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繁忙的仲春,德武既要参加国防大学举办的战役战法集训,又要筹办核武部队的战役战法集训班。白天,他要到国防大学听课学习和进行图上作业;晚上回来,他又要和自己的参谋们一起忙着各项筹备事宜。这种忙碌让他暂时把《现代战争的预警》的写作停了下来,也把其他的杂事忘到了脑后,自然也包括那个方韵。
国防大学的集训班结束的那天傍晚,他和一群大校们说说笑笑地向餐厅里走,学校里为他们准备了丰盛的晚宴,以庆祝这个重要的集训班结业。刚走到餐厅门口,他那部用于日常联系的手机忽然响了,一看号码,是方韵的,他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已把这个号码记到了心里。接不接?他有一刹那的犹豫。接了,联系就要继续下去;不接,又好像说不过去,自己当初明明给人家说过,有事可随时打电话,现在电话来了,又不接,于情于理都说不通。那就接吧,他于是向远处走了几步,按下了接听键。
孔大哥,我没打扰你工作吧?是她那好听的声音。
没,没,方韵你挺好吧?他急忙声明。
我已经在东方大酒店找到了工作,是在餐饮部,做副经理,这儿的老总说,我若干得好,三个月后把副字去掉,当经理。你那样关心我,我想我应该告诉你一声。
好,好,为你高兴。德武心里真的很高兴,这样,她就再不会被亚洲大饭店那个老总纠缠了,什么狗男人,欺负人家弱女子。
我有件小事想麻烦你,不知你方不方便帮个忙?她的声音带了点撒娇的味儿,她说话本来就好听,再带上这种撒娇味儿,让他听了心里特别舒坦,特别受用。
说吧,我尽力。他觉出自己的心跳得有些急。
我到东方大酒店工作之后,离原来租住的房子远了,我就想换租个地方。和中大恒基房屋中介公司联系之后,他们代我在东方大酒店附近找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说好今天晚饭后去看房子。根据我以往的经验,如果我一个人去,房主见我是一个年轻女性,就会怀疑我职业的正当性,会问这问那的,让人尴尬让人烦,而且总想再提高点租金,因此,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想麻烦你陪我走一趟,到时候你什么话都不用说,只需站在那里,他们就不会难为我了,行吗?
行,怎么不行?德武几乎是连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别说是一个熟人,就是一个陌生人,自己作为一个军人,也应该帮忙。唉,一个年轻女性,要想在这京城里站住脚,太不容易。
那太谢谢了,孔大哥。她高兴地在电话里笑了。这令德武想起了自己远在豫西南乡下的妹妹,妹妹小的时候,一旦他满足了她一个愿望,她也会这样笑的。几点?到什么地方?他问。
七点半,我在东方大酒店门前等你,你方便吗?
好。我准时到!
那晚的会餐他没有参加到底,按说,在这种各大单位作战局长都在的场合,是不能早退的,不论是平时还是战时,大家都要经常联系并相互给予关照和支持,所以到了一起,酒是一定要喝到位的。可德武今晚确实没那心情,他的心都在方韵身上,唯恐去晚了让她久等。他急匆匆地和每个局长干了一杯,就抱拳说:对不起诸位了,我家里有点急事,容我先告辞,以后再找机会陪诸位喝个够。有个局长就笑道:孔德武,看你这样心急火燎的样子,八成是去会女人!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起来,把德武也弄了个大红脸,他急忙解嘲地笑着:但愿有个女人在等我,可惜咱年纪大了,已经没那福分了。
出了餐厅,他心里在暗暗吃惊:那小子怎就猜出我是去会女人?是不是我脸上有一种迫不及待的表情?
他打车到了东方大酒店门前时,离七点半还有五分钟。他嘘了一口气,总算没来晚。他觉出自己的心跳得厉害,便无声地呵斥自己:孔德武,你弄出一副像赴恋爱约会的样子,你想干什么?记住,你今晚只是以一个军人的身份,来帮助一个在京举目无亲的女人!……
方韵袅娜着向这边走来了,尽管他刚刚呵斥过自己,可他还是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起来,欢乐感增强了,他大步迎了上去,轻叫了一声:方韵。
孔大哥,你到底是军人,可真准时!方韵向他妩媚地一笑,而后挥手叫住了一辆出租车,大大方方拉住他的手坐进了车后座上。一进这个狭小的空间,方韵身上的香味就立时包围了德武,让他感到了一种轻微的迷醉。方韵把身子朝他倚过来笑问:哥,你晚饭是不是喝酒了?我闻到你身上有一股酒味。德武被方韵那温软的身子烤得有些发热,忙含了笑答:只喝了一点点,是工作上必需的应酬。我可不是反对你喝酒,我觉得男人喝点酒才更有男子汉味……
房子就在邻近的街道上,中介公司的人和房主如约等在楼下,方韵在向他们介绍德武时,很随便地说:这是我哥。德武当时穿着军装,那两人见他是一个大校,果然都很客气。之后大家一起上楼看房,一起商量租期和租金,然后很快地签下了合同。当方韵把第一笔租金交过后,房东很高兴地说:把房子租给军人的亲属我很放心。说罢,便痛快地把钥匙递到了方韵手中。
方韵满含感激地看了德武一眼。待中介公司的人和房东走后,方韵高兴地关上门,过来抓住他的手摇晃着说:太谢谢大哥你了,要不然,今晚他们不定要怎么难为我呢。你不知道呀,他们见了年轻女人,就总怀疑人家是做三陪的,问这问那,真真是气死人了……她身上的幽香伴着那些娇媚的话语,钻到了他的鼻孔和耳朵里,让他更有些心醉神迷。
哥,我该怎么感谢你?她歪着头俏皮地笑问。
这还不是应该的。他想挣开自己的手,却又舍不得真用力。她的手小巧温软,握住他的手腕让他感到一种奇妙的舒服,似有一小股轻微的电流在向身子的深处走。
我一定要感谢你!
在这样一个密闭的空间里让一个美丽的女人抓着手摇晃,德武渐渐有些受不了了。他只觉得浑身燥热,心跳加剧,两条腿有些抖起来,他分明觉出自己的手想用力把对方拉向怀里,你想干什么?!他在心中向自己吼了一声,之后就赶紧挣回手说:我还要回办公室处理事情,得赶紧走了。说罢,不待方韵开口,就急忙拉开门走到了门外。
哥,瞧你慌的,再帮我看看添点什么家具。方韵追到门口说。德武实在不敢让自己再待下去,匆匆看了一下手表说:我的确还有急事,抱歉不能陪你,再见!说完,他逃也似的向楼下奔去……
他那晚没敢马上回到家里,他怕到家自己心神不定的样子会引起妻子注意。他到了办公室,点了烟默然吸着,一颗烟吸完的时候,他还能觉出自己的心在急切地跳。不,不,以后再不能见方韵了,就到此为止,要不然你必有把持不住自己的时刻。趁现在还来得及,停止,停止!
他发誓似地拍了一下椅子扶手:决不能再见她!
正当他在心里警告自己的时候,门外响起了纪检部长荆长铭的声音:老孔,辛苦了,还在加班吗?
德武略微一愣:难道荆长铭已闻到了什么味儿?机关里谁都知道,只要纪检部长找上你的门,八成不是好事。这个荆长铭过去和德武在一个旅待过,德武当营长时,荆长铭当教导员,后来两人先后调来机关,德武在司令部,荆长铭在政治部,如今都已干到了正师职,算是老熟人了。德武起身拉开门道:是荆部长啊,我临时有点小事,你也在加班?
下周要开个纪检工作会,今晚赶着搞材料。荆长铭说着走进德武的办公室,接过德武递过来的一杯水,边往沙发上坐边呵呵笑道:你现在也讲究了,在身上抹了香水,这样香呀?
德武暗中一惊,明白是刚才方韵抓他手和靠他身子时把香味弄到了他身上,这小子的鼻子可是真管用。他于是急中生智摇头道:我哪还抹什么香水?晚饭后女儿孔醒的香水瓶子掉到了地上,我就跟着沾了一点光。
估计你也没时尚到抹香水的地步。荆长铭又笑了:说到孔醒,我可要告诉你一件事,我儿子荆尚正在追你的宝贝女儿,到时候如果孔醒认可了荆尚,把结果报到你那儿,你可不能嫌贫爱富,看不起我们荆家,不批准荆尚做你的女婿,你届时一定要在呈批件上批上两个字:同意!
原来是为这事。德武心里顿时轻松起来,笑道:我一再给孔醒说,她的婚事我和她妈都不插手,只要两个孩子愿意,我还能有什么意见?话是这么说,可在心里,德武对女儿和荆长铭的儿子交往还是有些不很乐意,这主要是来自他对荆长铭的看法。在和荆长铭搭班子的那段时间里,在用人和用钱两件事上,两个人有过矛盾和争执,虽没有到红脸伤感情的地步,但在德武的内心里,对荆长铭是有一份不满的,总觉得他这人好认死理,办事脑筋死不灵活,喜欢按上边定的条条框框做事,干啥都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一步,不是那种敢作敢为勇于创新的人。让自由惯了的女儿到这样死板的家庭过日子,他担心女儿以后会受苦。
好,你这样表态我就放心了,我儿子早就催我给你说说这事,今天总算找到了机会。荆长铭高兴地把水杯蹾到了桌子上。他们俩要一结婚,我等于又有了一个女儿你等于又有了一个儿子,咱们可是两全其美。
德武心里有些不高兴:现在可说到结婚了,是不是有点太急了?!但他没说别的,只问:荆尚军校毕业后安排到了哪个单位?
就在咱们的计算机中心当助理工程师。
是吗?让孩子好好干,我们快该向他们这一代交班了。
当然当然。你忙,我也该去弄材料了。荆长铭说着起身告辞……
送走荆长铭后,德武又在办公室坐了很久。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你已经是快要当岳父的人了,可不能再出什么事让孩子们难堪,罢,罢,再也不能见方韵了!
不能见她了,孔德武,你可要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