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的黑容易让独居的女人心里平添一丝忧伤。其实房间的面积很小，但心里却感觉很空旷。

寂寞好似风寒。在特别的时刻才会钻心刺骨。我仰望天花板上的吊灯，它正对着我发出冷冷的光。

我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拨通了陶卓的电话。

电话是他接的。他的声音低沉平稳，没有我预想中的听到我电话的意外和欣喜。这也是他一贯的风格。

我故作轻松地说了几句问候语。我总是这样，明明受不了思念的煎熬，恨不得电话线立即能够把我和陶卓的心两点一线地连在一起，却又词不达意言不由衷。

陶卓转入正题说：

你忘了我吧，我对你而言是一个劫数。

我把陶卓的话当作是借口。我绝口不提感情的事。在结束电话前，他又一字一句地对我说：

每次让你难受我心里比你还要难受。

我在电话这端沉默。这就是让我欲爱不能欲罢又不行的男人。

如果凡事都有因果报应，我和陈松以及陶卓之间的关系该是最鲜明的例子。我害怕听到陶卓这样说。每次面对他，我的心都像是被谁撕裂了般地痛。可陶卓根本不理会我的心情。

他有一个交往多年的女朋友。他放不下她。虽然他们之间分分合合多次。可她才是他生活里的主心骨。而我和陶卓之间的关系更像是一部电视剧的插曲。

我是在陶卓和她关系出现裂缝的时候出现的。像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巧合。陶卓深深地爱着他的女朋友，传闻中那个女孩子也在用失去他就用撞墙的方式爱着他。但她还是伤害了他。

她在他一次去外地出差的间隙经受不住诱惑背叛了他。而我是在陶卓为情所伤痛苦失意的时候爱上他的。他有一句至理名言：在生命被切痛的麻木中动起来。这句话让视爱情如生命的我为之心疼。如果有人问我为什么独独要爱上陶卓，我只能这样回答。

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是因为感动于这个男人深深地爱着另一个女人并为之受伤。这个女人不是傻瓜就是弱智。可我就充当了这样一个女人。

多年以后，当我向艾艾讲述我“伟大”的爱情经历时，艾艾说我会爱上陶卓，有一大半是出于女人的母性和心底里的善良，还有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因为在骨子里，我也渴望有一个男人能用像陶卓爱他的女朋友那样的感情来爱我。

关于陶卓，我说什么好呢？

他说他是我生命里的一个劫数。他明明知道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纯粹、最无怨、最投入、最真挚、最爱恋他的女人。可他还是像别人伤了他一样地伤了我的心。

2．

我在大学一年级出了师生恋那一档插曲以后，实在在那所大学呆不下去了，只得退学，第二年又参加了一次高考。我二十岁那年才考入北京的一所师范院校，从此开始封闭自己。

大学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寒假，我留在了学校准备复习考研。当时的心情极度压抑郁闷。正巧陶卓来京出差，随同我的一个追求者来学校看我。

我那时还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大学生。我在陶卓面前的表现很放肆。我主动提出要和他们两个男人喝酒。陶卓点了啤酒。喝酒的时候，我们坐在一起天南海北地神侃，我根本不在乎我在他们眼里的形象。

那天，一直是陶卓和我在说话，我的那位追求者表现得很木讷，不能不承认，陶卓具有演讲家的口才，他的表达能力让一般的男人望尘莫及。

和陶卓认识的那天，我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我主动要吸他手里的烟，他出去了一小会儿，回来的时候为我买来了“圣罗兰”的女士香烟和打火机。这个花絮让我对他另眼相看。

可是，后来当他以另一种身份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却严厉地指出他不喜欢女孩子的张扬，更不喜欢女孩子吸烟喝酒。为此，我一一为他作了改变。

当一个人先爱上另一个人，那这个人就输定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陶卓，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大学几年来，我一直持着清心寡欲的心态把自已封闭起来。我甚至很害怕和异性谈恋爱。每次一想到“异性”这两个字，我就会想起我的英语老师，他在我尚未明白男女之事的年龄趁机占有了我。他于我是一道醒目的疤痕。我极力想忘掉这件事。

陶卓的出现，为我的生活掀开了崭新的一页。

3．

一个人内心的纯洁与经历无关。

我和陶卓从一开始就保持着纯洁的交往。在他的眼里，我是一张未经涂抹的白纸，纯美而又不染尘埃。

我和陶卓身在南北两个不同的城市。我频繁地给陶卓写信。通常是每周日写好信寄出去，每周五就能收到他的回信。寄信和等信的愉悦感远远大于e时代便捷的email。我在手写信的字里行间里幻想属于我的爱情。

学校里的公用电话永远都是热线。我排长队给陶卓打电话。有一次，在等待的过程中，天忽然下起了毛毛雨。排在我前面打电话的人依然在说着昂贵的情话。排在我身后打电话的人等不及了纷纷散去。我站在雨里，细雨模糊了我的视线，等到接通陶卓的电话，我拿着话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哭了。

陶卓有胃病，我走遍京城大大小小的药店给陶卓买治疗胃病的药方。当他嫌我买的中药太苦，我又立即用特快专递给他寄去了白砂糖。这些都真实地发生在我的大学时代。陶卓这个名字贯穿了我的整个大学生涯。

每次他来北京出差看我，我都会激动好几天。有他在北京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我相信这种感觉就叫做爱。

我大学毕业前夕，陶卓来到北京。在此之前，他曾在电话里对我说：

你毕业后回到我身边来，只有我才能给你想要的幸福。

我期待着这一天。我做梦都想和陶卓在一起。

和陶卓在他所住的宾馆见面，我穿了一件纯白色的连衣裙，前面开着一排钮扣，一副清纯女大学生的模样。我还特为陶卓买了一束鲜花。

进屋的第一件事，我将一个空着的茶杯当作花瓶注入水，然后将鲜花放入水中。我把花摆放在床头。陶卓看着我自然而然地做着这一切。他说终于有一个人为他送花了。他说得很由衷。我听出他语气里有欣慰的成分。

那也是我第一次为一个男人买花，我听了心里很快活。

待我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他将他坐的那张椅子拉到我的对面。我们面对面地坐着，日月在我们的视线里交融。我的目光里交织着一种叫做喜悦和害羞的东西。我不知道有更大的变化在等着我。

我对陶卓说我想留京的打算，陶卓看我的眼光有些特别。他对我说他的女朋友又主动回到了他身边。他说他和她耗了太多年，也许会在近期和她结婚。

我顿时傻了眼脱口而出：

那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陶卓说他要对那个女孩子负责，她没有他会死的。

我坐在他的对面哭成了泪人儿。我用脚尖踢着他的皮鞋，哭着说：

不可以的，不可以的，你不可以这样做的。没有你我也活不了。

陶卓把泪流满面的我从他的对面抱到他的腿上。他一边替我擦拭眼泪一边无可奈何地哄我，我的泪水更是像决堤的水一泻千里。

陶卓有些生气地说：

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你还年轻，还有机会找到比我更能给你带来幸福的人。我希望你能够开开心心过得快快乐乐。

我搂着他的脖子死死地不肯松手。我担心一放开手就会失去近在眼前的这个男人。

我是那么那么用心地爱他呀。为什么要让我如此如此地伤心呢？我哭得累了。声音沙哑了。我的身体因为情绪的失控在他怀里微微地抖动。

陶卓抱起无助的我放在宾馆铺着白床单的床上。他坐在一旁沉默不语地看着我。他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爱怜。我一脸绝望地望着他，仿佛世界没有他就会坍塌。

我的身体在他的床上直直地躺着。眼泪像水一样漫过白色的床单。陶卓俯下身子开始吻我哭红的眼睛、面颊直至嘴唇。我被动地被他吻着，没有任何反映。当他解开我胸前的第三颗钮扣，他突然停住了手。他抱紧我说：

如果我伤害了你，下地狱也不会被放过。

末了，他又亲手替我扣上了他解开的那三颗钮扣。

我亲眼目睹了他内心的挣扎和犹豫。我离开他住的那家宾馆时头也不回。陶卓一直尾随在我身后。他没有走上前来拉住我。我伤心欲绝地离去。我永远记得是陶卓亲自为我打开出租车的车门。那是他和我告别的一种方式。

4．

再见陶卓已是一年以后，他的女朋友又一次离开了他。

见面之前，我们通了一个多小时的长途电话。仿佛又回到上大学时靠电话倾诉思念的日子。我们曾经不约而同地做过同样的一个梦，梦里的我们都和别人结了婚。我们只能远远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和别人结婚。直到那种无望和心痛把我们从梦中惊醒。

陶卓直接地说，我是最执着地爱着他的人。他最对不起的人是我，而他最对得起的人是她。我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他终于明白了我的用情之深。

陶卓是在中午到达的北京。我是上完一天的班后到达他住的宾馆。

那是一个冬天，我穿一件紫红色的长大衣去见他。他房间的门早早地为我敞开着。

我进去之前，一路上都在为自己鼓劲，我要努力做出平静的样子，我要让他看到我这一年来的成熟。然而当我看见穿一身休闲装的他正独坐在房间等我，房间的光线暗淡，只开了一盏落地灯，灯光打在他孤单的身影上，我的心还是不由地一阵阵地开始收缩。眼前的这个男人曾让我倾注了女孩子最真纯的一份情。我怎能说忘就能忘记。

陶卓看到我说我打扮得像只花蝴蝶。这是他对我最隆重的赞美。

也许在他的下意识里，失去了他的我应该是一副郁郁寡欢失恋的样子。

我们又回到了从前。我们在一起吃晚饭。一起去干洗店洗衣服。一起来来回回地走在东单的银街上手拉手地散步。一起逛路边的玩具商店。陶卓童趣大发要给我买卡通玩具。我一个也没有挑。最后，陶卓给我买了一个偌大的机器猫。陶卓认为玩具是最适合送给我的礼物。他说缺乏安全感的人最喜欢玩具。后来，他送给我的机器猫充当了我的靠垫和睡枕。每晚都与之相伴。

我们做完一切并不重要的事后回到宾馆，开始面对面地坐在茶几边喝茶聊天。我说这一年里我的变化，我已不再看重爱情，我心如止水。说到此，我征询地问陶卓：我能否吸一根烟？

陶卓没有反对，我一边吸烟一边在烟雾背后蓦地难过了起来。为人生的戏剧性。

上次和陶卓的分别，我还以为也许今生再也没有机会见面。这一年里，我一直在做着忘记他的努力。可他此时此刻就在我的身边就在我的眼前，我却不能对他说，其实我分分秒秒地都在想着他。

我不想让陶卓看出我对他的感情。一年了，我觉得我应该长大一些了。

我开玩笑地对他说：

也许我会随便地把自己嫁掉，像打发一件穿旧的衣服一样。

陶卓气愤地说：

过去的你是一杯可以品味的咖啡，现在的你却是一杯无味的白开水。

我不语。为他对我的误解。也许他根本就不是真正地懂我。

陶卓从椅子上站起来半躺在他的床上。他坐久了胃就会疼。他说有一次他在家里加班干工作，忘记了吃饭，胃病突然犯了，他晕倒在自己家中，直至次日清晨，身边没有一个人。

陶卓说这句话的时候一脸的轻松，我却有一种像是一件自己的珍爱品被人摔在地上似的心痛。我在内心深处自责为什么在自己最爱的人最需要关心照顾的时候，我却不在他身边。

我一颗故作洒脱的心顿时露出本来面目。我温顺地坐到他的床边。我提出要为他按摩身体。他乖乖地翻过身子。我带着满腹的情爱为他按背部。

陶卓把脸埋进枕头里说：

这种感觉你就像是我的老婆。

我的眼睛开始变得潮湿起来。心扑通扑通地加速狂跳。

陶卓开始说着像梦话一样地回忆我对他的好。往事一幕幕地在眼前浮现。我将头靠在他的背后，泣不成声。

陶卓强有力地抱紧我，我感觉他充满激情的身体像火一样地燃烧，我们倒在床上狂热地接吻，说着像呓语一样地：我爱你！

这种感觉像是一场梦，置身在半梦半醒之中，我咬着自己的手指忘了疼痛。

5．

第二天，是一个星期天。

陶卓带我去他的堂兄家做客。他的堂兄是一位博学多才的大学老师。我听陶卓和他回忆小时候他们一起长大的趣事。那些久远的不需要遮掩的少年往事，有几分稚嫩，有几分神气。这样的交谈只能说给最亲近的人来听。很明显，他的堂兄把我看作是他的女朋友，而且言语中有意将我们连在一起。

那是我和陶卓认识几年来唯一的一次全天都厮守在一起。从他堂兄家出来，出租车路过我住的小区，我看了一眼坐在我身边的陶卓，他一直用他的左手握着我的右手。我随陶卓去了他住的宾馆。

那一晚，北京的天突然下起了大雨。我迟迟不愿离去。我坐在他的房间和他默默相对。

我和他相见的日子里，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倒计时。

时钟指向子夜12点。陶卓满脸困倦地躺在他的床上。

我坐在他的床边对他说：

我想看着你入睡。

陶卓假装闭上眼睛。样子像个顽皮的孩子。我静静地守在他旁边。突然他伸出手臂把我抱了过去。我倒在他的怀里，用手环抱住他的脖子。

陶卓拿起我手放在他的手心，说：

这么小的手。

他用他的两只大手握住了我的两只小手，又用我的手磨擦他络腮胡子的脸。我目光晕眩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心跳的异常地快。

陶卓把我搂在他的怀里，他一边轻轻地吻我的脸部一边开始用手抚摸我的身体。他的手一件件地褪去了我的外衣、内衣，直到他的手可以直接触摸到我的每一寸皮肤。我全身开始颤栗。

陶卓爱惜地握着我的腰肢说：

你这么娇小的身体，你这么美的胸脯，你是我的尤物。

我们面对面地看着最真实的彼此，一丝不挂地对视着。那一瞬间，世界万物在我眼中都是美好的。我怀着一颗纯美的心去体验我爱的男人。我心中充满了神圣。我认为这才是我一直想要的伟大爱情。

我开始主动地吻陶卓的眼睛、鼻子、胳腮胡子的下巴，还有他的唇。像梦游一样的我用力地抚摸他有弹性的背部，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的耳边说：我爱你，我是你的，我想要你……

我的手只是停留在他的背部，我说我不敢，我的心有些慌。

陶卓用力地紧紧地抱住我。仿佛要将我溶化。我将头伏在他的怀里，用舌头轻轻地舔他的胸部。

陶卓吻着我的长发在我的耳边轻轻地唤我：朵朵，小朵朵，你是我的小朵朵。

时间啊，请你为我停留，为我爱的人停留，为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一切停留。我在心里暗自祈祷。

我温顺地躺在陶卓怀里甜美地入睡。自始至终，他就是这样温存地抱着我，看着我满足地样子叫着我的名字。梦里，我还听见他在说：

我是珍惜你的，你不能轻易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你是我所珍惜的尤物，你一定要为我好好地珍惜你自己。

6．

我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看见自己躺在陶卓怀里。陶卓在我身边熟睡着，我不敢置信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我用手去抚摸他的脸，他被我弄醒了。他看着我，我看着他，我的眼睛开始湿润起来，这是我等待了多长多久的时刻啊，我爱的人也是爱我的人，他就在我的眼前我的身边，这一刻，我才敢相信昨夜发生的一切于我们不是一个梦。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身体像蛇一样纠缠在狂热的激情里。

我和他交融在一起，我用心地体验那一种叫做心甘情愿的幸福。我感觉到下体在一阵阵地隐隐发涨似地疼痛。我的手在他的背后用力的搓揉，他在我的呻吟声中抱紧了我的身体。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珍惜。我的每根神经都紧绷着不能放松，我愈发觉得身体涨痛。

陶卓感觉到了我的紧张，他没有继续要我，而是把我拥在怀里，在我的耳边说：

你一定要为了我好好地珍惜你自己，要知道我是这般地爱惜你，你的身体是这么地美。

我静静地躺在他身边，任凭他手的触摸。我闭上眼睛对上帝说：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幸福的小女人。我愿意用我一生的快乐去换取这一夜的激情。

早晨八点钟，我们在双方的注视下穿上了华丽的外衣。生活又开始了新的内容。

我眼中的世界开满了五颜六色的玫瑰，花儿散发出初夜的芬芳。

7．

陶卓离开北京后，我一直没有接到他的电话。他像闪电一样从我的视线里出现又消失。我怎么也找不到他。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等我接通了他的电话，我才知道他的女朋友又一次回到了他的身边。我们之间的插曲又一次被中断。

没有人知道当时我心里的痛。我一个人走在北京的大街上，泪流满面。真希望迎面而来的轿车能把我撞死。我渴望出车祸。说到底，是我想到了死。

用自杀来结束一场感情。这是最没有出息的人才会做出的选择。可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我很奇怪在想到死的那一刻，我的内心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般的解脱。

我还想为自己的死找一个台阶下。我很想为自己的死制造一场假象，让所有认识我的人都以为我是在一场车祸中丧生，这样不至于让我的单亲妈妈悲痛万分。

假如妈妈知道了我又像她当年那样在为一个男人伤心流泪，她会不会比我还要伤悲？妈妈为了她爱的那个男人做了未婚母亲，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告诉我那个是我父亲的男人到底是谁？

父亲在我心中一直是个谜。我问过，妈妈只是沉默不语地流泪。妈妈，我的单亲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