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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 正文 第四章火草

女子起身,将裙子挽起,以免沾湿,也不穿鞋,就光脚从廊桥上走回菊舍。还未回到她自己的闺房,只听庄园入口处一阵喧闹。澹台月只觉烦闷,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心里好像没有了主见一般。

“兰儿。”

“是,小姐。”

澹台月道:“你去看看有什么事,是不是哥哥回来了。”

兰儿道:“是。”

看兰儿走出了菊舍,澹台月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这间房本是她姐姐的房间,自从她的姐姐被常命带走之后,澹台月便搬来这边住了,此刻房中一半是姐姐澹台镜的东西,一半是她自己的东西,连丫鬟她也改了个跟姐姐丫鬟一样的名字。这两个女子当真是姐妹情深,只是那一段往事秘辛,却谁也不敢提起。

过了许久,兰儿慌忙的跑了回来,脸上细有汗水,显然是跑的急了。

澹台月忙问:“怎么了。”

兰儿道:“三少爷回来了,但是他受了很重的伤,是被侍卫抬着回来的。现在在老爷房里。”

“啊!”

澹台月一声惊叫,急忙奔了出去,一路上跌跌撞撞却只念着两个字“哥哥”。

在庄主澹台峰的房间里,此刻正有几名老者在,他们都是庄主的金兰兄弟或是家族老者。澹台峰看着那名白衣男子的伤势,一脸的凝重。

澹台月一路奔走,眼见就到了澹台峰的房间,心中一急,不由得喊了出来,“爹。”

只是眼泪如线般落下,声音也已经嘶哑了。

澹台峰听到呼声,面色一柔,走到门口打开门,只见澹台月满脸泪水,急切之意无需言表。澹台月扑到澹台峰怀中,叫声“爹”便忍不住哭了起来。

澹台峰道:“月儿,没事的,诸位叔叔都在,爹爹一定会治好水儿的。”

澹台月道:“爹爹,哥哥伤的重吗?是谁伤了哥哥?”

澹台峰道:“还不知道是谁,只是我们要专心给他疗伤,你不能在这里,以免我们分心,你先回去,明天一早再过来吧。”

“爹。”澹台月一急,眼泪又再落下。

“月儿。”澹台峰道:“听话,先回去。”

澹台月道:“不,我不回去。我就在这守着哥哥。我不会打扰你们的,爹爹,你快去吧。”说着将澹台峰推入房中又将门掩上,澹台月这才退回来,退到墙角,又忍不住轻声啜泣起来。

澹台峰转回房中,只见两位老者正在查看澹台水周身经脉,碰到疼痛之处澹台水不禁哼出声音来。

“庄主。”一位老者道。

“如何?”澹台峰问到。

老者道:“公子先中鬼手的成名暗器毒针“煞影”,再中潜伏的奸细一掌,但公子的软甲将内力卸去大半,并不打紧,只是毒针极细,虽有软甲但是仍然刺入体内,软甲细密,乃是宝物,毒针被此一挡,入体不深,但是其毒性极大,公子一身劫数均由此而起,想救公子必先解毒,只是,依老夫看,只怕手臂难以恢复完全啊。”

“嗯?”澹台峰怒道:“为何?”

老者道:“手臂没有软甲遮挡,毒针贯穿而过,虽毒针没有留在体内,但是其大部分毒性都深入皮肉,而且腐烂严重,只怕难以恢复。”

澹台峰道:“那个奸细是谁,谁派来的?”

“这?”一群老者支支吾吾,只得道:“化名周风,其余不知。”

澹台峰怒道:“去查。”

鬼手与那位黑衣人在客栈之中重创澹台水之后并未追杀,其因有二:一是水月山庄尚算有些底子,未到关键时刻不宜将路走绝,其二,澹台水周围众人不乏强手,且人数众多,能不能讨得好去还尚未可知。

当下,鬼手与黑衣人跃出客栈,寻到路径,趁着夜色疾奔而去。一直赶出很远,路上所过尽是隐秘之所,鬼手到了一个马厩旁边,鬼手与黑衣人在马槽下寻出一块青石板敲击打开,只见里面竟然藏着几套官服。鬼手于黑衣人各寻出衣服将身上的衣服换了下来,又将石板盖好,将痕迹都用尘土碎干草掩盖起来,两人这才信步出了马厩。

一盏灯笼悬挂在木杆之上,昏黄的摇曳着,只见两个方木牌上写着两字:“驿站”。

鬼手二人沿着木廊走到侧面的客房,鬼手拿出火折子挑亮油灯,黑衣人反手关门。

只听鬼手道:“周风。”

黑衣人抬头看了鬼手一眼,想说什么,只是又生生咽了回去。

周风只道:“是,统领。”

鬼手道:“你先回河南老家,沿途接应,我处理完此间事,自尽快赶回。”

“好。”周风沉吟片刻道。然后周风便走出房间掠进黑暗中去了。

鬼手从怀中掏出前时从客栈里夺来的羊脂小瓶,小心的握在手心,面上有掩饰不住的喜悦和激动。他似乎在思索些什么,忍不住的笑出声音来。突然他止住了笑声,疑惑的喃道:“辛苦这么多年,难道这么容易?”

鬼手面上怒气一闪而过,他轻轻的打开羊脂小瓶的盖子,将鼻子凑到瓶口嗅触了一下,似乎并没有什么味道,他又嗅了一下,还是如此。鬼手迅速将小瓶移到灯下,一眼望去,只见里面空空如也。鬼手气息一窒,怒气上升,房间里肃杀之气陡然大增。片刻鬼手似乎是想通了什么关节。他熄灯,大步走出,将门掩上之后便去换了衣服。

鬼手奔到一个土岗之上,待稍辨方向,;便从怀中取出一个火铳朝天空发射,只见一溜火光上天,天空中展开了几绺弯曲的和细长的光影,看来貌似山峦和河流,其隐隐朝着某个方向。

一个僻静的地方,鬼手负手而立,身后奔来一人,速度最快但气息不乱,可见其功底之深厚,待来人到的近了,细一看,竟是离去的周风。

周风道:“我已经赶出很远,招我回来有什么事?”

鬼手从怀中拿出羊脂小瓶扔给周风,道:“我们被骗了,瓶子是空的。”

周风一怒,就要将小瓶摔碎。

鬼手忙道:“慢,瓶子留下还有用处。”

周风道:“破瓶子有个屁用。”

鬼手瞪了周风一眼,周风脸色一怔,不再说话。

鬼手道:“常命此人城府极深,你以后要小心应付。”

周风哼了一声道:“知道了。”

鬼手又道:“澹台水中了我们的针,想要解毒,澹台峰一定会去热风坡,澹台水也几次帮过常命的大忙,这次伤在我们手里,常命或许也会前去帮他找药。现在反正没有什么线索,我们也去看看。”

周风沉吟道:“那要找周隐帮忙吗?”

鬼手道:“那是他的地盘,当然要通知他,有四弟帮忙,就容易的多了。”

周风冷笑一声:“都来最好。”

鬼手道:“那我们就分头行事。”

周风稍一点头便转身飞奔而去,鬼手当下也离开了此地。

月亮高悬云头,星芒点点,却不知将要掀起多少波澜。

再说常命,当日常命料到有人前来,这才略施小计,不料来人竟是澹台水。常命知道澹台水不是鬼手的对手,但当看到澹台水带了四甲十钗的时候,常命还有些看鬼手笑话的意思。不料局势变化甚快,澹台水直攻鬼手,可以看出其功力精进不少,加上侍卫助阵,生擒鬼手也不无可能。谁料江湖上颇有威名的水月山庄四甲之中竟然藏有奸细,奸细暴起出手,常命有心相助,奈何相距甚远,对方出手又快。常命正不知如何作为的时候,却见鬼手二人并未追杀澹台水,二是自顾奔走。常命当下离开藏身之地,冷哼一声,朝澹台水追去。

澹台水的侍卫功力也十分高强,常命怕被人发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不能跟的太紧,又急于想知道澹台的水的伤势,当真是两难之地。于是常命只得一路上跟来,一直快跟到水月山庄的时候,侍卫都尽全力赶路警惕稍有放松,常命这才得以稍稍靠近,常命从缝隙之中看到澹台水确实穿了贴身软甲,这才放下心来。

知道澹台水并无大碍,常命松了一口气,但是在自己眼皮底下澹台水被人重伤如此,常命也是十分的气结。常命苦思许久,终于想到一物可以化解此间事,那便是:火草。

澹台峰守护在澹台水的塌边,看着澹台水的的脸色越变越苍白,这威严的一庄之主也不禁露出焦急的神色,几位长老已经去赶制丹药以求暂时控制住澹台水的伤势,但是要根治毒针之毒的药引“火草”却是成为了一个难题。

火草仅生于热风坡,热风坡属于听雷谷的辖区,此谷谷主性情怪异,与水月山庄虽无大怨,但却并不交好,在这个情况下看水月山庄的笑话也大有可能。如何能得到火草呢?强行取来,听雷谷并不是浪得虚名,偷偷盗来,有违侠义不说,听雷谷地势险峻,谷内高手众多,多心狠手辣之辈,想要全身而退恐怕不能。

正当澹台峰愁思不展之时,只听窗棂之外传来细微的破空之声,澹台峰何等修为,随手拈起桌上的杯盖将射入屋内的物件击落在地。只见,此物乃是一只箭矢,箭杆之上裹有纸张。

澹台峰上前拾起,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工笔画着一株植物,在旁人看来或许不知,但是在澹台峰看来却如霹雳一般,这上面画的正是火草的摸样。在白纸的左下角画着几笔细纹,细看如同流云一般。澹台峰看着这张来历不明的薄纸沉思许久,面无表情,不知是喜是悲。只是许久之后他亲写了一封手书,着侍卫快马送了出去。

火草,生于热风坡,此坡并无他奇,只因此地多烧碱,有些许蒸腾的水洼,微风一过,尽是热风吹过而得名。火草生于不毛之地,自然是耐力极强,其叶脉有些许红丝相连,如同血脉一般,此草性热,可解多种毒性,乃是良药,多种名药也需此物配引,只是火草产量极少,又属于听雷谷的势力之内,碍于听雷谷各种怪癖手段,江湖人士多渴求而不可得。

此番江湖里不知传出什么风声,听雷谷明显加强了对热风坡的戒备,各种巡逻,暗哨,不胜其数。

常命悄然潜入了听雷谷的势力范围,渐渐的向热风坡转移,以常命的武功修为,想躲过这些岗哨并非难事,只是其人数太多,又不便打草惊蛇,着实也费了几番功夫。外围还好潜入,在这火草生长的区域确是难于登天,连常命修为也只得远处观望。只见暗哨蛰伏,轮流换班,岗哨巡逻,往返频繁,将火草在中间围了个严严实实。

这几日,常命连续的观察,也算知道些守卫的暗语手势,只是想成功混入还需要一个时机。果然,天随人愿,这一日中午,天热的像蒸笼,树木荒草都垂下了枝茎,隐约可以看见泥土上蒸腾的热气,百虫不出,众鸟不飞,怎么一个闷字了得。如此过了一两个时辰,阳光迅速隐去,天色暗如黄昏,豆大的雨点如江河一般奔涌而来,天地顿时隐匿于无形。

常命蹲伏于草丛之中,此时雨水已经将他全身湿透,雨水掩盖了汗水,但是却掩盖不住他脸上激动的神色。苦等了这么多天,终于等来了这么一个天造的好时机,虽艰苦不堪,但是想到以前种种,为了澹台水的人情,作此一搏,常命也觉实属应该。

雨水正急正猛烈之时,连修行多年之人也会放松警惕。常命前方数丈处一名黑衣人正将雨布披挂用木棍撑起围成三角状,看来他是想小避片刻。只是变故就此发生,不等他脱下竹帽享受片刻的安宁,一柄锋利的匕首已经刺破雨水割破了他的颈脉和气管,他来不及发出一声声响就被扑上来的常命扭断了脖子。常命迅速的将尸体拖到一个离原来藏身地不远的烧碱水池旁,换下黑衣人的衣服,将尸体推入池中,看着冒起的水泡,常命深深吐了一口气。

大雨淹没了常命行事的痕迹,这时常命隐藏在黑衣人的地方,眼睛不时的扫过火草生长的地方,沉思者,他是在等待什么吗?

话说传递澹台峰手书之人乃是庄主的贴身侍卫,修为高深自不用说,其心志也是极为细敏。他一路或骑马,或翻山涉水,紧赶慢赶总算赶到了苏州,可是他的眉头却皱的更紧了。一路之上他总感觉有人不时的跟踪于他,只是断断续续,也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况且自己从出庄以来连觉也没有好好睡过一次,不可能在这数日之间惹上什么人,或者以前的仇家寻来。不是半路跟来,那么就是从自己一出庄就被别人算准了跟上,可是自己修行多年尽了全力才赶出这样的速度,那么是什么人能有这样的能耐又显然要与水月山庄过不去呢?

想到这里他惊出一身冷汗,难道路上不止一个人,而是沿途都有人家的暗哨,专等自己跑到此处。可是是谁呢?“啊,周风”。他猛然间想到此人,此人在山庄浸淫多年,对山庄的行事方法了如指掌,此番紧盯自己必然是为了自己怀中之物。可是转眼一想,一封家书有什么重要,而且他们又奇怪的不出手。

“不对。”他猛然想到自己此行来的目的:水月山庄二公子,澹台花。

澹台花一向行事隐秘,自己在山庄多年也只见过几面,此次前来苏州连自己也不知道花少爷身在何处,庄主吩咐用信号联络,花少爷自会找到自己。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跟随自己必定是要对花少爷下手。想到此处他又为难起来,不联络花少爷自是保证了他的安全,可是庄主命自己送手书到此必定是有重要的事,不见花少爷如何传达呢?

忽然,他想到一个计策。

此时正是傍晚,他信步走到街市之上,看着商贩,民众,书生,妇人,川流不息,好不热闹。

转眼见已经日落西山,月牙东升,星光点点,隐隐闪现。他来到城中一角,辨别方位,从怀中取出两个火铳朝天空放射,先放了一个,稍片刻,又放一个。之后他便离开此地往前走去,又到了一个地方,他又是这样先放一个,再放一个,之后便又换一个地方,又是先放一个,再放一个。如此总共放了三次,别人不知,他自是知道,第一个图案是联络的信号,第二个图案是示警的信号,而且连续三次释放,其中意义自是明显。而且这其中还暗含了水月山庄的一个秘密,除了庄主和这位庄主的贴身侍卫就只有两位公子知道,其外就是大小姐和常命公子知道,连四小姐也不知道。想起常命这位侍卫也有几分感怀,当年的一些往事他也是知道一些的。

他等花公子的回信等了好久,眼看着都快午夜了。他不禁有些起疑,是花公子没有看见还是这种联系方式几乎没有用过连花公子也忘记了?他犹豫着要不要再放一次信号,还是直接发联络的信号?

不知不觉又过了半个时辰,突地,不远处传来“啾”的一声,一道亮光在天空亮了起来,亮光化作一副图案,他看着这幅图案不禁有些犹豫。因为这个是山庄命令下属赶赴某处的命令,花公子这样是不是太过冒失,转念一想花公子从来足智多谋,行事沉稳,他既然看懂了自己发的信号那么必然会有所安排。想到此处,他不再犹豫,当下朝着信号所指的地方发力赶去。

好在离此地并不算远,只一盏茶的功夫他便赶到。当下一看,此处是一个普通庄园,门上书“牧府”,门头飞檐上挂着两站灯笼,并无异样,只细眼一看,即发现右手边灯笼离门正中比左边稍远了两分,他心头一稳,当下推门而入。

入得院来,只见迎面走来一人,中年摸样,当下迎上前去拱手道:

“手连足尾,垂下树头。”

中年人道:“树下风起,水泛涟漪。”

他又道:“意气风发看云海翻腾。”

中年人道:“心情平淡望蜂来蝶往。”

中年人转身道:“随我来。”

这侍卫道:“辛苦了。”

两人穿门过院来到一处厢房,到得此地中年人即转身退下。

他不再犹豫走上台阶,在门上敲了七下。

一男子道:“进。”

进门来,见房屋宽大,悬白色镂纹百花幔,摆设简单,一床,一桌,桌上有四宝和物件,桌前立一人,面色温和,眼睛清亮,身着白色锦缎,上秀牡丹,好不鲜艳。

知此人正是山庄二公子,澹台花。

当下道:“花公子。”

澹台花道:“偃叔。”

原来此人便是偃明,因使一柄九环偃月剑而得江湖人称“九环偃明”。偃明在水月山庄创建之前便已经在江湖上有莫大名气,所使的偃月剑更是精妙无比,剑上九环更是其成名绝招,能逼其使出此招而不死或不伤之人,只怕不多,而甚者胜过偃明,只怕更是难寻。而水月山庄庄主因何与其结好,江湖人却不得而知,便只知水月山庄的建立,壮大,以致有今日的威望,与此人有着莫大的干系。一庄之主澹台峰也对他推心置腹,几如亲生兄弟,江湖上多少人想要离间而不得。

此时,庄主着偃明来送信给澹台花,一想便知此间事的重要,其多半是跟三公子澹台水的伤有关,或有其他,也未可知。

偃明从怀中拿出信封,递给澹台花。

澹台花当下撕开读信,只见清秀的眉间慢慢皱了起来,末了,澹台花将信递给偃明。

道:“偃叔,你看。”

偃明也不犹豫,接信看去。

不看也罢,一看,惊得偃明一脸惨白。

澹台花道:“叔叔不要担心,此间事我已做好安排,可保无失,只是我担心的正是家父所说的听雷谷。”

偃明武艺高强,但是心智计策城府却不深远,乃是一个刚直之人,听澹台花这么一说,才稍稍放心。

偃明道:“周风今晚会来?”

澹台花道:“定会,只是他不会想到他精心的安排是无法动摇我在苏州这一片数年的根基的。”

“我不会让他轻易的全身而退。”偃明又道:“花公子对听雷谷那边怎么看?”

澹台花道:“偃叔叔在江湖多年,也曾与此人交手,叔叔怎么看?”

偃明道:“我与他只有数面之缘,交过两次手,但都未尽力搏杀,但我知道,他的修为远在我之上。其城府,也是深不可测。”

澹台花道:“父亲也正是担心此处,只是听雷谷之事还不急,我们先将此间事了解。”

偃明道:“好。”

是夜,月的清辉也变的有些冰冷,星星似乎也被黑暗笼罩,某个陌生的角落偶尔传来一声不知名的小虫的鸣声,也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牧府里房间的灯都已全部熄灭,一片黑暗笼罩,只怕都已经入睡。大门飞檐上的两盏昏暗灯笼也摇摇曳曳,萧索不已。

有一些风声传来,是风声?不是,细看,只见众多的黑衣人从几条街道上疾奔而来,在四面将牧府围了起来。一个男子走到正门门口,此人正是周风,只见他还是黑衣,皮甲的装扮,只是背上多了一件半长的披风,并未及地。他看了一眼牧府的牌匾,发出一声冷笑,然后他冷冷的道:“杀。”

数十名黑衣人跃进院内向各个厢房而去,一时间肃杀之意顿起。

片刻,只听“嗖嗖嗖”破空之声传来,接着是带着痛苦的闷哼之声,显然是有人受伤。周风的脸色顿时变的很难看,他明白,自己的人没有带弓弩,那么肯定是自己人吃了暗亏。他有些大意的是偃明虽然没有什么城府,但是其武功修行比江湖上传说的还要深厚些,自己一路上已经极其的小心谨慎,但是还是被其发现,并且料到自己今天会来偷袭,于是提前做了准备,令自己措手不及。

既然被人发现,那么也不用偷偷摸摸的了,当下有人破开大门,周风领众人步入院中。只见院中数人被箭矢射中,或重伤,或丧命,其余人早已退到周风后面或者院墙边上,不敢贸然前进。

周风道:“偃明,你好生聪明,我万分小心,不料,还是低估了你。哈哈哈。”他大笑几声,又道:“澹台花,你出来,看看,认识我否。”

这时从各个厢房亮起光芒,几十大汉手持火把鱼贯而出,澹台花走在正中,偃明随在澹台花身侧。

偃明道:“周风,澹台家待你不薄,你到底为何要做此等为人不齿的事。”

周风道:“不为什么,只是我觉得你家三公子越发的有些像女人,我一个七尺男儿跟在一个娘们儿身边,到底是有些有失体统的,所以,就做了些该做的事。”

偃明一时激的气结,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反观澹台花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清眸皓齿,好像说的不是他弟弟,是个不相干的人一般。

周风见澹台花如此镇定,知道不是好易于之辈,当下道:“花公子,你那水灵灵的弟弟就是我杀的,你见了我怎么也不生气啊,你不想报仇吗?还是你也像他一般的无用?”

澹台花道:“呵呵,别说我弟弟没死,就是死了,我也会拉上你陪葬,你找死,也不要如此的着急。”

话未说完,异变陡生,只听细微破空之声传来,周风听之变色,当即喊道:“小心。”话音未落,周风早已步伐变换,躲开了暗器笼罩的地方,只是后面的一些人反应稍慢的便受了伤。周风刚想说话,又听得破空之声传来,便赶紧发力躲避,只是这一次,周风脚步刚起,尚未落地之时,院子里方圆三丈的地方尽皆塌陷,周风在空中无法借力,也跟着数名黑衣人和碎裂的砖石一起掉进了大坑之内。

周风心中顿时大惊,暗自思忖这澹台花果然不是好易于之辈,来前二哥好生交待要小心应付,不想还是大意轻敌,陷入了被动的境地。

当下周风袖中暗器连出,借得一丝力气,身形稍动寻到一块碎石,足下连点便化解下坠之势,又连踩碎石腾空而起。周风心生怨气,刚一能看到地上众人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自身独门暗器尽数朝着澹台花方向射出。余下呈包围之势的众人见周风出手,便都握紧兵器出手杀去,一时间院内杀气大盛,血腥之气陡增。

澹台花周身数人知周风暗器狠毒不敢硬接,都跃身而起躲避,数人身形稍慢被暗器射中,当即倒地抽搐,眼见是不活了。

偃明见周风以失重之身坠入深坑,但转瞬之间便飞身而起,而且出手迅疾,连伤数人,功夫可谓扎实。当下又赞又恼,不及多说,提剑杀来。

偃明在江湖上盛名多年,周风虽年纪与其相差许多,但心内却很是不服,早想与之一较高下。

周风见偃明杀来,便飞身迎上。

偃明所使乃是近四尺的长剑,大开大合,剑上九环,不但威势更盛,也增加了剑的重量,真如大刀一般令人不敢正视。反观周风所使,也是一把利剑,但是却较小的多,剑光冰冷,气息内敛,其左手也握有一物,短小精悍,非尺,非笔,非棒,却不知是何物件。

偃明长剑一划,直取周风胸口,周风短剑上挑,正中长剑剑稍,偃明手腕一转,反手挑上,欲取其咽喉,周风剑锋一转,欺身而上攻向偃明腋下,此招正是偃明身体动作不及之处,偃明只得足下发力跃身向前,同时剑携内劲回身劈来。九环偃月剑剑身平淡无光,但其剑鸣之声却摄人心魄。这大力一剑风走沙飞,周风不敢硬接,直飞而起,剑尖直指偃明面门,偃明就地蹲马,长剑反挑,指向周风下盘。

周风兵器短小,不能硬憾偃明此招,周风本可尽力而为,使出几分拿手本事,但心中顾忌澹台花,此人一直在旁观战,尚不知深浅,若贸然暴露细节,只怕两人一旦夹击,自己将又陷入被动。

当下,周风足下在偃明长剑上一点,飞身退回。

偃明知周风顾忌一旁的澹台花,不给他犹豫的机会,当下尽力扑来,长剑密不透风,尽数攻向周风要害,其多年修为可见不凡,周风纵非常人,只需一个闪失,便要身首异处。

周风心中一恼,知道不先杀下此人的锐气,想必是讨不了好去的。

当下仗剑迎上偃明,两人尽皆当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此番尽力搏杀真个是精彩万分,凶险万分。

偃明九环偃月剑如同长萧一般,扫起秋风落叶无数,荡下萧索寒意数声。

周风手持短剑,如同绷紧的弦的古筝,一个个音符如珠落玉盘,清脆可闻,酣畅淋漓。

澹台花在一旁看的清楚,当真佩服此人。以此人年轻的修为惊硬憾偃明而不落下风,而且其真正的功夫明显的还未使出,其修为不可谓不高,天赋不可谓不好,此人潜伏山庄数年不被发现,直到关键时刻才重创二弟,其心智不可谓不坚韧。澹台花心想:今日若不除掉此人,只怕日后比成为隐患。

正想到此处,澹台花心中突然一紧,他直觉的感到不妙。

果然,不及澹台花示警,只见周风左手一直未使用的短小物件现在突然使出。

偃明乃是阅历丰富之人,一直便有五分心思放在周风的左手之上,此刻见周风左手稍有异动,知道他要使出杀招。偃明先发制人,其偃月剑上九环乃是活动设计,看似两面各有九环,其实不然,其中一面乃是硬刃,一面乃是软刃,软刃下更藏有一截,一经展开,即刻暴涨一倍长度有余,可杀人与瞬息之间。

周风与何人乃是一派尚未可知,只是此番行动必然做足了准备,偃明成名多年,其手段自然是被周风烂熟于胸。

周风故意施做假动作引偃明出招,此刻见偃明兵器展开,周风顺势而上,以短兵器之锐利,迅疾,直逼偃明身侧,偃明眼生怒气,寻周风身形,想斩于剑下,不料,周身顿起呛人粉尘,偃明疑是有毒之物,顿时闭气,尚未有眨眼的功夫,偃明还未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便突然的被大火包围,这火起于偃明自身之上,当真是诡异万分。

澹台花在一旁看得清楚,真乃是雕虫小技,只不过用的极为巧妙,小小磷粉竟然击败了武林一等一的高手。

此番情景周风必然会趁机下手,澹台花不容多想即飞身而上,其速度真如鬼魅一般。

偃明被突然的火焰烧着了眉毛,胡须,一头花白的头发也似焦炭一般,面上尽是黑灰,也不知看不看得见事物。

周风果然不是善良仁厚之辈,右手短剑连续虚斩而下,借着这股气力竟然隔着衣衫发出几道暗器,周风手持短剑随暗器攻向偃明。

澹台花暗叫不好,但已有准备,当下内蕴气息,将自身暗器尽数发出,以暗器对暗器。

只听咄咄几声,各色暗器被击落在地,偃明也回过神来,长剑一挥逼退周风。

此刻澹台花也跃到偃明身侧,以两人对周风一人。

周风见此情景,先是一怔,随即大笑,其笑声浑厚响亮,却不知为何发笑。

偃明正自疑惑,澹台花却感觉不妙,心疑有炸,当下不敢大意,施展步法,如风一般攻向周风。

变故突发,澹台花还未行出几步,只听背后一声惨叫,回头一看却大惊失色。

只见偃明手捂胸口,面有黑气,倒地抽搐,显然是中了暗算,受伤不轻。

此时只见墙上立着一人,中年摸样。澹台花认得此人,正是在客栈之中重伤二弟的其中一人:鬼手。

澹台花冷哼一声,道:“阁下武功如此高深,何必暗箭伤人。”

鬼手也不作答,只飞身而下攻向澹台花。

澹台花虽年纪尚轻,但却数得山庄中的翘楚人物,此刻看来,连偃明也不及他手段犀利。

周风,鬼手两人合力联攻澹台花一人,二人均是心狠手辣之辈,出手招招要取性命要害。再看澹台花,虽势单力孤,但是脚下沉稳,未见颓势,且进退适宜,颇显高手风范。

鬼手见一时攻他不下,心知此人非澹台水可比,当下掌上发力,显露出浸淫江湖的血腥气息。一时间澹台花渐渐显露败象,眼见就要被两人取了姓名。

忽听一声大喝。当真是精力十足,如同黄钟大吕一般贯穿耳膜。

只见院外飞来一人,看似面堂红润,其实已经年过花甲,此人是谁,正是水月山庄庄主澹台峰的模样。

澹台花喜出望外,清脆的叫了一声“爹。”

澹台峰喝道:“敢伤我花儿,叫你求生不能。”

鬼手见此人来到,当即迎上,两人单掌相接,以力硬憾,顿时飞沙走石,周围厮杀的众人也被这巨大威势所震慑,尽皆罢手,都各自回到两方后面。

鬼手虽是修为高深,也不及这花甲之岁的静修之力。一掌被震飞数丈,体内气血翻腾,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身后众人尽皆哗然。

鬼手道:“走。”

当下带着众人飞过围墙离开此地。

此刻澹台花却道:“风叔叔,为何不追赶?”

这被澹台花唤作风叔叔的正是水月山庄庄主的哥哥:澹台风。只因两人乃是孪生兄弟,而澹台风生性不喜虚名,故此在山庄创立初期虽各处厮杀,都是化作澹台峰,而不是澹台风,故此江湖人只知庄主澹台峰而不知其还有此位兄长。刚刚澹台风赶到之时澹台花唤他父亲乃是不想外人识破的计策。不然让人知道了,那又是一番风波。

听得澹台花问到,澹台风道:“追也无用,他们是六扇门的。”

澹台花惊道:“什么?”

澹台风道:“江湖上的鬼手,就是六扇门里的周梵。”

澹台花道:“周梵?是谁?那个当官的?”

澹台风道:“不单是他,他还有三个兄弟,如此看来这个周风必是其中一人,却不知其余两人是谁。”

澹台花疑道:“难不成听雷谷谷主周隐是他哥哥?”

说完兀自笑了几声,似乎他也不相信这样的巧合。

澹台风道:“我也不知道,以后再说,偃明受伤不轻,他中的跟水儿是一样的毒,我们即可将它送到水儿那里,等拿到了火草,也方便医治。”

澹台花道:“是,听叔叔安排。”

再说常命,此时已经在黑衣人的位置潜伏了整整四天。说来惊险,前天有人前来换岗,常命心中大惊,只怕会被发现,不想来人并不认识此处的黑衣人,常命又担心被其发现水坑之中的尸首,便在换岗时借口内急前去水坑查看,说来巧合,烧碱坑平时惹人讨厌,今日竟将黑衣人的尸骨化了个干干净净,常命心中暗自庆幸,便放心离开。

今日,天尚未全亮,常命及一众黑衣人便被安排前来换岗。常命暗自打量前来施发号令的中年人,一见果然不凡,此人面有灵气,只怕内秀于心也未可知。常命担心被人发现异常,便稍稍低下头,好在所有人都是身着黑衣,头戴竹斗笠,并未有什么不妥。

只是一个小统领便有这样的资质,那么听雷谷的内力实力只怕还在传闻之上,想到此处,常命不禁对听雷谷又加深了几分警惕。

日头渐渐西斜,眼见就要到傍晚时分,常命心中疑惑,那些人为何还不来?

秋风凉爽,半个时辰转眼过去了,忽听得远处传来喝阻之声,常命起身眺望,一望,果然大喜,来人正是澹台花。

只听澹台花道:“仁兄,我们远道是客,就请放我们过去吧。”

一名黑衣人道:“不行,此地乃是听雷谷禁地,不许外人进入,你等回去吧。”

澹台花道:“我们水月山庄也与贵谷相交多年,并无过节,这次也是传了拜帖,以前江湖上并未传贵谷有禁地之说,今日消息传出,在与谷主的手书之中也为提及分毫,你等今日说有禁地,不许我们过去,莫不是为难我们?”

黑衣人道:“并不是我们故意为难你们,只是此处乃半月之前才化为禁地,不许生人入内,你等既有谷主手书又有拜帖,何不走另外一条路,何必在此为难我们这些下人。”

见黑衣人顽固不化,不肯放行,澹台花身旁一位面色暗红之人起了性子。

大喝道:“呔,你这小儿,水米不进,莫不是看不起我这把老骨头,来来来,咱俩比划比划。”

说罢就要上前,澹台花伸手拦住,就在澹台花伸手拦住大汉的同时,只见周围数十名黑衣人都齐刷刷提起手中兵刃,有些甚至都已拉出兵刃,见澹台花并未有什么动作就都又放了回去。

澹台花面色稍白,环视一圈,心中暗叹,这些人果然个个精悍,眼光所到,却只见一个黑衣人身形稍斜,并没有完全正对自己,当下心中有数,不再多说。

当下道:“这位仁兄,你要我等另寻道路,只怕太过遥远,我等天黑也到不了贵谷,也见不到谷主先生,不如你前去通报一声,说明情况,看谷主先生是何态度,我等也好再做打算。”

黑衣人略一思忖,觉得此言有理,当下道:“那好,你们稍等片刻。”

澹台花抱拳道:“如此,多谢。”

黑衣人转身寻路而去,澹台花也放松身形四下观望,其眼光不时的扫过常命所在的地方,常命无法做出回应,只得沉默。澹台花反复几次确认,已然了然于胸,当下便不看常命,眼望四周,观察起周围地形。

一盏茶的功夫,坡上飞下一人,正是前时离去的黑衣人。

黑衣人来到原处道:“澹台公子,怠慢了,谷主在前方迎接诸位,请随我来。”

澹台花道:“有劳。”

黑衣人领着澹台花一行人往坡上走去,一路上澹台花细心观察,以他的眼力功底,在偌大的平缓坡地区域也只发现零星点点的暗红色枝叶,也不知此物是不是火草,如此看来,奇特名贵之物果然是少之又少。

片刻,一行人来到坡顶,放眼望去,方圆之内有数处小岗,连接缓冲之地多建有居所,大多是谷中众人所居,远处岗上有稍大平缓之地,上建有数座建筑,想来就是谷中重要所在,岗下有条路径,此刻有一群人正朝自己走来,想必正是听雷谷谷主周隐一行。

当下,澹台花立刻快步率众人迎上。

隔着老远,一位中年人就朗声喊道:“花贤弟,愚兄有失远迎,莫怪莫怪啊。”

澹台花心中一惊,听雷谷谷主已有近五十岁数,此番看来面色红润,肤色光泽,毛发坚韧,天堂太阳穴隐隐鼓出,乍一看竟觉得只有三十多岁,莫非此人功力高深到能驻颜不老?

心中虽有疑虑,澹台花还是面上含笑,当下道:“谷主那里话,是我等前来叨扰了,早闻谷主风采,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人呐。”

听雷谷谷主周隐哈哈一笑道:“请。”

澹台花当即随同往岗上走去。

周隐又道:“贤弟此番前来定要多住些时日,我这里虽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景致还有的几分,来日愚兄带你逛上一逛。”

澹台花道:“不敢不敢,此番前来,小可乃是负了家父命令前来,其中事宜想必家父在前几日已经说过了,今日家父还有手书一封,请谷主过目。”澹台花从怀中拿出信封递给周隐。

周隐道:“贤弟莫急,此件事情我自会处理,你先尝一尝我这里的茗茶再说。”当下周隐带着澹台花数人进入庭院之内,并安排随从带领其他水月山庄的庄众去别房住下。

进入客厅,澹台花在客座坐下,其余听雷谷和水月山庄数人依次坐下。

周隐道:“花贤弟,用茶。”澹台花捧起茶杯小缀一口,当下道:“好茶,刚我见此处景色不错,果然,连茶也是好茶。”

周隐道:“这个虽有茶味,却不是真茶,是此地的特产:望月芽,待刚长出时采摘,清香爽口,还能安神养元呢。”

澹台花道:“请问谷主,我刚在坡上见草丛之中夹杂红色植株,不知可是火草,传说火草可治毒伤,是真?”

澹台花环视众人,见对面听雷谷众人皆面上失色,唯独谷主周隐不见表情。

听得谷主周隐道:“火草能制毒,也能医好你弟弟的伤势,若是以前,我自会起上两株赠与贵庄,只是今时今日,此间事变得复杂,其中关系错乱,一言两语难以理清,贤弟莫要着急,还是等令尊到得此地再做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