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我很好，这次的银子也是她帮我赚的。”殷清娴声音越来越低，怕哥哥生气。

“没事，哥哥以前是误会了，她很好，你跟她本来就是姐妹，多走动也没什么的。”殷士杰把银子还给她，“我有药，用不着银子，你拿回去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吧。”

“那就买点吃的补补身子，银子我还会赚的，我走了。”殷清娴头也不回的就赶紧溜走了。

屋里又剩了殷士杰一个人对着屋顶发呆，那句“大丈夫就该马革裹尸，死得其所。”一遍遍在脑海里重复。

祖母和父母，从小给他们灌输的思想就是打死不离开京城，京城以外都是蛮荒之地，没法生存的感觉。即便是富庶的江南，也被说成是铜臭味太重的地方。

可新来的这个妹妹，她的气度，她的有勇有谋，让他改变了想法，他连她的丫鬟都比不上，外面的世界或许会更精彩。

赶庙会的这天，殷清宸主仆一大早就出发了，住在城西有住在城西的好处，省下车马费了，三个人溜达着就去了。

这里是集大夏精华于一体的京城，城西的一个庙会就非常壮观了，阿云毕竟稳重一些，还好，阿彩就吼不住了，手忙脚乱的，看着什么都新鲜。

不远处有一个卖字画的摊位，冷冷清清，无人问津，聚精会神写字的男子，仿佛置身世外一样，周围的喧嚣与他无关。

彦开，一身布衣难掩其华，写字时动作洒脱飘逸，停止时沉静如画。殷清宸认出了他，他怎么会到京城来了？

人称苏州公子的彦开，他应该在梧桐落叶下舞剑，冷月清辉中吟诗，即便出现在庙会上，那也应该是如闲云野鹤般悠闲自在，他什么时候沦落到要靠卖字画为生了？

殷清宸离开苏州后就再没打听过彦开的消息，她的初衷是救他，目的达到了，彦开之后的变故她就不关心了。

颜开也发现了她，眼底的笑容荡漾开来，光洁俊美的面孔，温润如玉，连声音都温和的不可思议：“姑娘，好久不见。”

“彦公子，别来无恙。”殷清宸走近一看，一副字二十两银子，这么便宜居然没人买，这可是彦开的字啊，五百两银子都求不来的。

“彦开，真的假的？字倒是不错，是苏州那个彦开吗？”有路过的书生问。

“非也，某西山寺书生彦开。”彦开娓娓道来。

“叫什么名字不好，非要跟家喻户晓的大才子重名，即便是痴迷苏州公子的才情，也该量力而为。字写得倒是真不错，就是太贵了。”那书生满脸鄙夷地走了。

“彦开，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彦开似习以为常，并不恼，依旧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否认身份，自称西山寺书生，难道他要参加科举？殷清宸被这个想法惊到了，怎么可能，只要他愿意，有大把的书院会排队请他去讲学。

“某，还未请教姑娘芳名。”颜开双手作揖，身体前倾，低头弯腰，态度诚恳而尊重。

“小女子姓殷，名清宸。”殷清宸赶紧回礼，神情有点恍惚。

上一世她倾慕彦开的才华，惋惜他英年早逝，这一世，她却站在他不该出现的地方跟他聊天，这是她上一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沧浪之水清兮，消雰埃于中宸。姑娘人如其名。”颜开赞叹道。

殷清宸居然有点拘谨，可能她在休宁野惯了，来京城后更是简单粗暴，突然遇到这样文绉绉的，有点不太适应。

前世她为什么会喜欢庆王，就是因为他跟传说中的颜开一样温文尔雅，颜开似乎又多了仙气，只可远观，而庆王就是那种比较接地气的，仿佛凡尘俗事一经他手就变得雅致了。

重生以后好多东西都变了，包括喜好，她变得更喜欢烟火气，喜欢真真实实的东西，许多前世不屑的事情，现在却感觉那么美好。

殷清宸下意识地道：“彦公子，帮我包两幅字吧，正好挂我房里。”

“好！”颜开早就准备好了一样，亲手挑了两幅熟练地打包。

殷清宸拿出银票给他，他说什么也不肯收，殷清宸只好将字画放下，颜开又非要送她：“能得殷姑娘喜欢，某荣幸之至。”

“那就多谢公子了。”彦开眼里的真诚，让殷清宸不好再做推辞，干脆把手里的点心给了他，“这个味道还不错，你也尝尝。”

“某还有一件事一直想问姑娘。”颜开凝视着她，认真地问，“姑娘远在京城，为何会去苏州相救？”这个问题上次他就问过，当时殷清宸没有回答。

“我并非一直在京城，从休宁一路北上路过苏州，久闻公子大名，又不敢冒然拜访，所以就……”殷清宸说不出口，说一个女子去偷看一看男子吗，那不是容易产生误会。

转而道，“我喜欢公子的琴声，不喜欢被打扰，结果是我冒昧打扰了公子。”

这理由，这借口，虽然不太对味，殷清宸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随他怎么想吧。总不能告诉他，我跟庆王对着干呢，你是他要杀的人我才会救。

“某，明白了。”彦开笑道。

你明白了什么啊，殷清宸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西山寺的庙会她再也不敢来了。

她拉着丫鬟钻进人群里了，彦开笑容依旧，仿佛看到了有趣的事情。

“公子，那姑娘说的是真的吗？”卜修跑过来怀疑地问。

“这还用问，当然不是。”颜开又开心地笑了。

“看你笑得这么开心，我还以为是真的呢，切！”卜修撇撇嘴，“又不是仰慕你，救你八成就是要利用你，你还是小心为上。”

“你不懂。”彦开继续写字，脑子里却想着，殷家，殷清宸。

卜修不跟他理论继续晒他的太阳去了，心想，本来我也没有必要懂，你自己懂就行了，

殷清宸主仆三人准备打道回府了，路上都是三三两两回城的人，有的买到了自己心仪的东西，有的可能只是去逛逛，双手空空。

半路上，突然身后传来几声尖叫，殷清宸主仆回头一看，是惊马了，这路本就不宽，都是回城的人，伤到人就不好了。

眼看着马车越来越近，两只马儿不受控制横冲直撞，车夫都被甩到地上，翻滚到路旁的边沟里。

殷清宸和阿彩同时把手里的东西往阿云那一塞，然后一同跳上马车，俩人配合一起使劲拉住了缰绳。

两只马儿嘶鸣着，高高扬起前蹄，又滑行了一段，终于停下来了。

殷清宸将马儿拴在路边的树上，掀开车帘一看，一个白白净净的姑娘，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盯着她，嘴巴张了几次都没说出话，看来是吓坏了。

“没事了，别怕。”殷清宸朝她伸出手安抚她，“来，我先扶你下车。”

“哦！”那姑娘突然反应过来，点点头，逃一样地跳下了马车，身手还挺利落。下车后才发现，周围都没有她的人，四处张望了一下，明白了什么，“多谢恩人相救！”

“奴婢失职，奴婢该死！”一群丫鬟小厮连跑带爬地从后面赶过来，一个个扑通跪下了。

“老奴该死，老奴该死啊！”两个年老的婆子，跑在最后，声音却一个比一个高。

殷清宸看了一出下人谢罪的大戏，这阵仗，那姑娘肯定出身高门大户。

殷清宸被他们的哭喊声吵得头都炸了，好事做完了，赶紧溜吧，做好人也不容易啊。

“都别哭了！都起来，都跪这儿象什么样子。”被围在中间的大小姐终于发话了，转身对殷清宸施礼道，

“恩人等一下，我是礼部尚书之女韩映蓉，行八，可以直接叫我韩八娘，赶问恩人芳名。”

原来她是礼部尚书之女，同样是在礼部，人家的爹是尚书，她自己的爹还在底层拼命钻营呢，幸亏她是靠自己，不是靠拼爹的。

“我姓殷，名清宸。”殷清宸答道。心里想，自己行几不知道，老太太就没把她算在殷家人里，大概家谱上也没有她这个人。

“是殷大学士家的吗？我姑母嫁的就是殷家，我怎么没听说过你，我姑母家的姐姐叫殷清萱，你可认识？”韩八娘好奇地打量着她。

疑惑地想，看她的气度不凡，肯定是出自名门大家，可她周围没什么人伺候，难道是偷跑出来的？

殷清宸答道：“你说的是东城殷家，我是西城殷家四房的长女。”

“哦，那也是一家的，听姑母说是后来分家了而已，根上还是一家的。”韩八娘微微笑道。她这会儿子恢复了平静，眼睛灵动，声音变得清脆了。

这姑娘既活泼可爱，又不失大家闺秀的矜持，这才是名门闺秀的涵养和气派，让人见了就喜欢。

“禀小姐，他的腿好像是摔断了。”这时，两个小厮抬了一个年长的老伯过来，他就是被甩下去的那个车夫。

“只要小姐无虞，老奴就是搭上性命也在所不辞，都是老奴的错，老奴该死。”老伯满脸愧疚，试着爬起来磕头认错。

“行了，你就别跪了，一个个要死要活的，我不是好好的吗，赶紧先找人帮他看一下腿。”韩八娘吩咐道。

“老伯，你坐好，我帮你看一看你的腿。”殷清宸说着就过去轻轻捏了几下道，“老伯，你这个腿没断，但是脱臼了，恢复起来会很疼，你能忍受吗？”

有婆子想过来阻止，被韩八娘拦下了，韩八娘莫名的就相信殷清宸能行，她可是连马儿都能制服呢。

“能！”中年男子咬牙道。

殷清宸折了根树枝让他咬在嘴里，又叫两个小厮捆住他的双手，然后按住他的上身，阿彩过来打下手，众目睽睽之下，只听咔嚓一声，老伯直接疼得翻了白眼。

众人吸了一口凉气，这是哪家的姑娘，胆儿也够大的，到底行不行啊，别腿没治好，把人给治死了，看客们开始质疑，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