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孩名叫清宸，两岁的时候母亲张氏因病过世，而你进京前把女孩留在了休宁张家。四岁的时候张家把女孩弄丢了，还给你寄了信。殷大人，这些你都忘了吗？”

平静的叙述，象是与自己无关，毒性正侵浊着她的五脏六腑，速度越来越快，勉强支撑到现在要的不过是一句话，让自己死得瞑目而已。

“你……你是……”殷劭志惊讶地吞吞吐吐。

“我就是殷清宸，被你留在休宁的女孩就是我！”殷清宸内心绞痛瘫软倒地，双臂用力支撑着身体。

“你……是我的女儿？”殷劭志表情复杂，忽而大哭，忽而又狂笑！

“宸妃娘娘救命啊，我们是冤枉的……”有不甘心的殷家人象是看到了一棵救命稻草，骚动起来。

而殷清宸已经压抑到极限，嘴角不断有黑血涌出。

她好恨，恨自己任人摆布，恨自己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殷家人一排排倒在血泊中。

“姑娘，老唐还在外面等着，用叫他进来吗？”阿云见她出神，提醒道。

“叫他进来，把孩子一起带进来。”殷清宸收回思路，衣袖内，颤抖的双手紧握在一起。

她之所以会买下并重用老唐，就是因为他无论再难都要护着自己的孩子，一个重情义的人，值得托付。

反观她的父亲，无论前世和今世都把她抛弃了，不想认他，若不是她让老唐使了些手段，这一世同上一世一样，殷劭志到死都不会承认自己曾有过一个女儿。

老唐的儿子七岁了，很懂事，殷清宸让阿彩给他拿吃的，又让阿云给老唐拿些银两，出门办事处处都会用到银子。

老唐连忙摆手道：“姑娘不必了，上次托人带来的银子还没用完呢，不瞒姑娘，我自己也挣了些银子，不多，我们父子俩的吃穿嚼用是够的。

我冬天卖糖葫芦，夏天就卖酸梅汤，挑着担子走街串巷，这京城的人有钱，钱好挣。”

“那不一样，这是我的那份，别忘了你还为我办事呢。”殷清当初看重的是老唐老实可靠，没想到他还很机灵，走街串巷地做点小生意，既方便帮她打听事情，又能赚点银子。

“使不得，姑娘肯收留我们父子，就已经万分感激了，我都快四十了才有了这么个独苗，要不是姑娘，我们父子俩指不定在哪儿要饭呢。对了，壮儿现在也能帮我做好多事情了。”老唐笑得憨厚。

殷清宸没有再勉强，让阿云帮老唐记在帐上了，下次一起给他。然后让老唐帮她找一个铺子，将来卖首饰，正好老唐可以帮忙看着。

最要紧的是，她没考虑到殷家会有那么多人，怕见面礼带的不够，让老唐带着阿彩去外城的南货铺子里又添置了一些，见面礼的问题解决了。

第二天一大早，西城雨儿胡同殷家，四太太辛氏早饭还没吃两口，老太太那边就来传话了，辛氏怀孕五个多月了，害嘴馋，她以为老太太给她留了什么好东西，欢欢喜喜地就去了。

进了正房一看，除了在跟前伺候的三房，大房也在，感情这好处也不是她一人的。

老太太嫌吵，庶出的都不让近身，六房嫡出的儿媳轮流伺候，每人一个月。

老太太体态偏胖，精神十足，她正在用早饭，根本没有让她们上桌的意思：“坐吧，今天叫你们过来商量点事儿。”

“老太太，有事您尽管吩咐，什么商量不商量的。”大太太陪笑道。现在是她掌家，她四十多岁，是个漫长脸，眼睛不大却满是精明。

“老四家的，就是之前老四跟你提的那件事，他在休宁的那个女儿，已经到京城了，你安排一下先让她住下。”老太太边说着也不耽搁吃东西，一碟子八宝鸭不会儿就见底了。

四太太辛氏也不接话，漂亮的眼睛里饱含泪花。老太太又夹了一个流油的灌汤包在嘴里嚼着，辛氏肚子还空着，就更觉得委屈。

想当初嫁过来的时候，可没人告诉她，是做四房的填房。

她爹虽官职不高，也比殷家强，以她的家世和容貌不至于嫁的这么差。

当初就是看上殷劭志风流倜傥，才情渊博，她爹还以为钓了个金龟婿，满以为他考中进士后能做大官，主要还是觉得他的大伯是殷学士，将来总能提携一二。

没想到殷劭志只中了个同进士，在礼部司务厅混到现在，才混了一个八品的小官。

殷学士就更别提了，连个人影都没见过，殷家分家的时候闹得不愉快，到现在都不来往。

好在殷劭志什么都听她的，这些她都忍了，可他们殷家太过分了，居然骗婚，而且骗了她这么多年。

她一个正经人家的黄花大闺女，居然给人当了填房，她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她为他生儿育女，如今都怀着第三胎了，他居然提出要把先头的女儿接回来，当她是什么啊，太过分了！

“弟妹，你看看缺什么，只管叫人去库房领就是，怎么说也是殷家的骨肉，不接回来，传出去也不好听不是。”大太太幸灾乐祸地打圆场。

妯娌几个都看不惯辛氏，仗着父亲做点小官，整天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偏偏婆母还偏心，有什么好的都先想着四房。

“大嫂，轩哥儿和韵姐儿都还小，我现在还怀着身子，自己都顾不过来，不如先接到大嫂那边，大嫂女儿多，最会照顾女儿不是。”辛氏把眼泪逼回去，心道，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愿意接你接。

大太太生了几个女儿没有儿子，只好抬了丫鬟当妾，妾生了个儿子放到大太太房里养着。

生不出儿子是大太太的痛处，辛氏这样一说，大太太顿时火冒三丈。

“弟妹，不是我替大嫂说话，放眼整栋宅院，也就只有你的院子最宽敞，旁的哪个院子里添丁，不得掂量掂量啊。”三太太拈酸吃醋地道。

三太太有五个儿子，还有三个没成亲呢，娶媳妇不得准备婚房啊，她正为这个发愁呢，老太太偏心，最好的院子让四房占着，她能没意见吗。

大太太见有人替她说话，暂时把火气先压下了。妯娌多了事儿就多，以四太太为分界线，老大、老二和老三是一伙的，后边老五和老六因年龄相当也是一伙的，只有四太太孤立无援。

殷家分家的时候，老太太挑了这栋五进的宅子，这栋宅子虽是五进，但南北长东西窄，比一般的五进要小，位置不如东城那栋三进的。她儿子多，三进的不够住，只好选这栋。

老太太可不是省油的灯，使了些手段霸着祖上留下的产业就是不还，所以分家的时候闹得不愉快。

按理说这么大的宅子应该够住啊，可九个儿子一起开枝散叶，子生孙，孙又生子，子子孙孙的越来越多，连后院的鱼塘都填了盖上房，还是不够住。

人口越来越多，进项却没多多少，生活质量是一年不如一年。

当然，这不包括老太太，她该吃吃该喝喝，别看她六十多的人了，胃口好着呢，饭量能顶一个成年男子了。

“行了，就按老大媳妇说的，老四家的你回去安排一下，缺什么找老大媳妇要。”老太太吃完桌上的东西，气定神闲地喝完最后一口粥继续道，

“老四家的，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你也要顾全大局为你男人的前途打算不是，那边既然答应相看了，就是个难得的机会。

再说，那丫头从乡下来的，能有什么见识，还不是任你拿捏。过了年她就十四了，在家里住不了两年就嫁出去了，她从小没人疼，你要是对她好点，将来有好处她能忘了你这个母亲啊。”

“可是韵儿怎么办？她就不是嫡长女了。”辛氏在乎的是女儿的名声，突然就多出一个乡下来的姐姐，还是个商户生的，韵儿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

“你也是官家小姐出身，不会连这点肚量都没有吧。”老太太不悦地道，“不把她接来，难道让韵儿嫁过去吗，或者你自己挑，看哪房的姐儿合适。”

辛氏被说的哑口无言，别说韵儿才八岁，就算到了婚嫁的年龄，让韵儿嫁给一个瘸子，门第再高她都不会同意的。那可是一辈子啊，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做人了。

那几房就更别想了，把她们的闺女嫁过去，得益的就是她们，四房算是白忙活。左右权衡，辛氏也只好暂时先应下了。

辛氏回到房里，一双儿女都在等着她，女儿拉着弟弟高兴地问：“娘亲，又去祖母那里了，给我们带回什么好吃的了？”

“都这么大了就知道吃，你祖母那里什么都没有，给你带回个姐姐你要不要。”辛氏心情非常不好，“你娘亲我还饿着呢。”

想起老太太桌上的八宝鸭、灌汤包、瘦肉粥，还有两样点心，辛氏想到自己吃的花卷和白粥，就两碟小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