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后,云梦泽,碧泠洲头,几名男子依次登上一叶小舟。他们俱着紫衣,手上或刀或剑,都拿着兵器,一看就知是江湖中人。最年少的一个被落在末尾,他抬头望着汩罗湖的景致,不觉痴了。此时正值初夏,莲叶接天铺地漫在这七里湖上,几乎要滚出视线,对这自小长在塞北的少年来说,实在是难得一见的景致。领头的男子不耐烦,厉声唤过他来,他才慌慌张张跳上船。
摆渡的船家笑嘻嘻道:“几位客官没来过我们云梦吧?现在莲花还没开出多少,不算好看,等过两月才好看哩!”
说话间,忽听得远处传来阵阵歌声,唱的是:“越女采莲秋水畔,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钗,照影摘花花似面,方心只共丝争乱,鸡尺溪头风浪晚,雾重烟轻,不见来时伴。”
歌声越来越近,略过他们身边时,几人只见一捧碧色罗裙隐入莲叶当中,连歌女的面庞都不得见,那歌声就飘远了。女子是用本地话唱的,几名男子没有听懂,船家倒是听进几句,也跟着摇头晃脑哼唱起来。
一行人中,一名中年刀客贴近领头的男子道:“戮辛,江浩邈当真知道门主的下落吗?”
名为戮辛的男子不过三十岁,星眉剑目,十分英俊,然而遍身的冷峻使人觉得难以接近,他此刻正无目的地看着两边没有尽头的莲叶,听到人询问方冷冷道:“昔日姜时郁曾与门主为敌,缠斗过好些年。他江浩邈是姜时郁的师兄,就算不知道门主的下落也必能猜到一二。”
听到熟悉的名字,船家转过头笑道:“几位呀,可是去云终谷寻江谷主?”
戮辛点了下头,不置可否。船家丝毫不在意他的冷淡态度,自顾自道:“前些日子仿佛听说谷主出去了,也不知回来没有。几位可是来求医的?就算没有谷主,他那两个徒弟医术也是极好的……”
几名男子或有心或无心地听着,只有戮辛在心中冷笑,当年云终谷子弟满天下,可如今这乡下老儿还以为谷主就是个行医的,足见云终谷已经人才凋零了。他抬抬身子,但见小舟两侧的莲叶渐渐少了,陆地近在眼前,不等船家靠岸便施展轻功跃过去。船家还没反应过来,戮辛已抛了一只钱袋过来,船上几人便依次踏着轻功上了岸。船家掂量着钱袋,没想到竟收获颇丰,忙殷切指道:“再往前入了谷,不过一里路就是一片桃林,那便是谷主的住处!”
那几名男子转眼间就隐没在道旁的林子里,也不知他们是听到还是没听到,船家不由摇摇头,撑着长篙掉了头。
那一边,戮辛领着一干人赶了一段路,果如方才的船家所言见到一片桃林。此时桃花早落了,树上结了不少青青的果子。一只猫在树上打瞌睡,见了他们,忙从树上跃下,蹿进桃林当中。
戮辛领着众人穿过桃林,见后头隐着两间小小的屋舍,只是都落了锁,显然主人早就出了门。中年刀客拉了拉其中一把锁,道:“果然没人,戮辛,咱们怎么办?”
戮辛拔出一把匕首,铛的一声斩断锁链,淡淡道:“进去搜。”
几人鱼贯而入,进了门就见几排摆满书的架子,才知这是一间小小的书斋。书斋布置极为简素,案上只放着一个白瓷瓶子与几方砚台,一幅画压在砚台下。戮辛粗粗看过一周后走到案边,随意拿起案上的画扫了一眼,不觉愣在原地。
画上所绘是一名女子,她身着碧色罗裙,斜倚在小舟中,漫不经心举着一枝莲花赏玩。戮辛死死盯着那女子,恨不得盯出个窟窿来,这张脸……只有他认得的这张脸,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中年刀客忙凑上来,道:“怎么了戮辛?不就是张画吗?”
戮辛摇摇头,用颤抖的手摩挲着落款处的字:“江轻尘赠江蓠,画这幅画的应是江轻尘,那画中的女子必是江蓠。”
中年刀客不耐烦道:“这两个人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咱们不是来找江浩邈的吗?”
“除了找江浩邈,更要找江蓠!”戮辛展开画像,在众人面前晃过一圈,“看清楚,就是这张脸,她必然知道门主的下落!”
他手下诸人都看向画像,拼命想把画中的女子印到脑中。见他们看得差不多,戮辛将画像
卷起收好,大步踏出书斋,道:“把其他几间屋子也搜一遍,若无其他线索就立刻出发去追!”
话音刚落,几个紫衣人鱼贯而出,将原本清清静静的谷内搅扰的不得安宁。
而七里湖的另一端,江蓠对他们的行动浑然不觉。她撑着长篙一路轻唱,不时采下一朵莲花。与她同舟的是一名白衣少年,丰神俊朗,唯有眉心锁着一点愁,正是男装的江轻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