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是。割腕、车祸、跳轨再到这次跳楼，已经愈演愈烈。同宿舍的同学都被搞得人心惶惶，学校已经让她母亲来校办理了休学，好好回家静养等调理好后再回学校。”
“学校就这么撒手不管了？”一旁的徐忆忍不住发话了，罗川也严肃地望向张老师，这目光刺的张老师颇不自在。
“学校也建议过家长带顾同学去医院做进一步的治疗。心理辅导也不是没干预过，可是顾同学并不是十分配合，而且情况也越来越严重。学校也是出于对其他学生正常生活的考虑，和家长协商过才做的这个决定。”
“这也怨不得校方……”罗川思索了下，“张老师，我曾就读于n大的生物化学专业，因为之前实验室的一些项目调研，我曾接触过一些因减肥过度导致的厌食症患者，她的情况如果有机会可以当面了解下的话，或许我可以帮助她。”看来要解决问题，还得从她本人下手了，罗川当机立断地亮明了自己曾引以为豪的专业领域。
“n大的学生？”张老师眼睛都亮了一圈，“太好了，顾媛真是遇到两位贵人了。那你们需要我怎么提供帮助。”
“让家属同意，我们有机会当面聊聊。”
每年自杀报案的人数很多，警力资源有限不可能一个个去善后，只要不干扰社会治安，那些自杀未遂的人在接受短暂的心理干预后都会被家人接回，后续的事情只会逐渐被淡化。
学校也不会花人力物力倾注到一个学生身上，他们需要保证更多人正常而有序的校园生活，也只能交给家里人去监督调整。
治疗厌食症这是个大工程，涉及的学科很多，数据表明只有约45％的患者预后较好，无任何后遗症。
而剩余数量比例的患者仍然会存在体重无法恢复正常，厌食症反复发作，甚至更为严重的多器官功能衰竭、继发感染、再次自杀等现象。
如果患者肯配合，家庭氛围和睦，家人支持又肯投入，那么恢复希望是极大的。
这是一个略微漫长而需要恒心的过程。
而眼下这个姓顾的女孩，父母离异、男友分手、学习成绩一落千丈、丢了保研名额，多重打击，哪条都不利于治疗，如果她自己都不配合，没有人能够拯救她。
罗川自喻比不过医院的专业医师，临床专家，当年自己所学的关系对医疗方面也只能算是略知一二。
她明白医疗资源能分配到患者身上也是极为有限的。
无论是抑郁症还是厌食症，都离不开心理辅助治疗，需要非常负责的心理医生耐心了解你的心理病因，好好推敲来开导你，大多数情况下只是针对营养不良，身体指标进行治疗，治标不治本。
当然冥顽不灵的病人也大有人在，再耐心的医生也无能为力。
也许是出于感同身受，罗川的执拗劲又上来了，她决定要试试自己和顾媛交谈下，并帮她从饮食上改善厌食症，饮食正常了抑郁症才会进一步缓解的希望。
女孩入院的那天晚上，因为厌食症的关系身体的情况很糟糕，一直处于昏迷说糊话的状态，需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女孩并没有因为坠楼而受任何伤。
虽然医务人员调侃是气垫的质量太好了，但是那种高度落下来留下些乌青似乎也在情理之中，然而这些女孩都没有，甚至连轻微的挫伤都没有，仿佛就像是被轻轻放上气垫一般，让人不可思议。
这段信息当然也飘入了罗川的耳朵中。还有这么神奇的事？
如果不是厌食症的关系，顾媛早就可以出院了。医院出于患者精神状态的考虑，也为了防止其再出现自杀的倾向，暂时还是安排留在了单独病房。
迫于经济压力，顾媛的母亲已经要求更换为普通多人病房。
今天是在单独病房的最后一天，张老师跟顾媛的母亲联系安排了罗川他们的单独面谈，罗川赶上了。
女孩醒着，半躺在床上，靠着床头，她的精神看上去很不好，目光呆滞地盯着病床的前方。
眼眶凹陷，嘴唇干裂地翻着皮，脸色蜡黄无生气，露在外面的手仿佛瘦的只剩皮包骨，瘦弱的身躯让病号服看上去空空荡荡的。
罗川早就猜到了这种情景，只是跳楼那天没来得及看清，原来这么严重。
罗川和徐忆走近她身边跟她打招呼，女孩无力地朝他俩瞥了一眼，她对罗川没什么反应，倒是对徐忆好似认识的感觉歪头露了个疑惑的表情，“男神？”
“男神”，徐忆的颜值的确也配得上男神这个词，但是这明显是个不太正常的反应，罗川疑惑地看了眼在旁边的女孩的妈妈。
“‘男神’是怎么回事？”
“这孩子自从前两天醒来后，口里一直念叨‘男神’两个字。我猜是不是她什么男偶像，可她好像也不追星，之前也从来没听到她对谁这么叫过。医生怀疑这可能是她精神方面的问题。”
“你们觉得她口中的‘男神’可能是个梦，幻觉或者臆想？”
顾媛的妈妈无奈地点点头。
“有没有问过您女儿具体是怎么回事？”
“问了，她说曾经有个男神音，让她活下去。”
“有意思，梦里还有人能鼓励她不是挺好的嘛。”徐忆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句，立马遭到了罗川的白眼。
“没事别乱说话。”罗川小声对徐忆叮嘱着。
“阿姨，您女儿现在正常交流没有问题吧。”
“不好说，看你们运气吧。医生说她之前属于偏狂躁型的抑郁症患者，情况不太好，这两天靠药物控制情绪这才平复了一些。”
“而且她……医生说她的厌食症是减肥过度导致的，还说什么钠元素摄入不足，我也不太懂，说因为这个导致了脑损伤，记忆力退化严重，所以她很多事都记不清楚，说话有些颠三倒四的，有时候又很正常。今天她的状态算是比之前要好些了，你们……就试试吧。”
说着话的顾媛妈妈忍不住转过身擦拭着眼角。
“又是减肥不当导致的么。”罗川瞬间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减肥的，等到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得了厌食症。都怨我们夫妻俩……当时怎么就没发现这些异常，只知道一个劲责怪她。”
形成厌食症至少也要三个月以上了，罗川瞥了眼顾媛的妈妈，在心里叹了口气。
忽然罗川灵机一闪。
“黏皮糖，你觉得她那句‘男神’是不是在喊你？你当时是离她最近的，也应该对她说了不少鼓舞的话吧，你赶紧跟她交流下看看。”罗川小声对徐忆说。
“不可能是我吧，我没对她说过那句话。再说我们不是来调查她厌食症的原因吗，问这个，是不是有点扯远了。”
“是为了好对症下药。如果她潜意识有这么个男神，正好可以抓住这点给她建立心理暗示的正面引导，她也许会听得进这个‘男神’的话。就算不是你，想办法让她认为是你也可以啊。”
“会不会弄巧成拙啊？
“试探性询问，如果信任建立不起来，我不会让你硬来的。”
“哦哦，明白了。”徐忆清了清嗓子，挺了挺腰杆。“姑娘，你还记得我吗？我答应过你只要你好好活着就帮你补习功课的。”
……
男神就是给人辅导功课的吗？这开导人的方式——罗川只想扶额。
顾媛呆呆地望着徐忆似在搜索和自己脑海中相吻合的那个人。“我……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那是……很温暖的感觉，像一阵风。”顾媛说话的声音很轻。
徐忆和罗川面面相觑，虽然不明白顾媛回复的是什么，但她能接上话，说明听懂了问话的含义，看来今天顾媛或许可以正常交流。
然而想要徐忆冒充的打算是行不通了。
“说不定这种感觉是真的呢。”
顾媛朝罗川望去，满眼不可置信。
“小姐姐，你……相信我说的？”
“信，所有给人美好愿景的事物我都信。更何况这也许是上天的授意呢！”
“罗川，你不是不信这个么。”徐忆小声嘀咕着，罗川一击肘击回怼了一下，他吃痛乖乖闭了嘴。
“你想想啊，是不是该为了这个男神好好活下去，万一哪天真遇到了呢。”罗川换了一种方式尝试鼓励顾媛。
“我……我不知道，我……很害怕，万一只是个幻觉呢，还是……只会……留下失望。”
空气又恢复了凝重。
“那就不要在意真不真实，是你的潜意识在告诫你自己，要‘活下去’。”
顾媛沉默了。
“潜……意识？我无法理解。”
“难道你就真那么不想活了？”罗川克制自己不说出“死”这个字，“你就没一点不甘心的事，没想要做的事，没达成目标的事？”
顾媛沉默了，她需要努力消化罗川这些话的意思。
“人们常说知足常乐，知足不代表没有欲望，不起贪欲而已。我觉得真正无欲无求的人才是可怕的，这种人我是无法理解他们活着的目的的，仅仅只是为了‘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