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在中关村一家电脑公司上班。具体负责做一些公司形象以及产品的公关宣传工作。

我妈妈听说我的工作是在公关部，她在电话里再三嘱咐我不可以陪别人喝酒唱歌跳舞。

我在电话里更正道：

妈，您说的那些是夜总会的三陪小姐做的工作。过去，人们一说到公关小姐就是小市民的理解，公关也就是攻“男”官。实际上真正的公关行为不是一般人所理解的那种狭义上的公关。它是一种高智商策划出来的商业行为，我每天的工作是向媒体提供和电脑相关的信息。

我在电话里给远在故乡江南的妈妈上了一堂思想课。末了，我还告诉她一个新名词：电脑丽人。

妈妈问：

什么叫电脑丽人？

我说就是从事电脑职业的白领丽人，也就是高科技高薪水一族。妈妈这才算是放了心。

2．

公司里突然盛行学车风。就像前段时间流行学“mba”。身边的同事一个又一个开始考驾照。

年轻的女孩子在公司里上班，是一件很严酷的事情。我从大学毕业找工作起就明白了这个超速发展的社会对人才的苛求，特别是女性。

这是一个多元化的社会。古代才女只需琴棋诗画就可以丰衣足食。现代社会对才女的要求实在是太全面了。大学毕业证，最好是双学位或者是研究生毕业。计算机等级证、英语等级证、驾驶证，拥有这四证才有可能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

我们公司用人的条件非常苛刻，比如女性进公司的年龄不可以超过三十岁，工作三年期间不可以怀孕生孩子。这些对女人的要求看上去有点不符合人性，但这是公司的规定。每个员工必须执行，这就是生存的严峻性。

在公司里上班，没有太强烈的性别差异，职业女性一般是以中性人的身份存在的。在工作效率方面，男女员工的要求是相同的。

我所在的办公室里有五位同事。一位已婚女同事我管她叫徐姐，今年已经三十一岁，工作多年，有一个刚满一周岁的女儿。她成天后悔不该在女人三十岁最有魅力的年龄生孩子，她宣称女人的生命应该从三十岁开始。我心里很清楚，她是在嫉妒我的年轻。她从我一跨进这间办公室的门就用异样的眼光打量我，仿佛我是她的情敌。

后来，我才知道，她的婚姻并不幸福。她的老公，一个依附于她的男人征服不了她那颗好高骛远的心。

我的另一位已婚男同事也是我的部门经理，大家称呼他为老童。他的年龄在我们当中最大，三十五岁，他和我同一属相，正好比我大一轮。

老童是一个为人很圆滑颇有些手段的官场中人。有意思的是第一次和他见面，我听人叫他老童就问：

为什么不直接叫你“老顽童”？

他听了哈哈大笑，用开玩笑的口吻说：

你可以这么叫我。

我看见徐姐冷冷的眼光打在我的脸上，我纳闷地和她对视了一下，后来，加入这个集体不到三天，我就看出来了她和老童的婚外情。他们之间的眉来眼去在我看来真可谓“近水楼台先得月”。

办公室里还有另外三个单身贵族的男同事。他们三个的年龄和我不相上下。据说，从公司人事部告诉他们将要来一个刚走出校门的年轻女孩后，这三位孤家寡人就天天盼着我的到来。

我在这样的一个人文环境里工作，艾艾开玩笑说我生活在一群狼窝里。三个未婚男士各怀鬼胎。其中有一个北京人叫汪洋，他约过我们办公室的全体成员去他家吃涮羊肉。这是我最讨厌的一种吃法，可是碍于不想扫大家的面子，我还是一同前往他家。

那天，我的表现很矜持、乖巧。从他家回来后，他给我打电话，带有试探性地说他父母看上了我做他家的儿媳妇，问我意下如何？

我说：你在跟我开国际玩笑。

他问：在你眼里这仅仅只是一个玩笑吗？

没错，我一笑了之。

从这以后，他经常以各种理由加班，因为我总是在下班后留在办公室里上网，反正回家也是一个人呆着。我习惯了留守在办公室里的日子。

汪洋就守在我身边。他做他的工作，等我离开办公室天已经黑了，他就推着自行车送我到公共汽车站，亲眼看见我上车后再骑自行车回家。

有一段时间，天天如此。我把这种交往看作是男女之间的友谊。

艾艾听我这么评价和他的关系，笑话我到了现在这个年龄还相信男女之间存在友谊。直到有一天汪洋发现有一个人天天给我送花，并且实力雄厚，他这才收敛了一些。但我能感觉到，我们身处同一个办公室里，只要我不经意地一抬头，他准在看我。我总是装作不解其意的样子。

他曾经试探地问过我：

是看重感情还是看重物质？

我回答得很巧妙。

我说：假如我和一个我爱的男人结婚，无论他是清贫还是一无所有，我都会和他在一起。假如我和一个我不爱的男人结婚，那他必须能够满足我比较富足的物质要求。缺这两点的男人绝对娶不了我。

汪洋听后一副思考的表情。我在心里暗自得意。

3．

我更喜欢和另两位男同事在一起相处。这大概源于我们同是来自外地。比如过一些节日，我们三个人就相约着一同去吃饭或是去歌厅唱歌、跳舞。我们两男一女在一起，一点也不觉得别扭。我喜欢和他们无拘无束地在一起相处。

有时候逢上公司开展出去游玩的活动，我们三个人也是形影相随。也有人对他们俩开玩笑说：

你们可别为了古朵伤了和气。

他们听了无所谓地笑笑。我知道他们俩也是很要好的朋友。

有一天，我无意之中听到有人说，他们俩因为我闹了矛盾。我留意发现果真如此。因为突然间，他们俩同时都在用疏远我的方式和我拉开距离。我觉得这种做法很不成熟。我喜欢成熟的男人。但我没有向他们挑明。因为我对他俩没有任何超出友谊之外的感情。

也只有像我这样刚跨出大学校门的人还相信这个社会上男女之间还存在不含杂质的友谊。

那一年的中秋节，下了班，我们办公室六个人约好一同去餐馆吃饭。我们在一起喝了很多的酒。

那天，我的情绪很不稳定，我很想念远在另一座城市的陶卓。

白天，我打他手机，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挂断了电话。我知道此时此刻的陶卓正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过中秋节。我用喝酒来发泄自己的伤心。最终我还是自已把自己给灌醉了。

同事把我扶回办公室，我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胃疼不止，一身虚汗。

一整夜，他们团团守在我身边，给我倒热水，给我买药。我却在酒醉之后泪流满面，一遍又一遍叫着陶卓的名字。

我听见精明老练的徐姐在我神志不清的时候问我陶卓的电话，我居然清楚地记得他的电话号码。

徐姐拨通了陶卓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告诉他，我喝醉了。

4．

陈松依然每天请花店给我送来玫瑰。偶尔，也打个电话给我，问一些与感情无关的东西。我对他没有一点的怨恨和厌恶的情绪。我能够理解去爱一个人的感觉。但我拒绝和他见面。因为和他在一起，我已经没有了过去那种安全感。

办公室的男人们对陈松的“入侵”很是不满，他们说一定不能让肥水流入外人田。有时候，我外出回来，办公桌上的鲜花就被扔进了垃圾筒。

我在办公室里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我的茶杯，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了公共用品。我喜欢在每天早上为自己泡一杯绿茶放在办公桌上，等我忙完工作准备喝茶的时候，我泡好的茶早已被喝完了。这种行为通常都是出自三个单身汉之口。

有一天，我实在忍无可忍，对他们三个说：

请你们千万别再喝我的茶了，我可以专门为你们泡好一杯新的茶。

部门经理“老顽童”正好就在我身边听到了我的抗议，他接过我的话茬说：

你们知道吗？你们三个人的这种行为的严重性吗？这种行为叫做“间接接吻”。

我一时被气得接不上话。

办公室里传出一阵笑声。

我的脸被涨得通红。

5．

“老顽童”也是个外地留京的大学生。他最高明之处就是找了一个北京姑娘做老婆，虽然模样长得对不起观众，但她的爹妈有两套住房，“老顽童”免去了买房的苦恼。他曾经蛮有经验地传授给办公室里另三位单身男士，找老婆一定要找相貌一般的，这样放在家里安心，摆在外面放心，若是找一个漂亮的女孩做老婆，放在家里操心，走在外面担心，总之就是让人费心。所以还不如找一个丑老婆省事。当然娶丑妻的前提是必须得附带一些其它的条件，比如房子和车子。奇怪的是他找的情人——徐姐可是大美女一个。

我相信“老顽童”和徐姐之间还是有一份感情存在的。他们之间的情人关系不应该仅仅停留在性爱的体验上。因为在徐姐生日那天，我亲眼看见“老顽童”殷勤地为她订生日蛋糕、订生日晚餐。我们办公室全体人员为徐姐买了一束鲜花和一个毛茸茸的玩具狗。“老顽童”又单独送了一份礼物给徐姐，是九只玫瑰和一瓶香水。

席间，徐姐和“老顽童”情感的流露让所有懂感情的男女为之所动。

那天，吃完晚饭后，我带着徐姐快要睡着的女儿回到了我的住处。我们故意给徐姐和“老顽童”创造单独在一起的机会。

夜晚十一点钟，我接到“老顽童”老婆的电话，我们在一次公司举办的活动中交换过名片。她急切地问：

古朵，你现在在哪里？我家的老童不是和你在一起参加应酬活动吗？怎么我呼他不回，手机也关机。

我立即意识到“老顽童”今晚向她请假是打着与我一同参加应酬的旗帜，我连忙说：

今晚我的身体不舒服，吃完饭就提前回来了，老童和其他的几位同事还有重要合作跟客户谈，大概还得晚一点回去。

放下“老顽童”老婆的电话，我赶忙给徐姐打电话，奇怪的是她的手机也关机。

凌晨两点，徐姐来我的住处接她熟睡的女儿，她的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红晕。

6．

办公室又新来了两个刚大学毕业的女孩子。这给我们这间办公室又带来了不小的轰动。事先“老顽童”就对大家说：

这下可有得分配了，免得总让古朵左右为难，在你们三个单身汉中选择谁都像是个错。

我淡然一笑。心想：只有没有条件的人才会委曲求全在周围的人选中挑。人说：兔子不吃窝边草。我可不想在同一个环境里与一个人谈恋爱，连思念一个人的机会都没有。

在我看来，恋爱中的男女如果少了思念这根线，就少了很多美妙的感觉。

新来的两个女孩子都是理科出生，很内秀的那一种类型。三个未婚男人居然一致说她俩看上去不解风情。他们三个对两个新来的女孩很客气，但依然和我打成一片。喝我的茶杯，吃午餐的时候围座在我旁边，我们四个人一个帮派。“老玩童”和徐姐以及两个新来的女孩子，他们四个人一个帮派。两个民间组织，看得出来，我们谁和谁也不可能走在一起。

7．

徐姐的老公最终还是和她离了婚。这个打击对徐姐不大但也不小。在她眼里，她老公一直依附于她，她没有想到老公先她一步提出离婚。

徐姐很合作地在协议书上签了字，女儿判给了她。

离婚不到半年，她的老公就找了一个未婚女孩结了婚。而“老顽童”这边丝毫没有要拆散家庭的打算。

老顽童的精明之处表现在他坚持一个真理：男人在外面彩旗飘飘是很正常的事，但在家里红旗也不能倒。这是一个成熟男人的本事。

徐姐一直是老顽童的情人，很公开化的情人。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很不容易，她经常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诫我：

古朵，千万不要结婚，更不要要孩子。做一个快乐的单身女人，谈永远也谈不完的恋爱。

她不知道，永无止境的恋爱容易让女人的心成为一片废墟。

8．

办公室里除了我，每个人都拿到了驾照。我是一个走在大街上连过马路都心慌的人。对车我有一种天生的畏惧感。我总觉得一个真正有福气的女人是坐在别人车上的女人。

艾艾说：

现在的流行趋势是美女香车。我们都是独立性强的女人，还是坐在自己开的车里踏实。

这就是身为单身女人的艾艾的生活主张。自己的第一感永远是第一位的。

我很快就在北京驾校报了一个计时班。当时正值夏天，事不宜迟。我的学车计划正式开始实行。

北京驾校设在距市内有两个小时的郊区。我每周六和周日去练两段车，每一段的练习时间为两小时。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学完驾照，我已花去了丢三辆自行车的代价。北京的治安虽严，但还是禁止不了丢自行车事件的发生。

这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

我把这件倒霉的事告诉了与我一起学车的老甲。我说等我学完车就再也不骑自行车了。这小偷简直是太欺负人了。

老甲安慰我说：

等你学完车我买一辆小轿车送给你，你就不用再骑自行车上下班了。

老甲是个边缘人，特不注重穿着。感觉和张艺谋同一个风格，在好莱坞的颁奖仪式上，敢穿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台领奖的只有中国的张艺谋。

我能够从一个人的穿着打扮判断出这个人的欣赏品味。但我看不出老甲的品味在哪里。问题是我又坚信老甲是一个有品味的男人，而且还是高品味。

老甲最让我欣赏的一点是他是一个勇于承认自己喜欢美女的男人。而且交朋友非美女不可。他有一个崇拜者疯狂地爱慕着他，但他就是不给对方一点机会，他说和模样一般的女人在一起没有感觉。他还说做什么事都可以委曲求全，唯独和女人在一起不可以强求自己。

老甲的这一论点在我看来很男人。

9．

学车是一件艰苦的事。比上大学时的军训还要苦三分。走过这个初级阶段的人告诉我，等学会开车后就会上瘾。

我在学车期间到医院输了两次液才算坚持到底。等断断续续学完三个月的驾驶，我一张圆圆的娃娃脸变成了尖下巴的瓜子脸。体重从50公斤降到40公斤。害得我那些体重超标的女朋友们都嚷嚷着要去学开车。这岂不是自讨苦吃。

办公室里的那三个打击过我学车的男同事都惊讶于像我这种连提一个开水瓶都会喊手酸的人居然也能吃学车的这份苦。他们不得不对我另眼相看。他们哪里知道我在驾校热伤风晕倒过去的惨状。

看来人被逼到某个份上，都能做出出乎意外的事情来。

人来人往的驾校是一个容易诞生故事的地方。我认为这次用三个月的时间吃苦学车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老甲。他和我同时学完驾照。我们约好一同庆祝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