已有理可循。安平村不过百二十户人家,本官亲自带人,但凡能查出凶手,即便将这百二十户人家逐门问遍又有何妨?”
宋轶当真听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怎么也想不到,在最容易草菅人命的古代,竟然会有一个如此富有正义感,且真心为民的一个小小县尉官!为了破案,不耻下问,执著!即便他能力不行,但怎么能不说他是一个好官?
“是啊!北宋!”宋轶的双眼忽然发出光芒,一把抓住黄文定的手,问,“黄大人,其实你姓包对不对?对了,你说我们这是什么县?天长县?安徽天长?乖乖!那不是铁面无私的包青天断牛舌案的地方吗?黄大人,你们衙门里的知县是不是包拯包龙图?不对,应该是包拯希仁?”
黄文定被宋轶的举动吓了一跳,稍片刻才缓过神来,回道:“本、本县知县是叶远山叶大人,并非先生口中的包、包大人。”
宋轶一愣,他忽然想起来,这时候宋仁宗才刚刚登基,而历史上,这个阶段的包拯,应该还在庐州家里念书,距离考功名当官还有些年月。
黄文定不知宋轶的情绪,他扭扭捏捏地说:“不过……先生确实了得,本县前几日确实接到一桩与牛舌相关之案。县西百里村有村民报案,称自家耕牛被人割去舌头,牛不能食,苦不堪言,求叶知县为他做主。”
宋轶又是一愣,他知道其实在历史上有两桩牛舌案,一桩就是包拯在天水县审的牛舌案,而另一桩则是相去二三十年后,华池县县令穆衍所断的牛舌案,这两桩牛舌案同在《宋史》记载,具体孰真孰假不可而知,但他怎么也想不到,今天竟然给他遇到了第三桩牛舌案!
“这样啊!”
宋轶小心思一转动,命案是案,牛舌案也是案,既然自己现在已经准备再燃烧自己的正义感,何不做得再轰动一些?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现在树下都摆好沙发了,不躺下去,又怎么对得起自己?
“来来来!”宋轶欣喜地把黄文定的脑袋掰到自己嘴边,附耳说,“你回去派人叫那位村民把那头被割断舌头的牛悄悄宰了,等有人到衙门报案他私宰耕牛,就把那个报案人抓了,报案人就是割牛舌的人。”
黄文定不解,忙问宋轶原因,宋轶就把电视上经常看到的那些说辞讲述出来,无非是割牛舌的人与村民有怨而报复,见村民私宰耕牛就急不可待报官相告,如此云云。
对于久负盛名的牛舌案,宋轶说得清楚又简单,但黄文定却听得佩服不已,暗自记在心里,说等回县衙之后就着手布置,当务之急,还是要调查四周邻里,问出个线索来。
宋轶知道事情轻重缓急,思考之后,对黄文定说:“这样,大人分两拨人马。一拨人马留在村里调查四邻,就询问三天之前,午时初刻之后都做了些什么,同时也询问一下,午时初刻开始,有没有人注意过胡三家里有什么动静;另一拨人马就去胡三平时常去的地方,看看是否与人结怨,赌场、妓院、酒馆,都不要落下。至于胡刘氏,平时基本算是足不出户,人脉也好,恩仇也罢,大概也脱离不了四邻,同样询问四邻即可。”
黄文定点头,急忙按照宋轶的吩咐,将捕快分成两组,一组由捕头张良带领去赌场等地调查,一组则由自己带队,从胡三的隔壁邻居开始挨家询问。
工作进行各有分工,宋轶觉得黄文定即便再没能力,问问话也是会的,而自己也算劳心了半天,就告了一声辞,带着狄元先回到狄家,让黄文定找到线索或者有新发现时再来找自己,黄文定明白,也就不再打扰宋轶。
回到狄家,狄柳氏果然已经做好了饭菜,等宋轶和狄元回来,急忙招呼两人用饭。
这算是宋轶认真的在北宋吃的第一顿饭,乡野农村,粗茶淡饭,但狄柳氏的手艺不错,即便是普通菜肴,宋轶也吃得津津有味。
等吃完了饭,狄柳氏收拾碗筷时,由衷对宋轶发出佩服之言:“小妇人听三婶说,公子正助县尉老爷破案缉凶,没想到公子有大本事,先前是小妇人有眼不识泰山,冒昧高攀了公子。”
狄柳氏对自己称呼的改变,让宋轶有些不是滋味,但他知道狄柳氏不是恶意,就故意笑着说:“表姐真会开玩笑,都是亲人,怎么我帮县尉破案,表姐就又喊我公子了?”
“是啊娘,别客气,我现在都喊他傻子表舅!”狄元很认真地插话。
“元儿胡说!从今以后,不准再说宋公子傻……不准再冒犯宋公子!”狄柳氏训完狄元,又急忙要对宋轶赔礼。
宋轶急忙拦住:“打住!表姐,之前可是你主动跟我认亲戚的,你现在不想认我这个表弟,是不是打算把我赶出去?你要是这个意思,我现在就走!”
狄柳氏急忙解释:“不不不,公子误会,小妇人不是这个意思!”
宋轶趁势说:“我不管,再叫公子,就是赶我走的意思!”
狄柳氏满脸通红,好一会儿才终于长叹一声:“唉!表弟勿怪,表姐不是想赶表弟走,只是、只是实在高攀……”
“一家人,哪有什么高攀不高攀的?”宋轶转问狄元,“你说对吧,我的大外甥?”
狄元傻笑两声:“就是,傻子……表舅说得对!”
狄柳氏笑着摇头,又敲了敲狄元的脑袋,说:“你呀,既然如此,以后就跟着你表舅,什么鞍前马后,什么端茶倒水,多尽尽当外甥的孝道,也让你表舅多教你些本事,让你以后不至于饿死。”
看在狄柳氏的温柔善良,看在狄元的憨厚义气,看在这母子俩对自己的真情真意,宋轶严肃答应:“姐,你放心吧,大外甥跟着我,我绝不让他平白埋没!而且这个家啊,等这个案子破了我就让黄大人给我找个活,从今以后,这个家,我来帮你担!”
狄柳氏全身一怔,竟有些凝噎,而狄元在旁听得开心,连连鼓掌,为宋轶叫好。
宋轶心中热血沸腾,豪情万丈,自己来自未来,虽然不是走遍宇宙都不怕的数理化学家,但好歹也是警察学院正规毕业,一身的本事,区区一个北宋,又怎能让他活不出个精彩?他冷眼轻看未来,雄姿英发,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转头就盯住狄元。
“噫!大外甥,你看我给你改个名字怎么样?”
“改个名字?”狄元母子异口同声。
“我给你加个‘芳’字,从今以后,你就改名狄元芳!”宋轶坏笑两声,拍拍狄元的肩膀,“元芳,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