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早上,表弟出门之后,我也到自家田里看了看,正巧陈阿哥陈阿嫂在田里农作,我自觉无事,也就帮点小忙,可随后就见三婶急急忙忙跑到田里,告诉我元芳和村里的几个孩子都被官府抓去,罪名、罪名就是纵火杀人啊!”
狄柳氏哭成泪人,一哽一咽地说:“我听说此事,急忙回家里看,找不到元芳踪影,村里其他几户孩子被带走的父母都知道你有大本事,凑了些钱雇了一辆牛车,特地送我进城,找表弟你救命啊!”
认识狄柳氏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宋轶却从未见过狄柳氏像现在这副样子,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气质与安然,只有一位母亲为儿子担忧时候,流露出来的极大惊慌和着急,以及在看着宋轶时候,那份救命的渴求。
“姐,你确定是衙门里的人把元芳抓走的?”宋轶问。
狄柳氏用力点头:“虽然我不曾见,但每家每户都说如此,其中有一个还认出来,带头的是衙门里的王和王捕头。”
王和与张良一样,都是天长县衙门里的,只是王和与叶远山亲近些,张良则与黄文定亲近些,而上次胡三夫妇命案时候,王和正好去其他地方公干,在后面半月的时间里,宋轶才新认识了这个捕头。
确认是王和带人抓了狄元芳,宋轶恨恨地说:“可恶!这王和难道不知道县衙是我家开的?竟敢不跟我说一声就抓我的外甥!”
叶俊俊来了一句:“什么你家开的?县衙不是我家开的吗?”
“那不是一回事嘛?”宋轶顺口就占了一个便宜,而就在叶俊俊正准备反击的时候,他还顺势塞上一句,“行了,现在人命关天,这些小细节就不用计较了!”
叶俊俊咬牙切齿:“宋小鞋!”
宋轶没理会叶俊俊,狄柳氏更是着急地抓着宋轶的手,问:“表弟,元芳能、能救吗?”
宋轶摇摇头:“不确定,我得先去看看他们,如果是被陷害的,我一定能救他们,但如果……”
后面的话宋轶没有再说下去,狄柳氏也明白他的意思,垂下头不语。
叶俊俊见状,急忙安慰狄柳氏:“没事的夫人,元芳还只是个孩子,纵火杀人的事情怎么能做得出来?今早我确实见王捕头带人出去,现在元芳应该被关在牢里,我先带你们去看看他,说不定,事情就有转机呢?”
狄柳氏闻言连声说谢,就差跪下来给叶俊俊磕头,硬是被宋轶和叶俊俊拦住。
随后,宋轶和衙门口的衙役交代了一声,让他们去找黄文定到县衙大牢一趟,自己则带着狄柳氏随叶俊俊一同前往大牢。
知县老爷的千金头前带路,即便是牢狱也果然畅通无阻,叶俊俊进去直接找来牢头,由牢头带着三人到了关押狄元芳一众小孩的牢房。
狄柳氏按耐不住,在见到牢房里一群孩子的时候,就已经扑上去,抓着牢门大喊:“元芳,元芳!”
狄元芳迅速冲上来,同样抓着牢门,哭着喊:“娘,救我,我是冤枉的,我们都是冤枉的啊!”
一群孩子也扑了上来,围在门前,哭天喊地。
牢头用力敲了敲牢门,扬起鞭厉声骂:“哭什么哭?再哭信不信我每人赏你们二十鞭子!”
“你干什么?”叶俊俊生气地拦住牢头,牢头不敢造次,连连赔笑,叶俊俊也就将他打发了出去。
宋轶站在牢房前,往里一看,虽然牢里灯光昏暗,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许多张熟悉的面孔,这些都是半个月前拦住自己去路的孩子,狄青也在,不过他和其他孩子不同,他仍旧坐在牢房里,垂着头,脸色难堪,一动不动。
“元芳。”宋轶喊了狄元芳的名字。
狄元芳微愣,垂下了头,没有说话,其他孩子也都一下子老实了,乖乖地回去,各自坐在墙边,而狄青却抬起了头,一双眼紧紧盯着宋轶。
“说一下,到底怎么回事?”宋轶问。
没有人回答。
宋轶冷哼一声:“你们不是一个个都很英雄吗?现在怎么了?变成狗熊了?行啊!不说话是吧?那你们就等着把牢底坐穿,对了,据说还死人了是吧?那就等秋后问斩吧!到时候你们爹妈到刑场上来看你们,那一个壮观啊——一群孩子排队跪着,刽子手手起刀落,没成熟的西瓜一般的脑袋‘坑坑坑’掉地上,你们爹妈抱着你们的脑袋就哭,一个个白发人送你们黑发人!”
宋轶说的那场面栩栩如生,这一牢房的人终究都是孩子,听了这样的话,终于有人受不住哭了出来,第一个人哭,就有第二个人跟着哭,接着越来越多,最后除了狄青和愣咬着嘴唇的狄元芳,所有人都哭着喊爹喊娘。
狄柳氏也哭得厉害,她伸着手抚摸着狄元芳的脑袋,温柔地说着:“孩子啊,快跟你表舅说一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表舅那么厉害,一定能救你们的,一定能救你们的!”
一群孩子又一次冲了上来,哭着喊着让宋轶救他们。
宋轶叹口气,说:“你们放心吧,我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是被冤枉的,我就一定会救你们出去,但前提是,你们必须得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好!”狄元芳突然开口,“表舅,我说,你一定要救救我们!”
——
半个月的时间里,狄元芳每天都不着家,他们村子里那群尚未弱冠的少年们由狄青带头,每天都会去各个地方玩耍,湖里捞鱼、河边钓虾,上山抓野兔,在田里抓蛤蟆,童趣不过如此。
昨日里,这群半大的孩子在隔壁白湖村的白湖里钓了一条大鱼,又有人在山上用陷阱抓到一只山鸡,所以一群人就弄了一堆柴火,在白湖旁边一栋庄园的墙附近借地势点起篝火,烤鱼、烤山鸡,准备大快朵颐。
随后也不知怎么的,一阵风吹来,将火引到了放在墙边的柴上,又偏偏穿过花窗,进入墙里,稍一会儿,墙里果然燃起大火。
这群孩子见势吓了一跳,但也确实没有一个落荒而逃的,而是急忙高呼走水,再是一群人跑到湖里去取水灭火,等跑到湖边,却看见整栋庄园竟然都着了起来,他们杯水车薪,根本无法扑灭火情,急忙又分出几个人,跑到村里找人救火。
村里的人闻讯而来,跟这群孩子一起将大火扑灭,大火烧掉了半个庄园,等庄园的主人带人过来检查损失的时候,却意外在火场中发现了两具焦尸,这群孩子再也绷不住,纷纷落荒而逃,躲回家中,直到今日上午,县衙中有捕快来村里,将这些孩子全部带走,罪名是纵火杀人。
听狄元芳说完这些,狄柳氏才恍然大悟:“原来,原来你昨日仓惶回来,竟然是经历了这样的事!我说你怎么神情不对!孩子啊孩子,你昨日若跟娘说了这件事,兴许、兴许你表舅昨日就帮你了呀!”
“我……”狄元芳看了眼宋轶,羞愧地说,“我就是不想让表舅帮忙,才……才什么都不说的……”
众人沉默,除了叶俊俊,牢门里外的人都知道半个月前发生的事情,虽然谁都不提,但隔阂终究存在。
“傻了吧!”宋轶是最不把这件事当回事的,他骂一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态度,“我是你表舅,有什么事不能跟表舅说的?有什么事不能让表舅帮忙的?别忘了,我们是一家人!”
狄元芳一怔,忽然退后了两步,对着宋轶直接跪了下来:“表舅,元芳知错了,求表舅一定要救救我们!”
这群孩子竟然呼啦一声,跟着狄元芳一起纷纷下跪,哭着喊着让宋轶救命。
宋轶急忙叫他们起来,随后再问:“按照元芳的说法,这场火确实是你们引起的,但你们口口声声说冤枉,我想知道,为什么要说冤枉?”
“因为我们的火并不大,而且贴着墙,墙又不是木头和竹栅栏,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把整座庄园都烧起来?”有人回答。
接着有孩子补充:“而且我们当时刚起火的时候就去打水救火了,真的只是刚起火而已!”
宋轶点点头,但这些理由终究牵强,如果考虑到燃烧物的属性,在短时间内引起大火也绝非可能,于是他再问:“还有没有其他原因了?”
这些孩子互相看了看对方,垂下头,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一直沉默着的狄青站了起来:“我看到……庄园起火的地方和我们着火的地方中间有空隙……”
宋轶顿时瞪大眼睛,追问:“有空隙是什么意思?”
“就是……”狄青想了想,继续说,“有两个地方一起着火,而这两个地方中间却并没有着火。”
“有救!”宋轶坚定地说。
牢门内外的人都激动地看着宋轶,宋轶却忽然皱起了眉头,他急忙再问:“你们是不是也看到了烧焦的尸体?”
一群孩子纷纷点头。
宋轶又问:“狄青,你有没有注意过,发现焦尸的地方,和起初你看到庄园起火的地方,是不是在同一个位置?”
狄青脸上尽是疑惑,但他还是尽力去回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很肯定地冒出来一个字:“对!”
宋轶脸色并不好看。
孩子们和狄柳氏都被吓到了。
叶俊俊急忙问:“宋小鞋,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发现?孩子们、孩子们还能救吗?”
“能救。”宋轶点点头,但脸色依然难看,“只是,如果狄青没有看错的话,那这场火灾其实有两个起火点,而那两具焦尸应该就是出现在另一个起火点,如果这么来看的话,这真的有可能是一起杀人纵火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