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煜捕捉到她眸中的嫌弃,沉着脸问,“我就这么让你恶心?”
“一般般吧。”林月苦笑。
沈煜面若锅黑,不死心又问,“不比二牛好看?”
铁匠铺的跛脚?
林月在记忆里翻找,却想不起二牛具体长什么样,搪塞道,“半斤八两吧。”
都是成年人,问出的话定然不是心血来潮。
林月后知后觉地眯了眯眼,“相公莫不是拈酸吃醋?”
他,拈酸吃醋?
为了个肥婆?
沈煜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轻声嗤笑,留给林月不可理喻的神色,旋即摇了摇头。
几秒的微表情,很好地表达了自己的嫌恶。
林月咧了咧嘴,她倒也不在乎沈煜怎么看她,更不期盼这公子能看上自己。
原身什么德行,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正当屋中氛围怪异时,院子里响起了呼唤,“郎中,林郎中,在否?”
林月神经紧绷,竖耳倾听,却不是那阴魂不散的二伯母。
来者连连唤了几次,皆得不到回应,便是改了口,“三丫头?在家中不?”
想来爷爷已经去往陈员外家,大展身手去了。
林月和沈煜互看一眼,缓步走到门前。
门扉老旧,好些道裂痕,她趴在门板,透过门缝往外瞧。
赫然见到一位裹着灰蓝头巾的妇人,几分眼熟,好像是昨晚其中之一。
林月拉开门,正在爷爷房间外探头探脑的妇人忙转移视线,向着她投来。
这一看,是喜笑颜开,和蔼可亲,与昨日的大婶判若两人。
林月记得,她之前还秉持着怀疑的态度来着。
面对面,林月不明就里,“婶儿,您找爷爷有什么事么?”
大婶捧着个土陶碗,踩着小碎步,一扭一扭地到林月跟前。
嬉皮笑脸道,“俺不找林郎中,俺找你。”
说话间,身子已与林月紧挨着。
林月不大自在往侧边挪了挪,再看妇人手中的碗,大概是明白了意图。
“婶啊,爷爷做的药膳不错吧?”
她笑吟吟的,主动取过大婶的碗,“待晚些时候,我亲自给您送上门,您看成吗?”
大婶本欲唠唠家常,铺垫一番,才开口提药膳之事。
不料她难以启齿的话被林月说出口,骤然间如释重负,“还不是俺家那大胖小子,吵嚷着非要吃,俺说嘛也不管用……”
林月自是清楚大婶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自家舍不得宰鸡,前来讨要,还催上了!
然而林月并未拆穿,不温不火地提议道,“婶啊,我也没什么要求,您啊,就多为爷爷说两句好话,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没问题,没问题。”妇人笑呵呵往外走,“谢了啊,三丫头。”
“没事的婶儿,乡里乡亲的,甭这么见外。”
林月站定在院门处,送走妇人,恰到好处的客气。
沈煜时日上三竿才起床的,他常年在夫子庙,无拘无束,而今负伤,精神气不足,更是能我行我素。
村日里的骄阳,明晃晃的,刺眼得紧。
院子里林月肥胖的身躯奔来跑去,她是弯腰的姿势,双手弯曲探出,撵着一只老母鸡。
“咯咯咯。”
“咯咯咯!”
老母鸡扑腾着翅膀,四下逃窜,林月乐此不疲,满头大汗。
沈煜就在屋檐下的太阳地里看着。
眼皮子半阖着,大半天过去,小小的泥土堤坝里,林月少说也跑了好几里。
摸估是跑不动了,她直起身,撑着腰,气喘吁吁。
“呵。”
沈煜不禁冷嘲,他算是发现了,林家这三丫头,做这种粗活是完全不会的,譬如烧火,譬如抓鸡……
听得沈煜的声音,林月一记厉眼扫过去。
她铁着脸,面颊因剧烈运动而红扑扑,明明白白写着不悦。
沈煜好整以暇地看她,就等着她发脾气。
林月的郁色却转瞬即逝,随之嘴角上翘,“相公忍心看奴家如此辛劳么?”
若是个娇弱的姑娘,这般示弱,想必任何一个男子都于心不忍。
然而,说出娇嗔话的是林悦,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沈煜一口老血哽在心头。
可想而知,林月是有意为之。
沈煜也不跟她计较,长腿迈开,朝着老母鸡走去。
临近老母鸡两三步远时,趁着它不留神,还没来得及跑开,他当机立断扑上去。
“咯咯咯!!”
电光火石间,逮住双脚的母鸡成了困兽之斗,歇斯底里叫个不停,却挣脱不得。
“不错啊!兄弟!”林月喜出望外,对着沈煜竖起大拇指。
男人修长的指骨紧紧钳着鸡脚,黑脸不语。
他好歹也在村子里生活了好些年,这点粗活,信手拈来。
林月忙不迭地想去接,伸出手去又顿在半空,迟疑着不知从哪下手为好。
千年后的世界生活便利,人们不必双手染满血腥就有美味佳肴呈上。
她虽然做过很多种类的生意,但杀生这一项目,还真是从未涉及……
瞧她刺探半晌,无从下手,沈煜无奈,袖口短刀露出,寒芒划过。
林月吓了一跳,刚才还吱哩哇啦乱动的鸡仔,转瞬间不再叫唤,脖子处一条血痕。
干净利落,简直就像个经验老道的刽子手。
沈煜将断气的鸡扔在地上。
老母鸡还在抽搐,林月却久久回不过神。
听闻沈煜伶仃大醉时,总被村子里恶霸欺凌,所以才会落得满身伤。
可是,就他这种身手,那些恶霸真的是他的对手么?
思来想去,林月始终没问出心中疑惑。
起锅,烧水,拔毛,宰鸡……
沈煜没少嫌弃林月,却也从头帮到尾,总算在夕阳落幕之际,将鸡汤摆在了院门口。
“你在这呆着,我去趟吴婶家。”林月拾掇拾掇,出了家门。
答应婶子的事她自然没忘,做生意,一半卖产品,一半卖服务。
心里存事,方能笼络人心。
“你倒是殷勤。”
沈煜搅动木盆里的鸡汤,有意无意道,“升米恩斗米仇,有些人是不配得到善良的。”
林月回头看他,橘黄色的落日余晖,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淡金色光影。
那张轮廓深刻的面容,仿若谪仙。
“大冤种!”
林月耸了耸肩,不以为然地继续往前走。
她很清楚,自己并非是善,想要掏空别人的钱包,让人甘之如饴,付出是必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