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春雨楼内。
新任蜀郡太守许靖正与一众文人骚客们饮酒。
客人们一同举杯:“许大人为官清明,知人善用,声名远播,实乃我辈读书人之表率,如今新任蜀郡太守定能造福一方,我等在此恭贺大人……”
许靖客气地笑了笑,说道:“各位言重了,老夫只是做了些读书人该做的事儿罢了!”
“许大人自谦了,谁不知道当年许大人与从弟一同主持的月旦评,品评诗歌、针砭时政,点评人物,慧眼识人,不畏强权,为天下选拔了多少人才,贡献之大,实非我等所能企及也……”
“是啊,只是可惜许大人没有将这月旦评继续下去,如今许大人新任蜀郡太守,何不重启月旦评,也好为蜀地选拔更多人才啊……”
“没错,以许大人的声望,只要许大人愿意,我想天下文人士子都会响应,这岂不又是一桩美谈……”
……
听着众人的议论,许靖虽然面带微笑,但内心却不住叹息。
他知道,这群人之所以如此热情地为自己接风尘,又怂恿自己重启月旦评,无非就是想要与自己拉拢关系,希望通过自己的推荐让他们走上仕途。
可这群人虽然也算是饱读诗书之人,但趋炎附势,急功近利,全无读书人的品行。
想了想,于是笑着说道:“各位,实不相瞒,其实老夫也曾想过重启月旦评,奈何放眼天下,已再无可品之诗,亦再无可品之人!”
此言一出,宾客们竟都愣住了,脸色十分难看。
他们虽然都没奢望这么容易就能成功说服许靖重启月旦评,但谁也不曾料到,许靖竟然会如此说!
天下再无可品之诗,亦再无可品之人?
这岂不是将他们这群读书人视若无物?
“许大人此言差矣,天下之大,总有沧海遗珠,许大人不应如此武断……”
“没错,许大人,距上次月旦评已过去这么多年,总会有后起之秀……”
许靖见状,也懒得再和他们争辩。
于是笑着打断道:“难得各位给老夫几分薄面,今日齐聚于此,本是高兴之事,各位又何必执着于月旦评呢,对了,不是说春雨楼头牌顾姑娘要表演歌舞吗,为何未见其人啊?”
此时,一名书生笑道:“在下方才听闻,顾姑娘知晓许大人大驾光临,怕一般的歌舞难以入许大人的眼,故而特意寻人新编歌舞,希望能让大人尽兴!”
许靖笑道:“不必如此,歌舞而已,本是消遣之物……”
身为文学泰斗,许靖本就对青楼舞曲没什么兴趣,而且这种舞曲也实在入不了他的眼。
正说着,只见盼儿姑娘带着几人缓缓走来。
“各位久等了,奴家顾盼儿见过许大人,见过各位先生、公子!”
此时的顾盼儿浓妆艳抹、身姿婀娜,顾盼生辉,美得不可方物……
有人忍不住问道:“盼儿姑娘你可总算是来了,听闻你找人新编歌舞,不知是成果如何?”
盼儿笑了笑,说道:“公子莫急,奴家马上就为各位献上这首‘水调歌头’……”
“水调歌头?”
众人愣了愣,从未听过这样的词曲名,不禁也有些好奇,再加上是顾盼儿特意找人编排的舞曲,于是更加期待了。
许靖却只是淡定地喝着酒,年过知命的他,对女色已无兴趣,而青楼里的词曲,也一向入不了他的眼。
更何况今日来此,也只是盛情难却。
琴乐声缓缓响起:委婉、空灵,略带几分伤感……
这首曲子本就是秦牧教给谢芷汐唱的,谢芷汐又精通音律,加以改编后这才有了现在的版本。
伴随着琴乐声,顾盼儿也开始起舞。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清歌曼舞、羽衣蹁跹……
一曲舞罢。
曼妙的歌声加上顾盼儿精心编排的舞蹈,令众人不禁有些失神,就连许靖也看得有些眼睛发直……
“好,好美,盼儿姑娘不愧是春雨楼的头牌,当真是人间仙子啊……”
突然!
就在众人看得出神时,许靖却突然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顾盼儿。
激动地说道:“美,实在是美!”
顾盼儿娇羞地行了行礼,“大人谬赞,只要大人喜欢就好……”
众人见状,看向许靖的眼神也带着几分戏谑。
不是自诩不近女色吗?不是说歌舞只是消遣吗?为何此时被顾盼儿迷得神魂颠倒?
然而,就在众人都以为许靖是被顾盼儿的歌舞迷倒时,许靖却突然开口道:“盼儿姑娘,不知这首词是何人所作?实在是当世绝唱,太美了,太美了!”
众人有些不明所以,之前被顾盼儿的美貌和歌舞所吸引,都没在意词本身如何!
顾盼儿也怔住了,原来这许大人不是在夸自己美,而是夸这首词美!
于是答道:“回大人,此词是东坡先生所作!”
“东坡先生?东坡先生是何人?为何老夫从未有所耳闻?”
许靖愣了愣,自以为天下名士,没有他不知道的,可这东坡先生却从未听过。
“东坡先生乃是我一个朋友的朋友之友,奴家也未曾见过……”
许靖皱了皱眉,随即说道:“不知盼儿姑娘手上可有这首词的抄本?可否容老夫拜读?”
拜读?
一时间,众人震惊不已,他们何时见过许靖许大人如此谦卑?
这可是晚辈对前辈的敬词啊!
放眼世上,还有谁敢当得起泰斗许靖的这句“拜读”?
顾盼儿不知所措地将秦牧给谢芷汐的那份书帛拿了出来,说道:“大人请看,这便是……”
话音未落,许靖便疯了似的跑来接过书帛。
看着书帛,许靖竟突然僵住了,如同雕像般一动不动。
众人震惊不已,这是什么情况?
只不过是一首曲词罢了,至于如此吗?
可许靖却仿佛如获至宝般兴奋地连呼三次“妙,实在是太妙了!”
“此书法运笔灵动快捷,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一笔一划风姿绰约,与草书的狂放相比,更是一种别具风格的锋芒外漏,实乃是开创了书法的先河,世间绝无仅有啊!”
哗!
众人瞬间爆发出激烈的议论声。
然而,许靖后面的话更让他们震惊不已。
“此词情韵兼胜,意境优美,字里行间不仅流露出真情实感,更饱含人哲理,寻常诗词,一两句经典便足以名流千古,此词全篇经典,真乃千古绝唱啊……”
静!
此时的春雨楼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无不惊得目瞪口呆。
谁都知道,许靖不仅是饱读诗书的才子,更是有名的书法家,其草书更是一绝。
可这位东坡先生,不仅书法得到了许靖的如此称赞,这首词更是被许靖誉为千古绝唱!
此时,众人心中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句感慨:这东坡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然而许靖还沉溺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无法自拔。
他突然仰天大啸:“老天啊,你为何不早让我看见这首词,我真是井底之蛙,怎能说出世间再无可品之诗这样的话,丢人啊,真是丢人啊!”
说到此,他又突然沉默了。
片刻后看向众人,激动地说道:“各位,我已决定重启月旦评,评《水调歌头》,评这书法,更评东坡先生此人!”
众人闻言,震惊之余又喜出望外,谁也想不到,他们这群人费尽心机都无法让许靖重启月旦评。
却被这神秘的东坡先生一首词给劝动了!
不管怎样,只要许靖重启了月旦评,他们就有机会被点评,如此一来,这东坡先生便是他们的恩人,心中对这东坡先生也是感激不已。
许靖突然说道:“盼儿姑娘,可否带老夫前去拜见东坡先生?”
此时的顾盼儿已然呆若木鸡,她知道这首词好,却想不到竟如此之好,竟能让文人泰斗如此盛赞!
“额,奴家也不曾见过……”
许靖皱了皱眉,随即看向一众文人,说道:“既然如此,老夫再次恳求各位帮忙,一定要帮老夫寻到这位东坡先生,并邀请他参加月旦评,拜托了,各位!”
众人见状,纷纷表态:“放心,事关许大人重启月旦评,我等一定竭尽全力寻找此人……”
许靖欣慰地点了点头,随即对身边的下属说道:“吩咐下去,集全郡府衙之力,务必寻找到此人,此等大才,决不可让其遗漏在民间!”
……
“阿秋!”
与此同时,刚回到沐府的秦牧突然打了个喷嚏。
本想回房休息,却见自己房间里亮着灯。
秦牧不由地心头一紧。
“什么情况?有人在我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