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长找了刑房相识的,又使了银子,打听出了更多的细节。事情和柳达说的一样,昨日孟老爷向县衙递了状子,县太爷本不想收的,是县太爷手下一个师爷劝他说孟老爷祖辈做着茶叶买卖,家财万贯,这收下状子,那就意味着源源不断的送银子。
没多久,孟老爷托人送了一饼茶叶,说是夏末初秋,天干物燥,让县太爷多喝茶水润润嗓子。
王督行一看这孟老爷也是个上道的人,大笔一挥,命差役第二天一早去柳家村提拘柳小江。
差役们早上点了卯,挨到辰时才慢慢吞吞准备点数人数去趟柳家村,就有人来报告柳小江此时正在集市上。差役们大喜,立刻赶往集市把柳小江抓个正着。
才抓住人,正在回县衙的路上,孟老爷又托人送了五两银子,要把柳小江关进大牢刑讯逼供、画押认罪。
刑房的说,现在上面还压着没让行刑,快多使点银子打点,不吃那苦头不说,别受不住那酷刑,屈打成招签字画押那就遭了。
柳家人听了以后吓的面色苍白。
柳奇颤颤巍巍问道:“这得……使多少银子合适?”
李依然忙道:“多少银子都使得,关键是要使对人。”
“那刑房的是我老娘娘家表妹的侄子,他悄悄给我透了底,说这县太爷就想这样压着案子不审,等着两边吃拿卡要。所以他说不如我们去私底下找下那原告孟老爷,看看这事儿还有没有可以辗转的余地。”
这头,第二日辰时开始办公,县丞安邑南就发现柳小江这案子显然不太符合常理。一般接了状子县衙安排审判时间,通知被告人应诉,被告在没有到庭的情况下才去刑拘,县太爷看在那饼茶的面子上派人直接抓了人,倒也说得过去。但是怎么就会那么巧,这头才要派差役去柳家村,立马就有人来汇报柳小江的行踪?这明显的是有人在追踪。县衙还没审讯,原告和被告都没当堂对质,孟老爷就使银子要将这柳小江屈打成招。这孟老爷也未免太心急了吧,此事必有蹊跷。
“二老爷,您这是要亲自去那大牢啊?别呀,哪有让您亲自去那腌臜地方的道理?您给小的说一声,小的给您跑腿。”
“去去去,就你油嘴滑舌,我就是要去看看那帮家伙,是不是也像你这样在偷懒耍滑。”
“那哪能啊,兄弟们可都紧着神呢。”这刘二海是安邑南身边的贴身随从,最会看人脸色,一直侯在左右,见安邑南直往大牢去,也就屁颠儿屁颠儿的跟在后面。
大牢里一股恶臭,犯人们哼哼唧唧的,一见到有当官的进来,立马所有的牢房都哭爹喊娘的,巴掌拍的牢门轰轰作响,又哭又叫的:“青天大老爷呀,我是冤枉的呀,快放我出去呀。”
安邑南一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往前直指,示意牢头带路。立马就有那牢卒拿着鞭子、棍子朝那些牢门噼哩啪啦打过去,有那躲闪不及的犯人手臂被打上,痛的松了手滚地痛哭着,也有那不要命的还使劲拼命往牢门前挤,伸手哭喊着,但明显整个牢里犯人的动静声音小了不少。
安邑南也懒得理这里的乱七八糟的事儿,直接给牢头说:“带我去见见那个柳小江。”
牢头陈铁子一听,心下诧异:“这柳小江刚有人塞了银子,让他好好的“照顾照顾”,最好能够今天就屈打成招,让他签字画押。现在这县丞过来是几个意思啊?”
陈铁子弯腰曲背,老脸上堆着笑,忙说:“二老爷,那柳小江不过就是一个泥腿子,瘦骨麻秆的,一幅穷酸样,哪值得您老亲自过来。”
“少废话,快带我去看看。”
柳小江被关在大牢的最里面,这间牢房上一个犯人才刚被打残一条腿,满地的鲜血,那老鼠在那稻草里窜来窜去,见着人来了也不躲,还站在稻草上直盯盯的看,看得人毛骨悚然。
柳小江此时正蜷缩在一个角落里,他身上已经被抽了几鞭子,冒着血丝,头发也蓬乱着,但所幸昨天晚上他强迫自己睡了一觉,听着有人在喊他,他忙睁开眼睛一骨碌坐起来。
“嘿~你这个泥腿子,跑到大牢里来睡懒觉了!一看就不是个好种。”
柳小江也懒得反驳他们的话,他有时候送完货,在茶馆附近歇着的时候,就会听那说书人在那说书。书里就讲,那衙门里大牢的狱卒,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跟他们也别说什么好话,也别费心力哭着喊着求饶,这些人天天净干些抽筋扒皮的事儿,哪还有那善心,看你哭爹喊娘,他们还当乐子看了,更要狠狠抽打你几下,看看你还能哭出什么调子来。
他呆呆的望着走近的这一行人,发现其中还有一个身穿官服的,正在那上下打量着他。
“咦?我瞧着这人怎么有点眼熟啊?”安邑南问跟在身后的刘二海。
刘二海这人平时油嘴滑舌、偷奸耍滑,可也有一点本事,就是他的记忆力特别的超群,见过的人、做过的事儿,哪年哪月哪日哪个地方,一问就说的是清清楚楚,几乎没有差一毫的。
“二老爷,这不就是那柳家村的那个改良了割麦子工具的那个人吗?拿着那个割麦子神器,知府大人还夸奖来着。”
“哦。”安邑南这才想起来,对,这人给他印象还蛮深刻的,毕竟这人瘦骨嶙峋的,拿着那个割麦子神器哗啦啦的割倒一大片麦子,看着还蛮令人震撼的。是在知府面前露过脸的人呢,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他这犯的是什么罪?”
牢头陈铁子赶紧回答:“有人告他卖的黄花菜有毒。”
“毒死人了吗?”
“那倒还不清楚。”
“没毒死人咋就上刑了?”
牢头陈铁子心道:进这个牢房的,哪有不受刑的?这挨几鞭子都是开胃小菜,他这是还没时间顾得上收拾他呢,要不哪会只这点小鞭子。“哎,这不是怕这些刁民不肯说实话吗?谁知道他有没有干那毒害人全家、分尸填埋的事。”
安邑南横瞥了陈铁子一眼,这老头还在他面前说这话。
陈铁子一看不对,忙赔笑道:“嘿,也没把他咋滴,就轻轻打了两鞭子。”
安邑南也懒得管这刑房的破事,正声问提问柳小江:“柳小江,你卖的黄花菜有毒,这你可认罪?”
柳小江立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爷,青天大老爷,小人不认罪。小人家的黄花菜,经过高温蒸煮、暴晒成干菜,是万万没有毒性的。”
“你说没毒就没毒了,可有什么依据?”
“小人卖的黄花菜经过县城里清远大药房的老板,姚老板鉴定过的,确实没有毒性。”他又忙跪着往前爬几步:“回禀青天大老爷,姚老板家的药店还从小人这里定期订购黄花菜,这都三个月了,没有出现丁点儿差错。”
清远大药房的姚时远,安邑南对这人倒还是熟悉。这姚老板跟主簿关系好得很,经常弄些新鲜吃食给那陈主簿。
不过,这也是一个老人精,每次给陈主簿准备的吃食,也会给他和县长送一份。这黄花菜,他也是吃过的,和肉炒在一起,确实美味,还有那黄花菜乌鸡汤,喝着味道鲜美、滋补养颜,他家夫人很爱喝。思源斋黄花菜乌鸡汤,可是招牌菜,得200文一盅。
安邑南又打量了下柳小江,这人不简单呀,绝对不是个普通的乡村野夫,能把生意做到姚时远那,还在知府大人面前露过脸,就这样让人屈打成招看来是不行的。
“柳小江,你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柳小江听后一愣。
“我可好心提醒你,你要是想早点从这大牢出去,还是仔细想想。我们也是希望能够化干戈为玉帛,不要动不动就跑到我们县衙来,我们可没功夫管你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安邑南说完转身,离开大牢。牢头陈铁子急忙跑去跟在后面。
出了大牢,安邑南对陈铁子说:“陈牢头,我可警告你,这柳小江你别给我乱来,这人可在知府大人面前过过眼的,别惹出事儿来。”
陈铁子显然被吓住了,啥?知府大人面前过过眼的?
“我也好心告诉你,可有小道消息,说这柳小江改良的那个割麦子神器知府大人要全面推广,今年是时机晚了,没显出成效来,但也上报了朝廷,说不定哪日就要下那褒奖的诏书,你这给人打残打折了,哼哼!”
陈铁子一听,立马腿软了,啪啪打起自己的耳刮子:“是小人眼皮子浅,是小人没有见识,您老真是活菩萨!放心,小人一定好好行事,不会乱来。”
等走远了,跟在一旁的刘二海悄声问道:“二老爷,这柳小江真的有那大能耐?朝廷还要给他褒奖?”
“人不可貌相,那柳小江就算没那个割麦子神器,单凭他能把黄花菜卖进清远大药房、让那思源斋做招牌菜,我就不能把他当简单的人物。”
刘二海努了努嘴,那方向正是陈主簿的位置。
“您干嘛给那柳小江好心提醒?听说那姚老板跟陈主簿关系密切,柳小江会不会是他的人?不过,陈主簿怎么没过问他的事?”
陈主簿正在审核催缴税款的公文,看见安邑南进来,呵呵笑道:“哎呀,安大人呀,你可真是勤政啊,这么早就去牢房公干了?”
“陈大人,你管着县里这夏播秋收,更是辛苦呀。”
“不辛苦不辛苦,是命苦啊。”说罢两人哈哈大笑。
等安邑南走远了,陈信明对身旁的随从说:“这安县丞一大早去牢房做什么?他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也有勤政爱民、为民伸冤的善心?”
“等会儿我去问问小全子,看看他都见了谁,说了什么话。”
“嗯,去吧。对了,把食盒给我拿过来,我看看那姚老儿又弄了什么稀奇玩意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