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姐姐，我要姐姐。”五岁的轩儿单纯，没觉察出什么。

“什么姐姐？”殷清韵吃惊地问，这姐姐也是说给就给的吗？

“就是一个乡下丫头，从你那收拾出一间屋子让她先住着，你就当她不存在就行了，反正住不了两年就嫁出去了。”辛氏也没有胃口了，拉了轩儿坐下吃点心。

“让一个乡下丫头跟我住？”殷清韵立刻就不乐意了，“不是说她住不了两年就走吗，去后罩房凑合一下不就行了。”

“她也是你爹的女儿，名义上是你们的长姐，那后罩房可都是下人住的地方。算了，你也不懂就别管那么多了，照着我说的做是了。”辛氏感觉头都要炸了，这一大早给她折腾的够呛。

婆子们得了吩咐，就在殷清韵的小套院里收拾出一间西厢房，小套院是辛氏自己隔的，西厢房是后建的本来是堆杂物的，一个乡下丫头还想住多好的地方。

那边张老爷带了些丫鬟婆子，要一起送到殷家，殷清宸制止了，说等出嫁的时候再带到婆家，算在外婆给的嫁妆里。

张老爷没有反对，吃过早饭就进了内城，去拜访殷家，他要早去早回。他暂时只能住在客栈里，等曹管家把新宅子买下来，他才能搬家。

当然，张文昊这个隐形人是不会去的，张老爷也管不了他，就由他了。

殷家虽在内城，但地处偏僻，周围没什么高门大户，清一色青砖灰瓦的民宅。殷家的宅子在这一片算是比较土豪了，但除了老太太的院子，其它都略显拥挤，当然是人多的缘故。

见面时张老爷客套一番后，侃侃而谈，从做生意谈到张文昊的学问，天南海北无所不知。

殷老太太身着棕色的袄子，稳稳地坐在太师椅上，眼里写着，张老爷这样的废物，不过是一个小人得志的暴发户而已。

不过老太太的眼睛亮了两次，一次是见到殷清宸，眼前一亮，小姑娘相貌出众，非但没被张家养歪了，那通身的气派，进退有度，她身边的孙女哪个也比不上。

另一次，就是看到张家给她的礼单，和将来要给殷清宸准备的嫁妆，心想，张家是下了血本了。

当初老太爷在休宁做典史的时候，老太太也跟着在休宁住过好几年，后来老太爷调到京都衙门，他们举家搬迁，算算回来京城已经十一年了。

老太太去休宁的时候就恨死殷学士了，他自己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把自己的弟弟调到地处偏远的休宁，老太太怎么咽得下这口气，所以后来有了侵占祖产一说。

那时孩子多，不能一次全带上，老太太就只带了四老爷和五老爷，到了休宁又生了六老爷。

老太爷的俸禄不多，休宁油水又少，还要照顾到京城的三个儿子，当时老太太可以说是掣襟肘见。

等四老爷到了婚嫁的年龄，就娶了张家的女儿，张家虽是商户，但只有一个女儿，嫁妆给的丰厚，有了张家的嫁妆，四老爷才能继续读书科考。

不然凭四老爷的才华，为什么要娶一个商户女，当然，这是老太太认为的，孩子都是自家的好。

殷清宸是老太太做主留在休宁的，四老爷书读得好，有他的前程，怎能带一个拖油瓶。

娶辛氏的时候也是她命令所有人都瞒着的，反正没几个人见过张氏，就算有什么风声传到辛氏耳朵里，她也能随便编个理由圆回去，她就不信千里迢迢的辛氏真派人去休宁打听去。

老太太鄙夷地看着张老爷，这里是京城，可不是休宁，一个乡下来的暴发户能作出什么妖来，还不是得乖乖的来请她照拂。

殷老太爷听说家里来客，提前回来了，老太爷干瘦，人也比老太太随和，话里话外还满口的情义。

简单招待张老爷用了午饭，几房儿子都没通知，而四老爷因公务繁忙，说隔日亲自去拜访张老爷。

张老爷临走偷偷塞了张银票给殷清宸，并小声叮嘱道：“你想吃什么了，就差丫鬟偷偷出去给你买点，记住，千万别让人看到。好赖你在这里也呆不了两年，将就着吧。”

“谢谢，舅舅！”殷清宸第一次觉得张老爷看起来还挺顺眼的，虽然他已经是个中年发福的油腻大叔。

“等舅舅安顿下来，再来看你，顺便接你去舅舅的新家看看。”张老爷对殷清宸一直报以同情的眼神，他再傻，殷家的怠慢他也看得出来。

张老爷出了殷家，就带着小厮直奔京城的特色酒楼一条街去了。殷家的饭菜太难吃了，殷老太太还是那副德行，年纪大了更不好相与了，他再也不想去殷家了。

他对殷清宸再不亲，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母亲捧在手心里养的孩子，遇到殷老太太怕是要遭罪了。不过也不一定，那丫头也不是好惹的。

辛氏以身体不适为由，一直都没有出现，老太太身边的仆妇简单介绍了一下人际关系，便把她带到了四房，其他人都没见到。

按理说她是四房的嫡女，这么大老远回来了，老太太应该安排让她这两天认一下亲，或者是拜访长辈才对，毕竟父亲的兄弟众多，她哪分的清楚。

可老太太直接把认亲忽略了，老太爷不管事儿，随口叮嘱了几句就走了，更别提给她什么见面礼了，下马威倒是给的挺痛快。

亏她还费尽心思地准备了那么多见面礼，还是省省吧。

老太太根本就没打算把她当殷家人，殷家姐妹排行里都没有她，只唤她的名字，那是从心里就不想接纳她。

倒也无所谓，省掉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时下已经入冬，西厢房因常年锁着又阴又冷，家具都是临时凑起来的，床上的帐子是旧的。除了被褥勉强是新的，其它的都惨不忍睹。

“这里我们已经看过了，先把我们带到小姐的房间吧。”阿彩嫌弃地道。

“这里就是小姐的房间啊！”仆妇撇了撇嘴，觉得阿彩是没见过世面的丫头。

“什么？”阿彩瞪大了眼睛，在休宁，她跟阿云的房间都比这好多了，她还以为这是她跟阿云的房间。

“阿彩！”殷清宸制止了她。

“小姐刚来，可能不知道，老太太向来勤俭持家，殷家的女儿也都是心灵手巧的，事事亲历亲为，一位小姐身边只留一个丫鬟和一个粗使婆子伺候。”那仆妇道。

“我不用粗使婆子，这两个丫鬟也是外祖那边的，她们的月钱是从外祖那边领，劳烦各位了。”殷清宸全然不在意，还用说，肯定是老太太让仆妇传的话。

等仆妇都走了，阿云开始默不作声地收拾屋子，阿彩看什么都想给它扔出去。这么大的殷家，就让小姐住这种地方，这不是欺负人吗。

“阿彩，你答应过我，没有我的允许不多说一句话，更不能背着我乱来，所以才带你过来。否则你还是先去张老爷那边，等张老爷回休宁的时候顺便带你回去。”殷清宸警告道。

阿云是明白的，小姐早就料到了，所以只带了简单的行礼过来，其它的都放在张老爷那里了，说是等安顿好了再去拿。还怎么拿，这怎么放的下啊。

天擦黑的时候，四老爷回来了，叫了殷清宸过去书房问话。四老爷穿着浅灰色家常袍子，言谈文雅，举止风流。

前世，殷清宸只匆匆见过他一次，毕竟那是八年多以后的事情，殷劭志现在看起来比那时要年轻许多，看上去精神饱满，似对这个休宁来的女儿很满意。

“对了，你母亲出身官宦人家，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她现在身怀有孕不太方便，你就先别去打扰她了。你多去祖母那里走动走动，毕竟你初来乍到的，要先熟悉一下京城的规矩。”

殷劭志看到殷清宸就想起了张氏，张氏人美性格也温柔，可惜走的早。辛氏也美，但性子就倔了些，到现在都不理他，不肯让他进屋。

“谨遵父亲教诲。”他说什么殷清宸都答应着，心里却越来越冷。

殷劭志不关心她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不关心休宁的外婆，更不关心她的生母，只关心这桩婚事，说什么怕人家门楣太高看不上她，让她好好表现之类的。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觉得心寒，但殷清宸又想，跟他们计较什么，她又没打算长久地留在京城，等事情办妥了她就回休宁，一刻都不会在这里多呆。

对于殷劭志现在的妻子和儿女，见不见的又有什么关系，不见最好。

其实有人更不想见她，八岁的殷清韵听说自己院子里住了别人，说什么都不肯回去，辛氏只好安排她在暖阁里住。

这边，老太太身边的史麽麽，伺候老太太安置的时提起了殷清宸。

她若有所思地道：“四房的大小姐，身上的料子都是今年江南道的最新式样儿，戴的首饰虽不多，可样样都是拿得出手的，言谈举止也不象是现学现卖，张家到底什么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