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公一愣。
他有些迟疑,又有些茫然地看着赵怀。
这明显宴无好宴。
鸿门宴啊这是。
“这……”赵国公没想到赵怀是问桃华的婚事,因此沉吟了片刻,因觉得这婚事并没有什么不好,便坦然地对赵怀说道,“你问的可是李家?我的确想把三丫头嫁给李家的李诚。”他因为被李氏劝服,因此觉得这门婚事极好,然而赵怀却突然冷笑了一声,看着他冷冷地问道,“李家?是哪个李家?”他看着赵国公的眼睛轻声问道,“就是那个打秋风,一家子没有个出息的男人,因此得靠着出嫁的姑太太过日子,吃软饭,日日巴结你的李家?”
“三弟,你这话说得太难听了。”赵国公便皱眉说道。
又是打秋风,又是吃软饭的。
“难道我说错了什么?”赵怀反问。
这话说的。
的确没说错什么,可是话不是这样说的。
“李家虽然如今没有出息的二郎,也仰仗着咱们国公府过日子,可到底是亲戚,怎么能这样给李家没脸?”赵国公见桃华正在一旁给赵怀倒酒,娇俏可爱,目光温和了几分,对赵怀温煦地说道,“更何况李家有什么不好?桃华若是嫁过去,只看在咱们国公府的情分,李家就会善待桃华。你是知道的,桃华的性子不好……”这话是昨天晚上李氏跟他说的,赵怀便平静地问道,“大哥的意思是,我把三丫头给教养坏了?”
“不是这个意思。”
“子不教父之过,桃华自幼养在我的膝下,她性子不好,可不是就得怪我?”
“桃华也不是性子不好。”说起来,赵国公想到桃华刚刚那笑容明媚,清脆悦耳的读书声,就算是偏心到天上也不得不承认,桃华并不是一个性子阴沉叫人厌恶的女孩子,他急忙将手里的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笑着说道,“是我说错话了。只是桃华性子刚强,在长辈的面前也不假辞色,若是这未来的夫君也是强硬的性子,那夫妻俩这日子怎么和睦?李家仰仗着咱们国公府,必然不敢与桃华十分顶撞,也会善待桃华的。”
“之所以不敢顶撞,是因为吃软饭。大哥,三丫头难道不是你的嫡女?你竟然要把自己的嫡长女嫁去给一个破落户?”
“不然门当户对的,桃华过得也辛苦。”
“高门大户,未必辛苦。可是这等没有上进心的,就是废物,凭什么叫桃华下嫁?”三夫人忍不住在一旁对赵国公说道,“咱们三丫头的性子一向都开阔和气,什么时候刚强了?就算是刚回来那一日的确是有些说法,可是哪一句不是有理有据?她难道对老太太不敬了吗?难道对大哥你恶言相向了吗?难道对自家的姐妹有什么呵斥打骂无礼了吗?因此,我倒是不知道咱们家桃华这性子刚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话。”
她到底是弟妹,赵国公就不好反驳,只是讷讷了半晌才说道,“她不是对你大嫂叫姨娘……”
“大哥觉得桃华这句话说得不对?她在桃华面前当不得一声姨娘的称呼?”三夫人犀利地问道。
“大伯父,之前您明明也说三妹妹叫得对,怎么到了如今反倒成了三妹妹的不是?”赵笙见赵国公尴尬,捏着手里空空的酒杯说不出话,便微笑在一旁给赵国公倒酒,笑着说道,“大伯父尝尝这泉州的美酒,乃是三妹妹特意叫人开了一坛子,说是您难得过来喝酒,因此叫您尝尝。”见赵国公的眉目温和起来,他便将手里的酒壶放在桌上缓缓地说道,“更何况古往今来,侄儿只知道门当户对才是正道。更何况还有一件,我是为了大伯父才这样说说。”
“你说。”赵笙是极优秀出众的青年,如今又即将科举,因此赵国公十分重视。
“这说的就是外头人的一些眼光,也是侄儿为了大伯父忧心之处。”赵笙俊秀的脸上露出几分忧容,越发清隽逼人,见赵国公急忙探身看过来,便温和地对赵国公轻声说道,“说起来,这都是世人的眼光,万万不是大伯父夫妻的本意。只是三妹妹本是前头伯娘生的,自幼丧母,却养在父亲与母亲的膝下,远离京城在泉州一住十五年。”他说到这里赵国公老脸一红,显然也是心虚的,“虽然桃华养在三弟与弟妹膝下,可是,可是我心里也是惦记她的。”
惦记?
若是惦记,缘何十五年不闻不问。
难道打发人来问一句女儿的康健与成长,是一件很艰难的事吗?
难道能累死他吗?
赵笙嘴角讥讽地勾起一瞬,却掩饰在了温柔之下,顺着赵国公笑着说道,“这自然就是大伯父的一番慈父之心。可是这咱们自己是至亲自然知道,外人却不会知道。外人的眼中,只有大伯父顾忌自己的继室,因此舍了原配嫡女的不慈。”他摸着面前的白玉酒壶看着霍然看着自己的赵国公担忧地说道,“这伤的自然是大伯父夫妻的清名。本就是如此,可是如今大伯父又要将三妹妹嫁到名不见经传的李氏家中,那李诚又是个不成器的,岂不是坐实了大伯父夫妻刻薄原配嫡女,不慈无德?这不仅叫大伯父被人非议,就算是府中的旁人,也要因此被大伯父连累。”
这话说得十分明白,赵国公顿时恍然。
“你说得有几分道理。”这些年,因他长女在泉州生活,这京城之中的确是有些非议。
若是他再将桃华下嫁,那到时候不仅他被非议,连李氏都得扣上一个继母薄待前头嫡女的名声,到时候岂不是宜欢,赵辞的名声也要因此被连累?
“你这话真是当头棒喝,我从前真是糊涂了。”
“不仅如此。三妹妹是大伯父的嫡长女,若是她下嫁给寻常的人家,那日后宜欢与阿辞这么嫁娶?长姐都嫁得不好,那若宜欢日后嫁入高门,就坐实了三妹妹是被薄待,就是大伯父你当真不慈,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可若是大伯父不想叫自己被人非议,那岂不是也要叫宜欢嫁到小门小户去,阿辞也要迎娶寻常的女子?我记得宜欢可是有青云之志的,她若低嫁,大伯父您一向最疼爱她,可怎么舍得。”
对桃华就是利益哄劝,可是对宜欢却是赵国公真心疼爱。
赵笙都觉得自己劝说得很没有意思。
然而赵国公却心中生出几分感动。
“到底是跟着你父亲在泉州历练,这人情往来的确通透,我从前是关心则乱,因此都忘了这些。”赵笙说得很对,桃华的婚事,不仅不能低嫁,反而要门当户对,风风光光地出嫁,这才能叫李氏的风评在京城之中变得好些,也去了那些旧年就传出来的李氏种种不堪,比如气死原配,还有厚颜无耻与赵国公苟合的流言蜚语,更何况这其中还有宜欢……若桃华只能嫁给李诚,可是宜欢日后却做了豫王妃,这叫人看着的确不像话。
只怕到时候宜欢也要被人诟病。
想到这许多,赵国公便郑重地说道,“李家这门婚事的确不行。三丫头,你是不是也看不上李家?”
“我不知李家是什么人家,只知道今日李诚对老太太十分无礼,也不孝顺。只是老太太心疼他,我不过是叫他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却骂了我。”桃华不是把黄连往肚子里吞苦了自己的性子,此刻毫不犹豫地告状,对赵国公说道,“我听府中的说法,李家吃国公府的,用国公府的,看在姨娘的份儿上,咱们对他家如同对至亲。可是李家的人怎敢对老太太这样不上心呢?父亲,这白眼狼说的只怕就是李家。”
“你说李诚不给老太太请安?”
“可不是。都给三婶请安,却对老太太视若平常,我都看不下去。父亲,这样的人,就算门当户对,我也是看不上的。这男子,若人品不好,还剩下什么?”
桃华看着赵国公弯起眼睛笑起来。
“父亲,您说我说得对不对?”就比如赵国公,什么都有,就是人品不好,硬生生不是逼死了她的母亲?
“你的确是有见识的女孩儿。不过李家的确该敲打些。老太太对他们纵容太过。”
“您快不要去老太太面前说李家的不是。不然老太太知道我告状,怕是又要骂我。老太太心疼李家呢。”桃华觉得饿了,便拿起一块松萝饼放在嘴边含糊地说道,“更何况李家与我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时常挂在嘴边,我都觉得烦得很。”她这话带着几分小女儿的骄矜与娇嗔,天真可爱,赵国公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带着几分慈爱地看着桃华和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日后就不要提李家。等过些时候,我给你寻最好的人家,叫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不必大哥费心。”赵怀却仿佛刻意来扫兴的,冷淡地说道。
“我到底是三丫头的父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父亲?好一个对自己的女儿不闻不问十五年的父亲。你可养过桃华一日?桃华的婚事又与你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