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我这句话,他神色微滞。
我再问:“上一世的我那么可恶可恨,这一世你为什么要来救我,不让我自生自灭?”
“前尘往事如同过眼云烟,只会徒增烦恼,不提也罢。”他嗓音透着几许无奈,“白衣——”
这个称呼令我呼吸不畅。
毕竟,他现在对我而言依旧是个陌生人。
“我找了你三百年。这三百年你断了一切踪迹。”他眸色幽深,闪烁着久别重逢的欣喜,“还好,我听到了伏魔铃在北宴出世的声音,我知道,是你。”
我下意识捂住胸口,怼了他一句,“你数次救我,也是为了玲珑心吧?”
他笑容凝滞,冷笑,“如你所说,我救你是为了得到玲珑心,好提升自己的修为。这种说法你可满意?”
呃,其实很不满意。
因为他这种说辞细究一下,漏洞百出。
他术法高深,杀掉我夺走我的玲珑心如探囊取物,又何必一次次为救我而树敌。
“时候不早了,赶紧点儿或许在天黑之前能走出林子。”他话语中再无任何情愫。
我揉着酸痛的身子继续紧跟。
路上,他没有再跟我讲话,我也识趣地保持沉默。
走出林子就到了一个叫四平的镇子,它隶属中州,此时天色已黑。
我们找了几家客栈,都被店家以客人爆满为由撵出来,因为四平镇正在举行三年一度的“荷花娘子”大赛,引得附近几个镇子的人都来看热闹。
在我以为今晚要露宿街头的时候,唐惊鸿找到了一个叫“同福”的客栈,但客栈仅剩下一间房。
唐惊鸿二话没说交了房费。
我想就算一间房也无妨,唐惊鸿睡床,我睡地上,我和他完全可以两不相扰。
但当店小二把我们领进房间,我才发现所谓的房间,里面只能摆放一张单人床和一张桌椅,充其量也就算半间房。
唐惊鸿衣着清贵,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屈就。
我忙对店小二说:“这房子太小,我们不住了。”
“您二位今晚如果错过了这间房,我敢打赌,整个四平镇都找不到能住人的房间!二位,明天就是三年一度的‘荷花娘子’大赛,我们四平镇这半个月的客栈都不会有空地方!”店小二极不耐烦,“我敢跟二位打个赌,只要您前脚走,不出一盏茶的功夫,这间房就会被住下。”
唐惊鸿一拂青衫,“废话少说,我们住了。”
店小二连忙赔上笑脸,下楼。
我打量起这间小小的房间。
不到三尺宽的木床,右侧是一套锈迹斑斑又单薄的桌椅,也就是说,我如果坐椅子,唐惊鸿就得坐床上;我如果躺床上,唐惊鸿就要坐椅子。
我想睡地上都不行,因为地上空间太小,我躺下都会伸不开腿。
还好,床头上方有一扇雕花的窗子,桂子的香味从外面袭来,给小小的房间增了几分趣味儿。
我看向唐惊鸿,“这是你定到的房间,你睡床,我——椅子上凑合一宿。”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推开房门,“一整天没好好吃饭了,先下楼把肚子填饱再说睡觉的事儿。”
我点头,与他一前一后下楼。
厅堂里灯火如昼,热闹非常,大家都在讨论明天“荷花娘子”的赛事。
我们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唐惊鸿点了几道菜,均是四平镇的特色吃食。
“今年的‘荷花娘子’有看头啊,如果哪位姑娘拔得头筹,就可以被选进西门皇族,缘法深的封个妃子,缘法浅的做个姬妾,一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啊!”
“西门皇族是百年大族,钟鸣鼎食,谁家女子若能嫁入西门皇族——啧啧,如果能做咱们中州太孙的妃子,真真是祖上冒青烟啦!”
“是啊是啊,听说这次的‘荷花娘子’是西门老太妃为太孙西门寒舟选妃的前奏。咱们四平镇历来出美人儿,老太妃和皇妃的娘家如果往上溯源一百年,都是四平镇子的人哈······”
“你们说今年谁家的姑娘最有希望?”
“别看十里八村的姑娘都来争‘荷花娘子’,要说希望最大的无非吴家二姑娘和苏家三姑娘。两位姑娘身材样貌没得说,脾性可就天渊之别咯!”
听到这些,我才知晓中州、西疆与北宴南歧,东梁的城池管理完全不同。
北宴,南歧和东梁最大的统治者为城主,中州和西疆是皇族管辖,中州以西门皇族为尊,沿用的是皇族那一套管理方式。
世间大多数女子的梦想不就是嫁个好男子么,中州皇族的太孙,自然是这些中州女子的思慕之人。
“怎么,心动了,你莫不是也想参选‘荷花娘子’,好嫁给西门寒舟。”唐惊鸿颇具嘲讽的话传来,我没好气瞪他一眼。
他不怒反笑,给我夹菜,“这是四平镇最有名的一道菜,唤作‘清蒸牛心’,你最好多吃点,好补先天不足。”
我就算再笨也听出他这句话是在骂我没心肝。
我还没吃饱,但食欲全无,索性放下筷子上楼。
狭小的房间,逼仄的空间。
我把椅子拉到与床最远的距离,坐上面打盹。
唐惊鸿来了,手里拿着个托盘,上面有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
“吃吧,我知道你刚才没吃饱。”他薄唇含笑,把面放到桌上。
“已经被你气饱了。”我边回他边拿起筷子,吃起来。
他笑而不语。
吃完,我抬头就与他的目光碰在一起。
他眸子漆黑澄澈,容颜卓然,我的心竟然不可抑制地紧张起来。
我忙别过双目,“唐惊鸿,今晚我睡椅子,你睡床。”
他衣袖一挥,木门关闭,床上方出现了一个横跨两边的青色藤蔓。
他轻轻一跃悠闲躺在藤蔓上,道:“床,你睡。”
“好。”我也不推辞,几日的风餐露宿早就令我苦不堪言。
油灯已灭,房内漆黑一片。
虽然困意很浓,但第一次与陌生男子同室而居,我怎么都睡不着。
“你在桃花村住了多久?”唐惊鸿忽然开口。
我一愣:“你在问我?”
“难道这房子还有其他人?”
我无地自容,回道:“十岁那年,阿婆带我来到桃花村。但十岁前的记忆我一点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声线清冽,“你阿婆对你挺好,为了压制你身上的玲珑心和伏魔铃,这十年不惜自损修为。就算没中噬心蛊,她也是外强中干,没有多少年头可活了。”
我大惊,怎么会这样?
“有些东西冥冥中早就注定,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
“你指的是,我没等到十八岁动用了伏魔铃?”
“白衣!”唐惊鸿的声音骤然急切起来,“你有没有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