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笑傲诸侯(公元前770年-公元前700年)
郑庄公这人,身体协调性不好,出生的时候就有表现:按道理都是脑袋先伸出来,可是他小人家举动失措,一时惶急,腿先迈出来了,特不顺溜,弄得郑妈妈很疼痛,出来后也没向妈妈道歉。所以妈妈不喜欢这孩子,叫他“寤生”。
一
现在富国爱打穷国,而古时候穷国爱打富国,在人类短暂的文明史上,穷困潦倒的民族对先进文明的袭击和反动,史不绝书。公元前12世纪,北方蛮族进攻并撕碎了地中海畔希腊半岛上璀璨夺目的迈锡尼文明。王陵雕塑被推倒,珍宝被洗劫一空。在迈锡尼文明的碎片上,希腊人又收拾余烬,随后创立起雅典、斯巴达等二百多个城邦国家。也许是不想再当“地中海病夫”吧,这些城邦人都积极锻炼身体,准备跟外人打架。每四年还“华山论剑”一次,很多男人光着身子从不同城邦跑到一起,搞古代奥林匹克运动会,交流锻炼经验。
当第二届奥运会帷幕降下,光着身子的男希腊人跑完了他们的192.27米短跑(当时赛项仅此一个),用橄榄油把身上的脏汗洗完,亚洲东部又出事了,穷国又来疯咬富国了:显赫已极的周王朝被西边的犬戎攻破,陕西镐京残败不堪,“烽火戏诸侯”文艺联欢会的总指挥周幽王也掉了脑袋,时值公元前770年。
曾经被周幽王的烽火戏弄过的诸侯们,也不是个个见死不救,有个精忠报国的郑桓公(诸侯国郑国领导人)就老远跑来看热闹,结果被砖头砸着了,喋血镐京。他的儿子郑武公哭丧着脸,发誓给爹报仇,红着眼睛使劲扁那帮犬戎人的屁股。犬戎人被扁跑之后,镐京算是光复了,但已是满目疮痍,冒着狼烟。周幽王的儿子周平王,也不敢再待在陕西镐京这儿了,怕犬戎兵再来打。
周平王干脆扔掉镐京,离开陕西,到中原去。他在“战斗英雄”郑武公等诸侯勤王部队保护下,向东转移。在他转移的路上,秦襄公从屁股后面追上来了,冲他呵呵地笑。周平王就挥动鞭子一指,说:“寡人身后渭水两岸(陕西)这片地方,任凭你开拓吧,我都不要了。”于是秦襄公嘿嘿笑着点头应承,凑了些壮丁,在陕西打游击,慢慢地从西戎人手里,抢了一星半点地方,草建起一个飘摇无力的小诸侯秦国,不提。
周平王咧着嘴,丧家之犬一样向东跑了四百多公里,东幸河南洛阳,开启了大周朝的东周时代——而此前史书上说的“西周”时代(公元前1046年武王伐纣—公元前770年平王东迁)则结束了。
从公元前770年周平王东迁,直到公元前473年勾践灭吴,这三百年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历史时期,因记载这一时期的《春秋》一书而得名,即是我们遥远美好且不可重复的春秋时代。“战斗英雄”郑武公勤王东迁完毕,过了几年,就在河南新郑高高兴兴地死了。他的儿子,则是春秋早期的第一号强臣,大名鼎鼎的郑庄公,本书开章人物。
郑妈妈后来又生了一个孩子,这回生得中规中矩,红嘴白牙,一表人才,深得郑妈妈喜爱,想立这孩子当国家继承人。但是郑爸爸(郑武公)不同意。郑武公不愿意废长立幼,照老习惯立了“寤生”。寤生接班以后,是为诸侯郑国领导人郑庄公,都城在河南新政,离周平王的洛阳也很近。
在妈妈的央求下,郑庄公把一表人才的二弟派到郑国荥阳(念“行阳”)地区公干。郑二弟虽然乳臭未干,但自视甚高,闲极无聊就有了野心,异想天开要夺他大哥的权。他着手扩大荥阳城围——当时大周朝对城围都有统一限制:普通城邑的城墙边长不超过七百米(一个中学大小,是个土围子);诸侯国都不能超过一千多米边长(普通一所大学的面积);周天子国都则是名牌大学(如清华)边长两千多米。这是商周以来的贯制,怕诸侯势大造反来的。郑二弟不管这一套,他扩张了自己的土围子,又扩充了战车编制,还要求西鄙、北鄙都听他调度,钱粮交他。“鄙”是城外郊区,边鄙农村的意思。自谦说“鄙人”,比如周作人老头子常在作文里自称鄙人,就等于自谦说“俺”,或者“俺农村人”。
郑老二种种不忠的举动传到郑国都城,大夫祭足提醒郑庄公说:“一个国家不可以有两个太阳。您弟弟动机不纯啊,想夺权啊。您快趁他反形未彰,尚在萌芽状态,把他叫来批评教育一下吧。”
郑庄公不以为然,揪着灰长胡子说:“不用管,等他把事犯大了再收拾他。不义之人,自会了断的。多行不义必自毙!”
这句成语“多行不义必自毙”,听起来正义凛然,实际不是那么堂堂正正。郑庄公有养祸的意思:为了除掉自己的竞争对手——弟弟,先姑息放纵,听凭他可劲儿折腾,等弟弟罪行犯大了,再跑去帮弟弟“解脱”,给他收尸,名正言顺地诛灭他!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后代不断有人临摹,比如***把看着不顺眼的异类军阀逼反,然后再剿灭收编之。
郑老二观望了一下,看看大哥没什么反应,就雄心发酵,修缮兵甲,征发战士,积极准备造大哥的反,又暗中和老妈联络,说大兵杀到,郑妈妈就开门献城,把大哥一举逮捕在酣睡的床上。
等郑弟弟彻底坠入错误的深渊,再也蹿不上来了,大哥郑庄公拍案而起,历数二小子谋反之罪,发出二百乘正义之师,鸣鼓而攻老二。不知天高地厚的郑老二跟大哥对了一掌,哇,骨断筋酸——大哥的铁砂掌好厉害,疼死我啦!转身没命地逃,大哥猛追穷寇。老二看看没辙,只好望着天空,哭着鼻子自己了断了。
看见弟弟已经含笑九泉了,郑庄公感到了深似太平洋的深深开心:谁让你个裘千丈想冒充我老大裘千仞的,不晓得我铁砂掌的厉害吗?没有人再威胁君位了。开心之余,郑庄公就把老妈也打入了冷宫,谁让你想帮老二杀我呢!郑庄公指天设咒地说:“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意思是这辈子跟您bye-bye了。
郑妈妈没有像宫廷斗争失败的节烈皇后那样,把自己的脖子升到冷宫的房梁上去。她认为生命是一个值得维护的奇迹,赖活着还是比好死好。这时候,一个叫颖考叔的年轻人出场了,跑来启发郑庄公。颖考叔手里拎着一只捉来的山鸡,乔模乔样地献给郑庄公说:“山鸡这东西,小时候吃妈妈捉来的虫,大了反过来啄妈妈。最不是玩意儿了!”(这大约是山喜鹊吧。“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不认娘”——这是我们老家的谚语。)
郑庄公有点不自在了,觉得自己不孝顺娘,好比就是山鸡,是禽兽一般的东西,满面羞惭。可是,“不及黄泉,无相见也”的话已经说出去了,古人是很重视誓咒的,发的誓都被雷公爷爷录了音,说话不算数要遭雷劈的。怎么办?
有点儿卡拉ok的味道。就这样,在这个地下室里诞生了成语“融融泄泄”,可以造句为:宾主之间融融泄泄,就两国关系展开友好讨论。
这一次,一介布衣的颖考叔算是露脸了,被郑庄公拜为大夫。(布衣是不经染色的麻布衣服,老百姓穿的)穿上了彩色衣服像一只花蝴蝶的颖考叔,给中国人树立了伦理学榜样:长辈再坏,做儿子的也要孝敬。两千五百年后,到了“以孝治天下”的“我大清”,小孩们念《三字经》都歌颂颖考叔道:“颖考叔,至纯孝。”一个已变为化石的不知埋在哪里的古人,还在被一代代孩子用莫名其妙的口音念来念去,也算是荣幸之至了。
二
郑庄公诛杀了弟弟,引起国际舆论动议。卫、宋、蔡三国从北、东、南三个方向,以宋人孔父嘉为元帅,杀向郑庄公,展开群殴。郑庄公准备充足,大有斩获,卫、宋、蔡联军一败涂地。联军元帅孔父嘉更是没捞着一点好处,带着所剩无几的残兵撤回宋国——在河南东部商丘(商朝遗民点儿,因而得名商丘)。商丘的老百姓脾气大极了,天天聚在街上,战争造成的孤儿寡母,人人举着臭鸡蛋,想找战争贩子孔父嘉偿命。
偏巧孔父嘉的夫人有倾城之色,仪态风雅,举止雍容。一次她在花团似锦的城郊探春,被太宰华督看见了。太宰是国君的后勤主任,掌管御膳房和小金库,往往有点儿特权。太宰华督望见车上的美女别着丁香一样的愁怨像梦一样经过他身旁,一下子就被丘比特的小箭射中了,嘴里就流出了幸福的哈喇子。华督狠狠地说:“这么好的妞,真是便宜了孔父嘉这小子!”
色迷心窍的华督利用老百姓的不平心理,散布谣言说孔父嘉又要怂恿国君出兵伐郑啦!老百姓一听,“怕的就是这个”。大伙呼啦一下冲进孔父嘉院子,把正在给孩子辅导功课的孔父嘉给杀了,臭鸡蛋砸了他一脸。孔父嘉的美女媳妇却性子暴烈,抱着丈夫尸体抹了脖子。华督没得到女色,气得干咽唾沫,站在孔夫人尸体旁,就像一个贪酒的汉子看见一坛变了质的好酒。孔府家臣一片大乱,抱着小孩逃向鲁国。他们到了鲁国以后,一茬一茬地结婚生孩子,两百年后终于生出来了大圣人——孔子。孔子是孔父嘉的六世孙。
当然这也无可厚非。但后代人为了给孔子避讳,觉得大圣人的家属还不安守妇道,怎么为人师表啊,于是就改编成自杀殉夫了,比如《东周列国志》上就是这么编的。这样就可以激励亡国时代的落难女子,或者太平时代的丧夫寡妇了。
郑庄公战败了以孔父嘉为元帅的宋、卫、蔡三国联军,环顾周边列弱,只有许国(在南边)还不知道老郑的威名,经常因为土地的事而揪头发打架。于是郑庄公向南八十里奔袭许国,结集到许城下(如今的许昌),大举进行军事演习,吓唬许国人。在演习中,大孝子颖考叔跟战友中一个叫子都的,为了争坐一辆豪华战车,较上劲了。子都,乃东周第一美男子,比后来的宋玉资格要老四百年。宋玉的美是自己做赋吹出来的,实际长什么样不知道(没准他就是登徒子)。子都的帅气,却是有目共睹,孟子作证云:“不知子都之姣者,无目者也。”看不出子都是个帅哥的,除非你是瞎子。
子都由于漂亮,就做了郑庄公的同性恋朋友。他和颖考叔比赛抡大旗,粉面朱唇的子都同志可能肾虚,抡得不如颖考叔圆,被颖考叔取胜,得了战车。子都耻于服输,把丹凤眼一瞪,抄起大戟(念“几”)就戳颖考叔。颖考叔抓了战车钥匙撒丫子就跑。酷哥撵了他半天,愣是追不上,恨得哇哇暴叫。
等到战斗打响,三军儿郎撞城的撞城,烧门的烧门,猛攻许国。颖考叔身先士卒,举着旌旗,捷足先登,眼看要爬上城墙,抢立头功。子都嫉妒得不行,从远处拈弓搭箭,望着颖考叔后背嘣的就命中上去了(“暗箭伤人”成语出处)。“至纯孝”的颖考叔,凄惶一声哀号,裹着大旗,一头栽下城墙摔死了。惨白的阳光照着一地的苍凉。
郑庄公知道自己的同性恋朋友害死了颖考叔,但不好直面处理,因为“子都”从名字上一看就知道,也是贵族公子(叫“子”什么的都是诸侯国君之公子)。按照大周朝“刑不上大夫”的习惯,对于贵族亲戚,郑庄公不好直接下手。于是他在作战休息期间,搞了一个诅咒仪式,用猪狗鸡摆在颖考叔灵前,使劲诅咒那个暗箭伤人的人:“电打雷劈,不得好死!”
据说这招还挺灵,苦大仇深的颖考叔化作厉鬼,当场附在子都身上,让这酷哥出尽了洋相,自己把自己掐死了。
由于郑庄公处理暗箭伤人事件还算公道,将士心服,齐心协力再次猛攻许国。许国是个没出息的小国,像风中的小鸟窝,被登城而上的联军一举端下,许君逃往他国。郑庄公在许国公子中挑了一个面相比较乖的,立为新君,并把许国一分为二:一边归新君,一边归自己派人管理(中间也许还有“柏林墙”吧)。
郑庄公说:“我不是贪图你们的国土,我派人驻守是维和的。将来我死了就撤走。”但事实上,郑国还是在一百年后吞灭了许国。
总之,还算顺利吧,郑庄公把河南地区的列弱(宋、卫、陈、蔡、许)一个个欺负净了,很有“河南赛区预选赛”小组出线的意思。他又派出儿子姬忽跟北狄异族开了一战,击退北狄,搭救了东方齐国。从此郑庄公威名传遍华夏,大有定镇中原的意思。但是他觉得老跟别人打架,显得自己很傻,打完之后也要再拉拢才好。于是郑庄公召集了河南五国元首在河南温县召开和好大会,五国尽释前嫌,和好如初。具体地点是在一处知名的hotel,叫做“瓦屋”。瓦屋就是覆盖了瓦的大屋。当时瓦少,瓦屋就足以成为伟大建筑,以至于史书里都不要写“××瓦屋”,只消一说“瓦屋”,大家就知道是说哪里了,可见其时髦和伟大。(瓦少,倒不是因为瓦难以制造,而是瓦多了会把房子压趴下。春秋时代,随着“斗拱”的房架结构出现,可以把房顶重量均匀地分担到许多柱子上去,瓦屋慢慢多起来了。)
三
郑庄公笑傲诸侯的时候,大周天子周平王再也坐不住了。
周平王是从陕西省东迁而来的。按大周朝的分封制,各国诸侯只进贡“土特产”给天子,但不进贡粮食,粮食必须靠老周自己解决,这一点对老周的兴衰至为关键。当初周天子在陕西的时候,立足于周人开发了一千多年的大本营,地肥粮多,什么都好办。除了这个大本营以外,周天子在洛阳地区还有一小片地方。周天子一共就是这两块土地,产粮自给,其他的土地都分封给天下各国诸侯了。所以,他只是相当于一个头等号的大诸侯而已。但因为他相对最大,所以各诸侯国都听他的,奉之为“共主”——这跟后代的“吾皇万岁万万岁”的皇帝还差得远呢,皇帝是真实地掌有全国每一寸土地。
倒霉的是周平王遇上犬戎祸乱,丢了陕西的大片土地,只好东迁去洛阳(就像有两套房子的人,火烧了一套,去住另一套)。但洛阳这套房子面积小,周天子住进去全得重新张罗,宫殿也敝旧了,粮食产量少了,所以肾虚了。如果大周在从前经营陕西的时候,有意识地把东部的洛阳打造得雄厚一些,以备未来意外,那就好了。但,要么是他们缺乏战略远见,要么是当时的技术能力不允许,总之洛阳的底子是很薄的。
据历史记载,周王室东迁洛阳以后,辖地仅为洛阳地区方圆一二百里,四周险隘也比“四塞之固”的陕西差了。各诸侯国见状,也就不怕他了,敢于不再上贡(青铜、丝绸之类)了——粮食更是原本不在上贡之列的,周王室经济日绌。周天子不得不向诸侯“告饥”、“求金”,分封关系面临全面崩溃的危机。郑庄公就像那只贵州老虎,看出周天子的“共主”地位名存实亡,“技止此尔”,于是野心勃勃起来,想到周平王头上拉粪,从此遇事不请示,重要决策也不上报。
周平王并不是英烈有为之主,迁都之后不能重新振兴大周——换了别人也难办。他能做的就是尽量自我保护,摆出“共主”的架势,继续吓唬那些从前匍匐在地的诸侯。但你现在没有陕西关中平原大本营了,谁还怕你(周平王在中原的地盘,跟别的诸侯尺寸也差不多,大家更宁可把他理解成一个邻居)。
周平王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没有办法控制诸侯,只好开始借力打力,也就是拉一派(诸侯)打另一派(诸侯)。他偷着召见虢(念“国”)国国君,让虢公取代郑庄公做卿,以压制郑庄公。但虢公优柔寡断,不敢接这个热山芋,并且消息很快走漏。怒气冲冲的郑庄公听说自己要被挤出内阁,坐车顺着诸侯国道冲进洛阳,跟天子讨说法:“我是朝廷卿士,我哪点干得不好!难道你要换掉我吗?你当初来中原,还不是我爸爸保着你的!”周平王大窘,结结巴巴发誓绝无二心,然后采取息事宁人的做法,把自己的太子送到郑国,郑庄公也送儿子到朝廷。交换儿子当人质,以示双方的爸爸互相友好,“一百年不许变”。
在重视等级礼仪的大周朝,天子用什么尺寸什么颜色的弓,堂上演什么舞,诸侯家里跳什么秧歌,住什么标准的房,房里铺几层席子(天子五重席,诸侯三重席,大夫二重席),卿大夫门前种几棵树,出殡多大规模,棺材几层,号啕哭几嗓,祭祀用多肥多瘦的牛,宰牛前要养三个月还是一个月,不同等级的人都有严格的限定,不能超越。然而现在居然出现了天子与臣子交换人质的怪现象,大周王室的尊严和君臣之间的名分,开始松动了。
潇水曰:周天子依靠礼仪来约束诸侯。要说当天子也实在不容易。周平王平时必须“正衣冠而立”,跟练军姿有一拼。作为天子,他的一行一动都由左史记下来,他的言论都由右史记下来。遇上年成不好,他还要穿素服,乘没有油漆的素车,吃饭时也不奏乐。
史书记载的周王朝礼仪完备至极。如果遇上烈风迅雷暴雨,则必庄敬严肃,即使是夜里也一定起身,穿戴整齐,恭恭敬敬地坐着,因为这是天有想法要跟他这天子说了。作为天子,每天他还要洗手五次。用淘小米的水洗头发;用淘细米的水洗脸。洗湿了的头发用白木梳梳理(干头发才用象牙梳)。然后喝一点酒,吃一点东西。养足精神之后,就去洗澡。洗澡要用两种浴巾,上身用细葛巾,下身用粗葛巾。出了浴盆以后,站在蒯草做的席子上,用热水冲洗双脚,再站到蒲席上,穿上麻布衣服以吸干身上的水。然后就穿上鞋,喝酒,这时乐工就升堂唱歌。
唱完歌,要出门了,就撞击殿堂南面的黄钟,并敲击右厢殿堂的五只乐钟来与黄钟相应和,马的鸣叫声也合于钟声的节律。把马拴在车上的人、赶车的人,也都有相应的规矩:站立时要如同悬挂的磬石那样略微弯腰,拱手时要像胸前抱着鼓一样,使车马转弯、回头时动作也要符合要求。在这之后,乐师奏起登车的乐曲,报告天子出宫了。周天子行走的步距要大小一致,符合规定,佩玉丁当作响,玉鸣与乐钟相唱和。这都是要平时练习的,周平王是全国走台步最好的人。然后他坐上马车,上车下车的动作都有要求,必须捉着马车尾巴上的一只绳子攀登上去。马车上竖的旗帜有十二根飘带,旗帜上画着龙、太阳和月亮。等周平王要回宫时,乐师就撞击悬挂在殿堂北面的蕤宾乐钟,并敲击左厢殿堂的乐钟来与它应和。总之麻烦得很,这就是礼仪。就凭着这股庄重威严,各地诸侯都顺服于天子,缴纳好东西养他,战时听他调遣。
虽然在拼命地走台步,而且走得也不错,但因为周平王失去了陕西大本营,头号大诸侯小了一半,所以终究镇不住大家了,诸侯甚至越级使用他的礼乐。这就是后来孔子所说的“礼崩乐坏”。周平王不得不在王位上战战兢兢、忧忧闷闷。他混了五十一年,终于死掉。这仿佛也是个规律,历史上那些活得不爽的天子,往往出奇地长寿,比如被儿子夺了皇位被迫退居二线的唐玄宗就活了八十多。大约人生的福气是个常数c,要么过把瘾就死,很快消耗完这个常数c——像隋炀帝那样;要么当摆设傀儡,慢慢地消磨c,年头却拉长了。
周平王一死,该轮到他那在郑国做人质的太子继位。不料太子福气太差,在郑国做人质期问死了。好在太子还有儿子,继位,是为周桓王(“桓”念“环”)。周桓王因为亲爹没享一天荣华富贵就以人质身份客死郑国了,亡爹之痛,切肤透骨。他咬牙切齿道:“他奶奶的熊!我恨透郑庄公了。干脆我罢免了他!不许他在朝廷当卿啦。”这个血气方刚的年轻天子是个莽撞人,把老郑撤职了。
郑庄公回到自己的封国(郑国,今河南新郑,距离洛阳以东一百五十公里),继续当诸侯国君。他不甘心,为了报复周桓王,嘿嘿一声冷笑,派军队跑到洛阳边上给自己撒气。士兵们抄起镰刀,一声吆喝,把周天子的麦子割了好几百亩,夹着麦子跑了回来。气得周天子干瞪眼。到了秋天,洛阳附近的小米也熟了,郑庄公故伎重演,又跑去洛阳抢小米,气得周桓王直喊:“我靠——根本不拿我们天子当回事啦。”这一年冬天,周天子的粮食就不够吃了,只好跟东部的宋国以及北部的卫国去借(周天子的洛阳在河南省中部)。出于礼貌,郑庄公也掏了点粮食赞助老周。抢归抢,名分还是要维护的,毕竟天子是老大,伟大的地位从老祖宗时代从未动摇过。(老周自己的收成被郑庄公抢割了以后,只得去借粮,这也说明了诸侯上贡给老周的贡品里不要求有粮食。倘若要求诸侯上贡粮食,当不至于借。)
经过两年反思,郑庄公为了照顾自己在诸侯中的影响,觉得还是以和为贵,就亲自跑到洛阳去道歉:“您是一国之长,我错了,我以后不敢再凭借国力强横就欺负您了。我给您上贡好东西来了。”——郑庄公做出低姿态,想把邦交关系恢复到割麦子以前的历史水平。
周桓王深深明白这个道理:当狐狸说要睡觉的时候,母鸡更要打起精神。于是他拿割麦子的事儿挖苦郑庄公,回馈给他两车秕糠以示侮辱。悻悻不乐的郑庄公返回郑国,用秕糠给猪圈铺了一层地毯,心里坚定了唱对台戏的决心。(从这里我们还看到,诸侯上贡,国君要给回馈,这是一种感情联络,不同于地方对中央的纳税、交公粮,难怪老周势力越来越虚弱呢。而且上贡品中也没有粮食,譬如楚国,送给老周的就是一种特别的茅草,过滤酒用的。这对壮大老周国力一点儿用都没有,而且楚国已经好多年没来上贡了。)
这时候周桓王决定先发制人,打垮郑庄公,重新树立天子的权威,强化对诸侯的控制力。这个不懂“经济是影响国运的根本动力”的天子估算了一下自己的军队:按道理,周天子应该有六个军(每军编制一万余人),但东迁至洛阳以来,作为外来户,大周天子已凑不足两个半军。如果去征讨拥有三个军的郑国,相当于母鸡去进攻狐狸。周桓王的参谋也认识到了这一点,建议借力打力,从附近诸侯国家拉赞助。最佳的同盟人选,当然是那些被郑国欺负过的列弱了。于是,周桓王讲好,请卫、陈、蔡三个不中看也不中用的家伙赞助发兵。
公元前707年,周桓王十三年,天子战车完成编队,从洛阳隆隆启程。卫、陈、蔡三国也从河南地区各起本国主力,到指定地点约齐,将一架巨大的战争机器,瞄向威胁中原大地安全格局的、饱经风霜的郑庄公老大爷身上。
郑庄公命令大军进入待命状态,缝制皮甲,忙着给战车轱辘打气。(对不起,那时轱辘是木头的,还不能打气。顺便说一句战车。战车这种东西由来已久,到了春秋时代,战车制造已相当成熟,连轮子都有统一规格:直径124厘米左右,辐条18~24根,车厢宽度130~160厘米,车厢进深80~100厘米,前后扁,左右长。在车轴等急剧转动的部件上,还装置青铜件,以减少摩擦,车轴两端也包铜,减轻障碍物撞击。为了加大稳定性和阻挠敌人迫近,战车的车辕比民用车辕长。)
郑庄公指挥三百辆兵车,以攻代防,出驻新郑市南的长葛地区,和周天子联军对峙。中原大地上中央军与地方军的对抗战,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了。郑庄公为了规避周天子的左、中、右三军称号,将自己三军称作“左踞,右踞,中踞”(踞是大公鸡爪子的意思。当时斗鸡,鸡爪子还套上青铜的“拳击手套”)。这种三军编制该怎么打仗呢?三军依次决战,己方的左军对敌方的右军,己方的右军对敌方的左军,最后是中军对中军,鸣鼓而击之,合计较量三次。每次较量的时候,其他各军就等着看。这都是大周朝祖上定的作战的礼数。
打斗的时候,战车一般使用大排面横列作战方式:两军对垒的战车都以横排前进,迎面对冲,敌我车辆两两交错,战车兵从车上立直了身子,趁着与敌车一错轴的时刻,拿戈往旁边车上的人脑袋上招呼,或者用矛去戳。屈原说的“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就是这个意思,这也是“短兵相接”的成语来源。正因为要错轴而战,所以战车的队形非常关键,一排排要整齐,在鼓点指挥下横排前进,这样才能确保错车时两两夹击对方战车,威力叠加,才占便宜。
郑庄公首先擂鼓,以己方右踞攻击政府军左翼。政府军左翼麾下的陈国兵从前被郑庄公打怕了,态度首鼠两端,进退六神无主,打起仗来磨洋工,成为周联军的死穴。郑庄公瞅准了这一点,揪住了陈*狠踢猛踹。陈*气馁,斗志不坚,在郑庄公的战车咬合下,抱着脑袋四散。这帮老兵油子率先跳车逃跑,跑的时候还斜刺里乱撞,把整个政府军左翼撞得一团糟,左翼指挥失灵,遂土崩瓦解。
郑庄公胜了第一场,展开第二回合接战,以左踞冲击政府军右军(附属有蔡、卫兵)。蔡、卫兵比陈国兵也强不到哪儿去,也是惊弓之鸟,很快发生退却。但右军统帅虢公林父不负周桓王倚重,奋勇力战,稳住阵脚,将业已插入己方阵地的郑军像拔钉子一样,拔了出来。郑军被逼退回。
双方各自一胜一负,战局逼平。郑庄公不给对方以喘息机会,挥动三军全线猛烈出击,分别由左右两翼实施向心合围,集中力量压击周桓王中军。周桓王已失去左军,只得以右军、中军沉着应战,几次化险为夷。双方拥挤着乱打,规模宏大,场面壮观,举起又落下的长戈和矛戟,使这里更像一个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周桓王也亲自动手了,挥舞铜钺砍击逼近他战车的敌人。铜钺(念)就是大斧子,王权的象征。不过他一掺和反倒麻烦了,郑国大夫祝聃从远处瞄了个准,“嗖”的一下,毒蛇一样的一枝竹箭正中周桓王肩膀。血立刻从青铜箭头下流了出来,一同流淌着的还有三军的士气。天子中箭,可了不得了,政府军旌旗波动,只好边打边退。
看见老周倒退,要不要追杀呢?按照大周朝作战礼仪,追击逃跑的敌人不要超过一百步距离,跟踪追击不要超过九里,这都是为了表示礼节,打仗点到为止,不为已甚。毕竟大家都是亲戚,三百年前是一家。郑庄公也怕自己干得太大了,而且政府军虽退不乱,老郑于是下令收住兵车。公元前707年,周郑“长葛之战”,就这样戛然而止了。
是不是不够过瘾,春秋早期的打仗就是这样的,古典味道,像一场开幕式的队列表演,不像战争。配得还是交响乐,让人昏昏欲睡。这就是春秋古人可爱的地方,他们不认为战争是无节制的行为,恪守“战争受道德约束”的信念。所以当时的战争场面刻板得可以,体现了“以军礼待邦国”的战场礼仪,目的主要是分个胜负,不在于暴力杀伤多少。当然春秋时代的战争也就不算残酷,并且也不频繁。
另外,周桓王发动的此次战役,根本就是战略错误,孙子兵法有“全胜”的原则,就是有必胜把握才能发动战争。而周的政府军没有必胜把握,祈求在苦战中侥幸获胜。虽然周桓王是个血性男子,但作为一国之君,押这样的战争赌,胜了,于自己的国君身份并无增补;败了,整个国威就算玩完。“上将伐谋”,外交是周天子的优势,可是他并没有利用之,结果诉诸于战斗,中了一箭,这才舒服了。好在当时的箭杀伤力不大,除非直接射在脖子上,其他地方有牛皮甲护着,不太致命。正是由于弓箭杀伤力不大,不善于移动避箭的战车在战场上才很有地位。战国以后用上弩,战车地位就滑坡了,这是后话。
公元前707年的长葛之战,正式宣布了周桓王“外干中间也干”的事实,从此天子成为缩头乌龟,诸侯之间排座次、争老大的春秋时代两百年纷争,开始了。
四
长葛之战后五年,执政四十三年的郑庄公,很不好意思地死掉了。本来他应该做更大的事业,但他还是选择死掉算了。回顾春秋首强郑庄公的一生,连败宋、卫、蔡、许、陈河南列弱,又与周桓王军角逐,迫使周桓王受伤下场,成为春秋时代第一赛季冠军,风光无限。郑庄公为什么能成功,这主要与他的奋发努力分不开。郑国是个外来户——是随着周平王东迁才从陕西挪到中原来的。新移民迫于环境压力,也往往善于变革,这也促使郑国生机勃发。比如在长葛之战,郑庄公就大胆尝试,引入“鱼丽阵”法。传统的作战,每辆战车前边配置步兵七十二人作为支持,但是这些人一旦前进受挫,挤撞一团,相互践踏,就会影响后面战车的冲击空间和机动性。所以七十二人放在战车前边是个弊端。
郑庄公创新的鱼丽阵,把步兵改放在战车两侧及后方,说白了就像一群小鱼跟着大鱼跑。战车像坦克一样往敌人步兵身上碾,己方步兵则随后跟进,趁火打劫。仿佛田野里一台收割机,两边和后面是拾麦穗的人,直接把敌人人头往筐里拣就是了。
作为新移民,老郑与中原老住户(宋、卫之类)为了争地盘而必然矛盾重重,从而引发出了上述连绵不断的小战(就像班里的新同学要被老生欺负一样)。作为新同学,郑庄公知道发愤图强,他采取与东方大国齐、鲁交好的办法,获得外援再加上自己的顽强坚决,遂在与周边小国搏斗中频频占据上风。这也是一种“远交近攻”吧。但郑庄公过分以力服人,没有适当辅之以德,对待中央政府态度过激,置自己于不道义之境地,甚至导致周桓王来打他,弄得自己脸上很黑,所以成就也不是那么大。后来的全国冠军齐桓公则适时推出了“尊王攘夷”口号,借助大周天子还算不俗的名义,大获人心。
总之,郑庄公确实是河南诸侯第一人,号称小霸。当此之时,山东的齐、鲁还不强大,在郑庄公眼里还是平静的睡狮,没到咬人的时候。西边陕西一带,是秦国和狄人杂处,荒远而落后;向南,长江流域的楚国被鄙视为南蛮,尚不能逐鹿于中原;江浙一带的吴越则落后得连车轮子都不会使用,根本上不了台面。总之,天下人碌碌无为,世无英雄,遂使中原的郑庄公成名。
但是郑庄公死后的郑国,却肾虚得不可救药。原因第一,郑国那种新生国家的活力削减了,并且发生内讧。第二,中原(即河南省)地处天下中央,与之相邻的四方诸侯(齐、楚、晋)之间进行鏖战,军队都要打河南经过,所以河南成了我国版图上的巴尔干地区,古人称之为“四战之地”,四个方向都是敌人,是敌人们军事演习的靶场。大家有炸弹,都跑到这里来扔,河南诸国给炸得七零八落,一直不能生息壮大。
河南境内的郑也好,宋卫陈蔡也好,在后来的春秋史上,受够了四邻诸侯的夹板气,哪个邻居省份的诸侯强大了,他们就附和哪个邻居。别的邻居不干了,合伙来打他们,他们又紧给赔礼道歉。“朝秦暮楚”这个词,说他们最合适。河南诸侯遂被逼出了一种圆滑的行为风范。
五
郑国后来的事情,还需要再啰嗦一下。郑庄公死后,发生继嗣之争,小儿子郑厉公赶跑了大哥姬忽继位。他管着郑国,管了没一会儿,发觉并不过瘾。一天他在花园散步,对亲信大夫雍纠抒发感情说:“你看天上的飞鸟,想飞就飞,想叫就叫,我贵为国君,反不如鸟儿来得自在。夕阳雨夜,引起寡人多少忧愁。”
雍纠一听,明白了,跪下说:“在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愿为主公除去祭足一患。”
原来,郑厉公手下大臣祭足是郑庄公时代的重臣,十分傲气,相当专权,郑国大事小事都被他管,把郑厉公架空了。
郑厉公问:“你不是祭足的女婿吗?杀你的岳父,你肯吗?”
“主公您放心,明早祭足出城办事,我于路上设宴送行,用鸩(念“阵”)酒毒死这条老疯狗。”
于是,雍纠早早回家准备。他的夫人,也就是祭足的闺女,一看丈夫神色不同以往(女人就是敏感啊),反复盘问。雍纠是实诚人不会做戏,索性和盘托出谋杀老丈人祭足的计划,并请老丈人的女儿——也就是他夫人跟他一起保守机密。
祭大闺女觉得,如果就咱两口子保守机密,力量还不足够,就打电话给老妈,请老妈也过来帮忙保守机密。
“祭大闺女”问老妈:“丈夫和爹,哪个更亲啊?”
妈随口回答:“当然是爹亲了啊。丈夫嘛,人人都可以当丈夫的,而爹却只有一个,怎么能比啊。”(当时女孩仍然很开放,婚前婚后可以不很专一,有史前欢乐谷遗风。其实不是史前,周朝仍有欢乐谷。)
祭大闺女一听,觉得妈说的有道理,老爹比起丈夫来不能总换。于是把丈夫雍纠要毒死老爹的事跟妈说了。老妈一听,这还了得,赶忙通知老公。
次日,谋杀人员如期在东郊设帐,雍纠持酒给外出公干的岳父祭足饯行。祭足大喝一声,目睚尽裂,把酒拍在地上,果然是烈性毒酒。众人冲上去,捆住雍纠。当可爱的刽子手准备砍掉雍纠脑袋的时候,雍纠爱恨交织地望了一下他的娇妻,说道:“我的意中人,你曾经对我说,你要和我一起保守秘密。可是我猜中了这开头,却,猜不中这结尾。”
刺杀的主使人郑厉公躲在宫殿里,听说特派员雍纠反被祭足杀了,叹口气道:“谋及妇人,宜其死也。”——听老婆的话,活该他倒霉——代表了当时人对妇女的歧视,可能当时妇女善变吧。
已经打草惊蛇了,郑厉公不想干坐等死,趁着风高夜黑,逃跑出国。他大哥公子忽本来是郑庄公指定的继承人,被他赶跑了的,现在忙又趁国内出现真空跑回来主政,主了没两年,又被造反派杀死了。接下来,相继走上郑国领导岗位的是老郑庄公的另外两个儿子,也都死于非命(好在老郑庄公的儿子比较多,禁得起这么一茬茬地横死)。
为什么郑庄公的儿子随便被杀呢?这要说当时的诸侯国君远没有未来专制皇帝来得威严,经常给下臣杀。这是分封制的特色。周天子把土地分封给诸侯,诸侯分封给卿大夫。卿大夫有了世袭的土地、土地上的军队和赋税,甚至有一套行政管理班子——“家臣”,俨然国中之小国,足以与国君家族平分秋色。一旦他们势力膨胀,就可以驱逐国君乃至弑君(念“是君”,就是杀国君)。整个春秋三百年,有36位国君被臣下杀死,而礼仪上的谮越更是常事。比如卿大夫家使用天子的礼仪规格,拿64个人的舞蹈队在庭院跳舞,把我们的孔子气个半死,大骂“礼崩乐坏”,就是周天子的礼乐被诸侯谮用了。孔子最喜欢维护原有等级秩序万年不倒,为此气得直喊:“是可忍,孰不可忍。”
俗话说,治大国若烹小鲜,不能瞎折腾,郑国几个国君走马灯似的交替折腾,国力大衰,老爸郑庄公时代的风光,被折腾得一去不复返了。春秋时代第一个百年,公元前8世纪的故事就这样告终了,下一时期的风采会花落谁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