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把事情办得很踏实,我心里没有负担,于是睡得很踏实。
一觉醒来,从桌上取来那本《岐黄药理十注》,翻看起来。
以往每天早上爷爷都会叫我起床吃饭,如今爷爷走了,难免让我不适应。
我现在能做的,就是依照爷爷指定的路,先把青木风水和岐黄药理学会,然后去林家提亲。
一想到提亲,我就有些忐忑,到底还是脸皮薄了。
很快,我将岐黄药理十注翻完,先看了个大概,等消化完之后再去细读,这是我背书的习惯。
然而当我翻到最后一页时,发现扉页上有两行字,是爷爷的字迹:
梦玄,这书很难懂吧?不要灰心,爷爷当初读了十年才悟透呢!
看完第一行字,我心里很暖和,就像爷爷当面和我说话一样。
然后又看向第二行字:
成婚之后,去地下室看看。
这行字让我怔了一下。
地下室?我家有地下室么?
说到地下室,肯定就在医馆。
难道是爷爷从不让我下去的那个“藏酒地窖”?
我家房子在村南,爷爷的医馆在村西,小跑过去也就十分钟。
我忙放下书,慌慌忙忙的洗漱完,直接出了门。
不料,我刚把门打开,迎头就是一盆狗血泼在我脸上。
我大吃一惊,双手并用,抹去那腥臭难闻的狗血,随即看向泼我的那人,居然是隔壁的王婆!
她拿着一只绣花鞋,不等我说话,直接朝我脸上乎来:
“羔娃子!赶快走!哇啦,赶快走呀!”
我被吓得身子一抖,心说她平常是很和蔼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忙躲开她的臭鞋:
“婆婆,你干什么!?”
用绣花鞋打人没听说,但两广之地倒有‘打小人’的说法。
就是把纸片裁成人型,在纸人上写出要打之人的详细资料,然后用布鞋抽打。
这是一种巫术,专门给人下咒的。
此刻,王婆发了疯一般,撵着我抽:
“还不走!羔娃子!赶快走呀!咦哈!”
她是边喊边唱,像是跳大神念咒语,加了很多语气助词,让我感觉很诡异。
我被她打得没脾气,先是快步,然后变成小跑。
然而不等我跑出多远,从巷子里冲出几个带面具的小孩儿,举起木剑、木刀朝我劈打过来,嘴里居然学着狗叫:
“汪汪汪!哇呜,汪汪汪!”
别说,这帮小崽子下手没轻没重,打人还挺疼!
我被弄得莫名其妙,又是老太婆,又是小孩子,我不敢打他们,只能加快步子,朝医馆跑去。
我跑出去两百来米,一回头,见王婆没有继续追,这才吁出一口气。
再看四周,只见围了好些个人,都是平日里脸熟的街坊。
他们看我的眼神很怪。
一颗蒜头砸在我头上,疼得我龇牙咧嘴,伸手一摸,头顶起了个包。
忙朝丢蒜那人看去,竟是当初把我从娘胎里取出来的稳婆,魏大娘。
她抓起一把蒜,再次朝我砸来,一边砸,一边神神叨叨的喊着:
“你长白毛哦,呱呱落地哦,是个羔娃子哦!害死全家哦,命不该绝个陈行礼哦,也害死哇!羔娃子你快走哟!不走放狗咬喝,咿呀!”
我忙抱头鼠窜,一口气跑到医馆,紧闭大门,又上了栓,这才缓出一口气。
心说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向对我关怀有加的村民,会变成这样?
思来想去不得要领,于是擦去汗水,掀开帘子进了药房。
来到药房,我拉下门旁的绳子,电灯打开,两个贴墙的药柜映入眼帘。
每个药柜都有三百多个抽屉,共七百多种药材。
对面有一张深蓝色的门帘,门后是煮药的灶台,堆着许多砂锅。
砂锅旁边是磨药的石碾,切药的铡刀。
一尊针灸铜人立在角落,脚下压着一块带拉环的木板,正是地下室的入口。
我走上前去,将铜人搬开,扣住拉环将门板提了起来。
门板下面是条通向黑暗的阶梯。
下面的台阶上长满了青苔,还能听见滴水的声音。
看着这个暗道,我忽然觉得有点吓人。
伸手进去,在墙上摸了一圈,也没找到电灯的开关绳。
没有电灯,暗道下漆黑一片,我有点害怕,不敢下去。
可不下去又觉得可惜,爷爷在药书末尾留下笔迹,就是想让我去地下室一探究竟。
说不定给我留了什么东西,对我能有帮助。
想着,我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取出那只圆滚滚的小狈,看了它一眼。
它对我仍有敌意,冲我龇牙咧嘴。
我稍微一皱眉,它又消停了。
把它取出来,不是要把它当成狼眼手电,而是觉得有它在,我才有勇气。
人总会在弱者面前装出一副很厉害的样子,我要的就是这种心理。
于是,我将狈托在手心,一步跨下阶梯,一口气下了十余阶。
为了壮胆,我还咳嗽了两声,通过回音判断,下面应该还有很长一截路。
由于太过害怕,我下来之后没有关木门,就是想让室内的灯光照下来一些。
然而就在我下到二十阶的时候,只听头顶啪一声响。
我被吓了一个激灵。
随即抬头,只见头顶漆黑一片,木门被关上了!
我干!
这是怎么回事!?
木门怎么会突然关上呢!?
我下意识安慰自己,不要怕,一定是穿堂风,是风把门吹倒的。
可是踏马的,风闯进室内,会发出呜呜的回旋声响,刚才既没听到风声,也没感觉有风吹下暗道,怎么可能是穿堂风?
并且,那么重的木门,风能把它吹倒!?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从我脑海中闪过,顿时激出我一身的冷汗。
难道...
有人跑进来了!
我直接就不管了,噔噔噔往阶梯下冲去。
不知下了五十阶还是七十阶梯,突然嗙一声响,我的脑袋撞到了铁皮上,顿时头晕目眩。
我稳住身子,伸手摸了摸脑门,又一个青包。
忙甩了甩脑袋,清醒后,伸手朝前,触碰到那张铁皮。
入手感觉很粗糙,有明显的铁锈触感。
这是一扇铁门。
上面挂着一把大锁,没有钥匙。
我握住大锁拧了一把,厚重且坚硬的质感让我心灰意冷。
我又在周边找了一圈,发现铁门两边就是墙壁,没有多余空间,更没有暗门。
看来想进地下室,必须要打开这扇铁门,但是我没有钥匙啊!
这时我才回想起爷爷的那句话。
成婚之后,去地下室看看。
我擦?
搞了半天,还有先后顺序?
不能完婚,就进不了这扇铁门?
也就是说,铁门的钥匙在林二皮手里?
都怪自己好奇心重,迫切想知道地下室里面有什么,到头来白跑一趟,真是哔了狗了。
既然如此,那就先去林家提亲。
想着,我就要回头,然而就在此时,铁门里面突然传出一阵声音。
咚,咚咚咚。
我被吓了一跳,忙把耳朵贴上铁门。
只听咚咚之声由远到近,那声音很轻,像手指敲西瓜。
很快,声音消失了。
我等了一阵,发现没有动静了,于是打算上去,然而正要转身,门里面又响起,咚,咚咚咚的声音。
我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爷爷的地下室里,居然关着一个活物!?
正当我疑神疑鬼之际,只觉得手掌一热,一股骚味儿扑面而来。
我手里的狈,居然被这个声音吓尿了!
我不想在这里逗留了,心想下次再来,一定要带上手电筒,然后转身,踩着阶梯往回走。
这条路走得并不顺畅,摔了几次跟斗倒不算什么,最怕的就是地下室里面的东西突然冲破铁门,然后追上阶梯。
再加顶上的木门被什么东西关上了,这让我陷入了前虎后狼的险境。
所以一路走来,都是背靠着墙壁。
时而看上面,时而看下面,就这样坚持了五分钟,终于来到了木门下面。
推开门木门的时候,我先将狈甩上去试水,半天没听见哀嚎,我这才谨慎的冒头。
环顾室内一圈,没发现可疑。
来到室内后,我把狈放进挎包,然后出了医馆。
此刻日头已经居中,村民们都回家吃午饭了。
我找到一家小卖部,买了两条真龙,一瓶东园,朝林家米铺走去。
来到米铺,发现林妙岩不在,林二皮正一手端饭,一手拿笔,在柜台上画画。
余光瞟见我走进米铺,他头也不抬:
“羔子来啦。”
我喜笑颜开,将烟酒提了起来,和以前一样,钓了鱼、打了兔子、拿了满分,我总会把东西提起来炫耀。
只是今天,我表错了情。
林二皮没像以前那样笑得合不拢嘴,只是扬了扬脑袋,下巴指着一旁的茶几:
“放那儿吧。”
我保持着微笑,先把东西放了,然后走近柜台,问道:
“林爷爷,妙妙呢?”
说着话,我看到了他正在画的那副画。
初看没什么特别,只是细细一看之后,我突然觉得脖颈一凉,当场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