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大病初愈,方才又费了老大的劲,头真的觉得晕了。
春儿忙服侍她更衣,躺到床上去。
月夕很快沉沉地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是小时候的。
那时,晏大每回押镖远行,回来总给她带些宝贝。
他将一只镶嵌了绿松石的金雀鸟放在她的枕边,笑道:“待我们小月夕养好的身子,便能跟这雀鸟一般,随爹爹一道访遍名山大川。爹爹带你去看挂在天边的飞练,看一望无际的草原和大海……”
梦里无比美好,可奇怪的是,月夕清醒无比。
她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一切都是梦。
“爹爹……”
月夕隐约听见声响,从梦中醒来。睁开眼,才知枕头已经湿润了。
她赶紧擦了眼泪,唤了声“春儿”,却是另一个叫棠儿的小婢女进来,说内府库似乎短了苕华宫的用度,春儿找人理论去了。
月夕有些无奈。这窦凌霄教养的婢女,做事就是莽。
“那外头是什么声音?”她问。
棠儿伸头望了望,道:“奴婢也是才从行宫到内廷,却不认识脸面。来人拎了个药箱,好似是个太医来了,奴婢扶公主起身?”
月夕招手让棠儿进来伺候。
这几日来来回回见多少太医,无一不是盯着她的脑子来回看,恨不得砸出个窟窿往里头看。可笑,这是老天爷都回答不了的事,几个大夫能瞧出什么端倪?
她披了件水绿披风,理了理头发,便落座在暖阁里。
棠儿安置了她,便引那太医进来。
她抬眼看去,只见进来个年轻男子,柔和的春光罩着他浅葱色衣角,暗纹在丝光下涌动。
这人的打扮有些素净,人倒是生得俊朗,让人看着赏心悦目。
月夕问:“你是太医?”
月夕这阵子也见过不少太医,此人看起来颇为不同。他身上未着官服,不像是在当值,倒像是下了值,从家里给人揪回宫里办差的。
他的眉间似掠过些异色,却没答话。
“你今日为何将太后气倒了?”他说。
月夕回过神来,问:“大人从太后那里过来?”
“嗯。她让我来瞧瞧你究竟如何,是真不记事还是耍把戏。”
月夕心中冷哼一声,脸上却是平静:“原来头几日太医说的话她皆不信?那大人如今觉得我如何?”
“你确实什么也不记得了。”那人断言。
“怎么说?”
“若你记得,便不能心平气和地与我坐一处说话。”
月夕一怔,仔细打量了那人,想起今早春儿说的话,明白过来。
“你是张定安?”她问。
那人似愣了愣,问:“何以见得?”
“我观大人言语,与我颇是熟稔。”月夕道,“宫中与我相熟的太医,除了张定安,还有谁?春儿说,我和张太医曾有过节,故而大人说我若记得你是谁,便不会心平气和说话了。”
说罢,她看着他:“我说得对么?”
他的目光闪了闪,他没有否认,少顷,脸上浮起一抹淡笑。
“公主往鬼门关走了一趟,反倒变聪明了。”他说。
这是今日第二回,月夕听见这番话语。
不过更叫她有些意外的是,这张定安笑起来甚是好看。
笑意浅浅的,只在眼眉噙了一丝,恰似二月底三月初的春日,不太明媚,却带着刺破冰封的一点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