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要不是您一路挥霍无度，该去的不该去的地方都去了，那贼人会盯上咱们吗？”殷清宸不留情面地道，“您还好意思问我跑哪里去了，要不是我拦住贼人，您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吗。

就算您能安然无恙，您的银子也早就被抢走了。我为了保护您拼命的时候，您人呢？您是长辈，论起来应该也是您保护我才对。”

拿长辈的身份来说事，那就干点长辈该干的，殷清宸才不会跟他客气。

这丫头怼起人来原来这么厉害，不远处的夏铭展忍不住想笑。

曹管家提着的心总算放下，松了一口气，看到张老爷扭着胖乎乎的身子，气呼呼地上船后，他也忍不住想笑，心想，怕是只有表小姐能制住张老爷了。

其实最沉得住气的人是张家二少爷张文昊，这货一直到上了船都不知道表妹差点丢了，仿佛天塌下来都与他无关。

只有阿云一直眼泪汪汪地，一边心疼地看自家小姐有没有伤到哪里，伤得重不重，一边又问阿彩是怎样找到小姐的。

上了船后，阿彩叽叽喳喳地跟阿云讲了半天，夏铭展被她夸成了无所不能的大英雄，阿云联想到上船时多出来的行礼，越想越不对劲，赶紧叮嘱阿彩不该说的千万不能乱说。

船行了有三日，殷清宸的伤恢复了一些，阿云陪她到甲板上舒展了一下筋骨。

曹管家毕恭毕敬地走来请示道：“表小姐，后面的船跟了咱们三天了，二少爷让问您，需不需要去拜访一下。”

“还道他一心只读圣贤书呢，这些个风水草动倒是观察的仔细，什么叫跟了咱们三天，这水路又不是我们家的，只许我们走，不许别人走吗！”阿云道。

一向知书达理的阿云，很少这样怼人，这次她也是气极了，小姐出生入死，为了保全大家，差点连命都搭上了，不指着他们帮些什么，可他们一个个不闻不问的，真是让人寒心。

那是救过小姐的人，他们若是诚心去感谢也倒罢了，怕的是他们为的是自己的利益。

“阿云说的极是。”殷清宸赞许地道。

曹管家知趣地退下了，他活这么大年纪，第一次佩服一个小姑娘，她的临危不乱，雷厉风行，为常人所不及。

从前只知道她武功高强，打跑了武师傅，那日一见，完全超乎他的想象，心下就想，老太太这是养了个什么妖孽啊。

殷清宸的两个贴身丫鬟对她是绝无二心的，阿云因为上次没能帮她，一直懊恼不已，现在天天晚上背着她偷偷练功，说是要超过阿彩才能保护小姐。

殷清宸怕她累坏了，劝她说：“人跟人不一样，阿彩天生力气大，是块练武的料，但她不会写字，你呢虽然武功不及阿彩，但你读书写字比她厉害。”

至于张文昊为什么会提到后面的船，殷清宸并不奇怪，他能在这么小的年纪中举，肯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这个船上脑袋瓜最不好使的怕是只有张老爷了，要不是那天打斗的场面把他吓掉了魂，他指定还在苏州城徘徊几天，不花光银子不肯上船。现在也挺好，他窝在船舱里不敢出来，船还行的快些。

想起了银子，殷清宸认真思考了一下，京城可不比休宁，寸土寸金的，银子用起来如流水一般。

靠自己手里攒的，还有外婆偷偷给的这些，老老实实生活是没问题的，可她要做的事哪个都得用银子。

殷清宸拿起画笔开始写写画画，阿彩看到后羡慕地道：“姑娘，这要做成真的戴起来，不是就跟仙女一样了，姑娘平时都不戴这些，怎会知道这么多款式。”

“这一路从南到北，姑娘定是将各地所有最美的精华凝聚在一起，才会画出这么好看的首饰。”阿云笑道。

“等我们到了京城，就开个首饰铺子好不好，不见得卖多贵，就卖个款式新颖。”殷清宸说着兴奋地一笑，两个丫鬟举双手赞成。

她画的这些首饰样子，当下还没开始流行呢，她虽然不爱好这个，但前世庆王府的王妃和姬妾们爱好啊，耳濡目染，殷清宸自然就知道了一些。

那几个姬妾整天谈论的就是最近流行什么款式，自己戴的又是什么款式，然后为了谁的首饰更漂亮而争风吃醋，甚至打一架。

比起首饰，殷清宸更爱那冷冷的三尺青锋，握在手里就感觉踏实。

接连几日，殷清宸想起了什么花样就画下来，画着画着就有了灵感，居然自己创作了一些出来。

是夜，殷清宸正靠在塌上看书，阿云在整理画稿，一张张分类，然后装订。阿彩从外面回来，居然带了一个人男进来：“姑娘，他是夏公子的随从……”

“小的，鸿飞冒犯姑娘了。”阿彩还没来得及解释带他来的原因，鸿飞就先扑通跪下了，“求姑娘劝劝我家主子，再这样下去我怕他撑不住了。”说着一个大男人就要哭了。

夏铭展的随从殷清宸是见过的，阿彩跟他们一路走来已经很熟了，有时也会提到他们。上船的时候人还好好的，心里咯噔一下，当即问道：“你家主子怎么了？站起来说。”

殷清宸身上的伤基本痊愈了，最近去甲板上活动的勤，她还纳闷呢，后面船上那位，不象是整天闷在船舱里的人啊，怎么没见他出来过呢，原来是出事了。

“我家主子他晕船晕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药也喝不下，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鸿飞不肯起来继续哀求道，

“他连夜赶路从云疆回来，几乎没睡几个好觉，现在又折腾成这样，身体怕是要垮了，求姑娘去看看他吧。”

“这好象应该请郎中吧。”殷清宸舒了口气，原来是晕船啊。

她是懂一些医术，但那主要是治疗跌打损伤的，对于晕船症没什么用处啊。然后看向两个丫鬟，她们两个面面相觑，也没有好的建议。

“郎中当然请过了，可主子不肯下船，非要继续走水路，若是三两天也就罢了，问题到京城至少还要半个多月呢。求姑娘劝劝主子，让他下船吧，”

鸿飞说完就要磕头，殷清宸一个眼神，阿彩将他拉了起来。

鸿飞心想，这说的还不够明白吗，不是为了姑娘你，我家主子为什么要走水路，自己找罪受啊。

这么忠心的随从，殷清宸还怎么拒绝，让阿云留下打掩护，她和阿彩坐鸿飞的小船去了夏铭展的船上。

殷清宸所在的船，人家张老爷，丫鬟、小厮、仆妇的带了一大堆，整条船都快住满了。两条船差不多大，但夏铭展这里冷冷清清的，只有几个随从和小厮。

那个原本生龙活虎的男子，面色苍白，只着白色的里衣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他闭着眼睛，手里拿着浸湿的帕子掩在鼻子上，比当初浑身是伤的时候还要虚弱。

听到有人进来，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嘴里嘟嘟囔囔地道：“滚出去，老子不下船，老子死了也不下船，老子到了京城就先造一条船，放在玉带河里，以后出门老子只坐船。

老子还要学游水，天天泡在玉带河里游水，直接从玉带河游到后院的荷花溏里回家。”

本来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感觉不太舒服，听他这样一说，殷清宸忍不住笑道：“等我们赶到京城就入冬了，用不了多久玉带河里的冰就会跟镜子一样平，游水怕是要改成冰嬉了。”

“那就把冰凿开……”夏铭展突然察觉到什么猛地睁开眼睛，鹅黄色的身影就在眼前，清丽的面容逐渐清晰，她的笑容似乎能让阳光猛地从云层里拨开阴暗，一下子就照射进来，温和而又自若。

“殷姑娘！”他边说着边用手臂撑起身子，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一时的震惊竟忘了晕船的痛苦。

“夏公子，听闻你身体抱恙，所以过来瞧瞧。”殷清宸发现才几天不见，他的脸就瘦了一圈，轮廓更加棱角分明。

可能毫无防备，他好看的眼睛亮闪闪的，如孩童一般，看向人时心都快被融化了。两世加起来，殷清宸可是活了三十多年了，姨母心大发，把他看成孩子不足为奇。

夏铭展看到屋里的面盆、痰盂顿时脸色难堪，虽然那是刚换上的干净的，也大为不妥。而且他今晚吐了几回，他又不喜欢熏香，怕屋子里有污秽的气味。

“鸿飞。”夏铭展急忙尴尬地道，“殷姑娘，你去客房等我，我……”

他想说让我梳洗一下换身衣服，这也太狼狈了。

“不必了，我一会儿就走，就是想看你还撑不撑得住，这才几天就这样了，到京城还要半个多月呢，日子岂不是难熬。”殷清宸知道他的倔强，不好直接劝他。

“没事，习惯就好了，如果做不到的事情就选择回避，那人生岂止坐船这一件。”夏铭展从北到了南，又从南回到北，走了大半个大夏，这算是他对人生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