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失魂落魄地走在北京的街头。亲眼目睹了这个城市的夜散发出罪恶的味道。

此时此刻，这座城市在我眼里，每一个角落都在进行着一种交易。

我路过京城一家知名的夜总会，门前做“鸡”的女孩子一个赛一个的花枝招展，她们的表情像是经过了特殊培训似的，全都一个媚态。这些徒有其表的花瓶们哪里懂得不同的男人对不同的女人有不同的偏爱，除非在床上。这些做“鸡”的小姐们未免也太直入主题了吧。惹得凡是经过这里的男人们无论是高雅的还是平庸的都要死死地盯着看两眼。恨不能立即用眼睛剥光她们的衣服。

我突然有一种想放纵的冲动。我需要放纵，随心所欲地放纵。

我给艾艾打了一个电话。艾艾正在家里复习考医学院的研究生，她不甘于做一个小护士。她的目标是做主治医生。

我带着哭腔大喊了一句：

我要放纵……

艾艾惊慌地问：

亲爱的，你是怎么了？你到底又受了什么刺激？亲爱的，你在哪里？

艾艾的敏感和关心更是牵动了我的伤心处。我恨不能立即投到她怀里大哭一场。我的抽泣声传到了她耳朵里，她在电话那边急促地问我：

你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你说啊！

我泪流满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挂断了电话。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问我到哪里去，我满眼都是泪地说：随便。

司机好奇地扭过头看了我两眼，他的目光像是遇见“鸡”一样地贪婪。

我目光失神地望着前方，我的眼泪一直往下淌。司机见我一副失魂落魄有机可趁的样子，他伸过一只手捏了一下我的下巴，我无所谓地没有反抗，脑子里一片麻木。他的手又进一步地游移到我的面颊上，我的泪水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脏”手，我突然对伸到我眼前的这只手充满了厌恶感，我推开了伸向我的这只手，喊了一声：

脏，停车。

我猛地推开车门，司机连忙靠边停车。我夺慌而逃。

2．

我踉踉跄跄地走在大街上，很想找一个地方可以收留此刻的我。我想到了陈松，想叫他开车把我带到一个去处，又想到了办公室里的三个单身汉，还想到了远在另一个城市的陶卓。

一想到陶卓，我的心就像是被谁扭曲了似地撕裂般地痛。我的泪水又一次迷漫了我的脸。我知道，假如陶卓知道此时此刻的我又在为爱倍受折磨，他也会心痛的。他不喜欢我流泪的样子，他说过他喜欢看我在他面前欢天喜地开心的模样。

我又坐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坐到三里屯的“52”酒吧。我独自坐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喝了两扎黑啤，吉他歌手在吧台边唱着伤感的情歌，“爱一个人可以爱多久，心痛到哪里才是尽头。花瓣雨，像我的情衷。誓言怎样说才不错，拥抱到天明算不算多。花瓣雨，飘落在我身后。花瓣雨，就像你牵绊着我。失去了你，只会在风中坠落。你的谎言像颗泪水，晶莹夺目却让人心碎。花瓣雨，飘落在身后。花瓣雨，就像你牵绊着我。失去了爱，只会在风中坠落，花瓣雨飘落在我身后。”喝酒聊天的红男绿女们在一旁极尽欢愉地玩闹，我大口大口地喝酒。假如酒里放的是毒药，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它。

恋爱有时就像是在吸毒，把人送上绝路。

我的脑子里不断闪现的是放纵两个字。我需要放纵，我在心里自己对自己这么说。

曾经有一个朋友做过这样一个总结，说的是：让好女孩学坏容易，让坏女孩学好难。

而我就只想放纵一下，可我却不知道该怎样去做才叫放纵。以前，这两个字从未侵入过我的大脑，我太在意这个好女孩与坏女孩的区别了。其实好坏原本没有太大的差别。

3．

我从酒吧里出来，已是深夜十二点钟。心已被侵蚀得麻木起来。我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家里。

走到门口，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我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这才看清了对方的脸，是艾艾。她接到我的电话就不放心地赶过来了，她在我的门前等了我一个晚上。她一脸关切的表情，我像是见到了久别的亲人一样靠在她的肩膀上大哭了起来。

艾艾扶着我进了门。

我倒在床上，一个劲地流泪。艾艾就那样静静地守在我身边，她用毛巾为我擦拭泪水，给我倒茶水。她默默地为我做着这一切，她不说一句话也能让我身心触动。

艾艾是那种能够深入人心的女人。在她的关爱下，我宛如一个犯了错的受伤的孩子。

艾艾提醒过我，为爱情而活的女人总有一天会被伤得体无完肤。

我说：等我伤透心了，我就会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艾艾摇摇头拿我没折。

4．

我又回到了一个人的单身生活。周末对我已不再存在任何意义。

我开始习惯于在每一个周末时分，穿不同颜色不同款式不同质地的睡裙，以同一种姿势站在中关村知春里n座11层楼的阳台上，看大街上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搂搂抱抱亲密暖昧。我脑子里不断翻滚的都是和老甲在一起的生活情景。泪水一次又一次打湿我的脸。

在一段以泪洗脸的日子里，一想到老甲，我的心就开始剧烈地抽动，然后一点点地走向麻木。我怎么也不敢相信一个曾经与我那么亲近的人现在和我毫无关系。将爱情进行到此，才知道爱是一种剧毒。

我又开始了行尸走肉般的生活。我用没完没了的加班来麻木我的每一根心痛神经。我不愿意让旁人看到我的伤心和失意。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真正在乎她人的痛苦和伤悲。

艾艾除外。

艾艾是在乎我的感受的。艾艾一直像我的隐形伴侣一样生活在我的周围。她是除了我妈之外最不赞同我和老甲走在一起的人。

我在电话里告诉妈妈我终于下决心离开了老甲。妈妈居然没有感到意外，她说这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妈妈的这一句话让我更加难过了起来。原来只有妈妈才是最了解我的人，比我自己还要了解自己。而艾艾就像一个姐姐一样爱护我，她说除了优秀得让她也钦佩的男人，否则没有男人配得上得到我。

在艾艾的眼里，我是完美的化身。在我的眼里，艾艾也是完美的化身。我们是两个自恋又相互依恋的女人。

5．

周末下班后，“老顽童”和徐姐早早地辙退，他们有情人约会。我和三个单身汉在办公室里上网打发寂寞时光。

接到艾艾的电话，我正在网上看一则与舒淇有关的绯闻。我又条件反射地想到了老甲。只有他说过，我和舒淇的笑容里，有着一股相似的无邪的天真。舒淇的绯闻是黑暗中的一缕亮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我闭上又睁开。视线变得模糊。

好在有艾艾的电话。艾艾说手里有两张朋友送给她的“垃圾场”迪斯科的舞票，她约我以最快速度赶到舞厅门口。

我关上计算机唱着快乐的歌离开了办公室。在我的身后，我听到三个单身汉同时吹了一声口哨。

艾艾美丽的身影站在“垃圾场”迪斯科门前等我。她穿了一身黑衣，夜光下的她看上去很美，有一种成熟女人独有的妩媚。我走上前去吻了一下她的脸，故意夸张地说：

亲爱的，好香好诱人呀！

艾艾揽过我的肩，我们一同进入舞场。

“垃圾场”迪斯科的音乐强劲地发射出它的野性，七彩灯下的男男女女一张张魔幻般的面孔写着堕落。

这里是一个适合放纵容许放纵可以放纵的地方。我摇摆着“淑女”的身姿跳着疯狂的劲舞。

我和艾艾像是盛开在山坡上的两支可以随便采摘的野花。我们在舞池里狂呼叫喊，我们频频向周边的人抛去媚眼和飞吻，我们像“荡妇”一样放纵地搔首弄姿，我们是世纪末最后的两个单身贵族。我们无所顾忌地释放心中的欲望和激情。我们需要放纵，我们需要堕落，我们需要征服，我们的世界没有人能懂。

6．

从舞厅出来，我和艾艾对着北京的夜空喊叫了三声：

哇塞，我是古朵！

哇塞，我是艾艾！

只是一段短时间的麻醉和逃避。那一刻，我们没有思想，只有释放。

走出乌烟瘴气的迪斯科舞厅。我们没有在灯红酒绿中迷失自己。我们是两个相依为命的单身女人。

站在北京子夜的街头，出租车司机纳闷地将车停到了我们身边，大概是他们太习惯从迪斯科舞厅出来的相拥在一起的男男女女。两个单身女人的周末，总是让人疑惑。

艾艾随我回到了我的住处。我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

一进家门，我便宽衣脱鞋，将华丽的外衣一件件地扔在地面上。我赤裸着浑身是火的身体逃进洗浴间冲凉。艾艾也像我一样光着身子挤了进来。

狭小的空间里，两个赤身裸体的女人面面相对，头上的水龙头的水哗啦啦地流过我们充满欲望的身体。

我抬头看艾艾湿鹿鹿的脸，她正低头看一脸痴迷的我。我用手轻轻地拂过贴在她脸上的长发，从上至下地打量她性感十足的身体，我惊叹地说：

我终于明白了莫言写的《丰乳肥臀》为什么会获奖？这是男人们共同的理想。

艾艾一脸得意地笑，仿佛莫言的小说真的是为她而写的。

我和她在水流下面嬉戏，她趁我对着水龙头的水仰头洗脸的时候按了几下我的乳房，我嘻笑着转过身背对着她，她又用手故意捏了捏我的臀部，我夸张地尖叫：非礼啊。

她用手指划过我的皮肤说：

你这个浑身上下都燃烧着一股欲望的妖女。

我面对着她，故意挑逗似地问：

你不心动吗？

我们两个女人在水的伴奏声中挥动自己的四肢，跳起了两个女人的贴面舞。

夜，让人倍感寂寞。夜，让人灵魂堕落。

7．

陈松打电话约我。我没有拒绝。电话里简短的几句通话，我的声音极尽温柔。

在“罗杰斯”西餐厅，我们面对面地坐着。我默默地看着他，眼神里有温情传递。这是我经受了老甲的打击后第一次和他见面。现在的我已完全脱胎换骨，以另一种形象出现在人的面前。陈松被我的万种风情迷惑得受宠若惊。

“罗杰斯”的氛围充满了罗曼谛克的味道。我举起酒杯很突然地问陈松：

你为什么爱我？

陈松诚恳地说：

你不觉得你很可爱吗？

我巧笑，又问：

你到底爱我什么？

陈松认真地说：

最开始迷恋你的外表胜过你的人，后来喜欢你的人胜过你的容貌。

我无言地看着陈松的眼睛，我感到他这一句话是对我说过的所有的话中最让我感动的一句。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的眼珠里有一层水雾在流动。我吸了吸鼻子，温柔地对他说：

我们出去走走吧！

我第一次同意和陈松公开地走在大街上。陈松走在外侧，他用一只胳膊护着我放在我的肩上。我们就像热恋中的情侣一样，我用一只手环抱着他的腰。我们相拥着站在天桥上，看桥下的车辆匆匆驶过。陈松低头看着靠在他怀中的我，不信任地说：

你怎么会这样乖？你怎么会这么温柔？你怎么会变得这么快？

他太习惯我的任性和刁蛮，面对我的顺从他竟有些不敢相信。

他问我：

你为什么会突然对我改变态度？

我沉思了一会儿，说：

你真的想知道为什么吗？

陈松像个孩子似地点点头。

我淡然一笑，说：

过去，我把太多的爱给了我爱的人，我总是太在意我对别人的爱而忽视了一份难得的被爱。现在我懂了我应该好好珍惜爱我的人。

我把头依偎在陈松的怀里。我想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取暖。

陈松不语地看着我，目光里有惊讶有怜悯。他坚持要送我回房间。他说我让他很不放心。我没有再拒绝。

在我的房间里，陈松迫不及待地脱光了我的外衣，我穿着即将被他脱去的内衣滚动了一圈身体，我问他：

你到底是爱我的人还是我的身体？

陈松没想到我会在这种时刻向他提出这样的问题，他的热情像被我泼了一盆冷水，他想了三秒钟说：

我爱的当然是你的人。

那你就别要我了。

我心痛地说：

陈松，有一种得到其实也是一种失去。如果我给你我的身体可以弥补我过去对你的不好，可以偿还你对我的情义，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东西。但我不可能再付出我的感情了，我的心是万能胶粘在一起的，经不起任何碰撞了。

陈松坐在一旁燃起了一根烟。我把脱在一边的衣服一件件地穿上。陈松沉默不语。我主动地过去拥抱他，给他最深情的长时间的拥抱。

我的手机电话忽然响了，是艾艾打来的，她告诉我她要去美国一所医科大学念书，八月份就将启程。

8．

我在首都机场送走了艾艾。我们两个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我们拥抱，我们祝福，我们流泪，我们挥别，我们依依不舍。

当艾艾从我的视线里消失，我看见她的脚步迈得义无反顾。在她远离这个见证了她成长和爱情的是非之地，最留念她的人是我，而不是那些给她的生命带来过毁灭性伤害的男人。

艾艾最爱的一个男人是她的同班同学季。季来自偏远的西部山村，从小丧母，性格孤僻，内心有缺陷，成绩却是医学院的尖子生，每年奖学金的获得者。

艾艾是学校里最引人注目的女生。在别人眼里高不可攀的艾艾做了季的女友。

她和他恋爱了四年，临到大学毕业，她才发现季背地里和她同宿舍里最要好的女友珊有暖昧关系。珊同样也有男朋友，在外地一所大学读书。珊明知道季和艾艾的关系，但丝毫不影响她和季之间这种心照不宣的错位关系。只要季不说，珊也不愿意公开这个秘密。季和珊之间看上去像是一场不需要付出责任的寂寞的游戏。

那时的艾艾不懂。爱情从来就不可能是始终如一和有始有终的。她不能接受自己的男朋友竟然与自己最好的女朋友有暖昧关系。而且三个人还是同班同学。季和珊都曾是她最信赖的人，可他们却利用她对他们的信任联合起来背叛了她的感情。

对艾艾来说，在年轻的生命里，最苦涩的疼痛莫过于此，失去一份爱情的同时，连同失去了一个情同手足的朋友。

自尊心强的艾艾用一瓶安眠药重新迎得了他的心。他半跪在她的病床前请求她的原谅。艾艾的代价是虽然获得了新生，却从此得了肠胃病。

大学毕业后，艾艾和男朋友分别在北京两家不同的医院工作。她以为爱情经历过磨难后就会雨过天晴。不幸的是，在她和他已经准备结婚的前夕，另一个女孩子找到她，并告诉她自己已怀孕。孩子是那个即将成为她老公的男人的意外产物。

女孩子和季是同一所医院里的同事。她和季之间的关系在单位早已是人尽皆知。只有艾艾一人还蒙在鼓里。

艾艾准备已久的新房变成了另一个女孩和他的天地。这一次，她决定要从他身边离去。她悲痛欲绝地问他：为什么？

这份持续了多年的感情，是藏在艾艾心里的一块补丁。

季给于她的不仅仅是心灵的耻辱，还有对爱情的否定。

女人的心都是玻璃做的，透明、易碎，但同样也能够扎人。

后来，艾艾得知季在一次偶然嫖妓的经历中得了性病。浑身奇痒无比，还传染给了老婆。

也是在事情过去了很长时间以后，艾艾又经历了其他的男人，他们用不同的方式让她明白了，本质上男人都是一样的。

对于男人，不寄予希望，也就无所谓失望。因为爱来爱去，结果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