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擦去眼泪,走出家门,林妙岩上来就冲我骂:
“陈梦玄,你到底是什么居心!为什么要害我家!?”
她是那种表面看去甜美,内在十分彪悍的姑娘,和我同龄,却比我要高一些。
和以往那套假小子的打扮不同,今天穿着一件银杏叶的连衣裙,衬出了婀娜身材,十分亮眼。
只是,我现在没有心思关注这些。
她看我神情呆滞,眼眶发红,就愣了一下,不过没关心我,而是继续环绕她的话题:
“我和你说话呢!你对我家祖坟到底做了什么!”
我情绪很低落,只想打发她走人:
“爷爷说...”
她立马打断我的话:
“不要什么都爷爷说,爷爷说,你能不能有自己的主见!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你自己来看!”
说着,气鼓鼓的朝山里走。
走了一段,发现我没动,就回头吼我。
她的嗓门很大,惊动了路边一条流浪狗。
那狗立马龇牙咧嘴,然而,却是朝我冲了过来。
敢情我就活该被欺负。
见那条狗离我越来越近,我也无所谓了,心说你想咬就咬吧。
然而就在这时,林妙岩突然将我护住,一脚就把它踢飞了。
...
一个小时后,我们来到山里,走近左辅宝地时,远远就看见那边的土被翻开了。
我很吃惊,昨晚我和爷爷葬下林老太祖之后,明明已经把宝穴回填了,这一地的散土是怎么回事?
林妙岩的注意力和我不在同一点,说了一声:
“爷爷,陈梦玄来了。”
我这才注意到,墓地边上站着一个正在抽旱烟的老头,正是林妙岩的爷爷,林二皮。
见我到了,也不废话,指着坑底就问我:
“羔子,这是怎么回事?”
我忙走了过去,往坑下一看,就见下面躺着一个血淋淋的东西,不是林家太祖的遗骸,而是一具扒了皮的狗尸。
这让我十分意外,忙说道:
“这...这不是我们做的。”
林二皮哦了一声:
“陈大哥行事,我信得过,这事儿肯定不是他做的。”
我拼命点头。
不料,林二皮话锋一转:
“为我林家改换风水气运,这一点我很感激,可是你也看见了,现在我家太祖的尸骨不见了,经手人是你陈家,总该你替我们找回,是这个道理吧?”
我无言以对。
林二皮拍了拍我的肩膀,低声道:
“想娶我孙女儿,你得把条件兑现了,不要怪林爷爷说话狠,要是换做别人,弄丢了我家太祖的尸骨,我会杀他全家的。”
这话听得我毛骨悚然。
说完话,他带着林妙岩走了。
林妙岩走之前还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怪怪的,像是责备,又像担忧。
等他们走远,我收起软弱的样子,先跳到坑底,把狗尸拖了出来,又三下五除二把坑填了,然后琢磨起来。
这左辅之地是爷爷找到的,本就是为林家太祖准备,把位置告诉林家,是在情理之中。
但是除了林家以外,就不会再有人知道这里了,除非...
昨晚我和爷爷背尸体的时候,被什么人看见了。
这个跟踪我们的人,正好和林家有仇,他刨出林家太祖的尸骨带走,然后换了一具狗尸埋进去,企图破坏左辅风水局。
还有一个点,很可疑。
刚才看到林二皮的时候,没见他带着铁锹,说明坑不是他挖的。
如果是别人挖的,葬下狗尸之后,就该把土回填了,怎会任其暴露?
我正整理着思绪,就在这时,伴随我眼角余光无意间一瞟,就发现有地上极个别较硬的石块上面,沾着一些带血的角质残渣。
我蹲了下来,拿起那些石块看了看,又查看了那具没皮的狗尸,算是掌握了一些蛛丝马迹,于是,我决定去深山里走一趟。
我没有墨迹,站起身后,直接往群山深处走去。
......
与此同时,林二皮走在下山的路上,对跟在身后的林妙岩说道:
“妙妙啊,你觉得羔子这个人怎么样?”
林妙岩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了什么,脸蛋悄悄红了:
“干嘛这么问?”
林二皮吧着旱烟:
“就是问你喜不喜欢他。”
林妙岩有些吞吐,时而发笑,时而强装镇定:
“没有啦...爷爷你怎么回事,问这些...”
林二皮点了点头:
“没有就好,你爸妈今天就要回村,带了个男的回来跟你相亲,是有钱人家里的孩子,你...”
林妙岩呆住了,继而变得愠怒:
“爷爷!我爸妈糊涂,你怎么也糊涂了!反正我不见。”
林二皮笑了笑:
“不见?那你爸妈在城里欠下的赌债,你还,还是爷爷还?还是说,把咱们家的米铺盘给别人,爷爷想盘,别人还不收呢。”
林妙岩顿时失语。
林二皮笑了笑,回头望向深山:
“陈大哥真厉害啊,为我林家找到这么好一块宝地,太祖他老人家的尸骨就葬下去一晚,咱林家就钓了个城里的金龟婿,要是能在宝地之下长埋,指不定富可敌国呢...只是,羔娃子这孩子嘛,太孬了,此番进到深山能如何?装装样子罢了,这样的人,不值得我家妙妙喜欢。”
林妙岩有些生气了:
“爷爷!你答应过陈爷爷的,为什么现在要...”
林二皮笑笑:
“背信弃义是吗?和死人有信义可谈吗?妙妙,记住爷爷的话,真话和假话掺在一起,就是虚实相结合,四两拨千斤,你要懂的这个道理,如果一味的真情真意,久而久之,男人就会觉得厌烦,金龟婿就是别人家的了。”
......
深山。
我脚步很快,中午时分就走到了大山腹地。
路上还捡了一把被人遗弃的斧子,于是沿途在树上做记号,以防在森林中迷路。
依我判断,昨晚我和爷爷根本没有被人跟踪,只是在挖坑的时候,被这山里的一些脏东西看见了。
那些石块上的带血角质残渣,就是最好的证明。
坑不是人挖的,而是畜牲挖的。
它们用爪子刨土,刨到石头的时候,爪子会有磨损,在石头上留下了蛛丝马迹。
林家太祖的尸骨,就是被那帮畜牲叼走的。
我正为得出结论感到释然,一抬头,却愣住了。
在我跟前有一棵树,我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树干上的凹槽,湿润的。
我当场就傻眼了。
这棵树上,居然有我刚才留下的记号!
进入森林之后,我一直在走直线,这棵树本该在我身后,怎么出现在我前面了?
爷爷曾说,在某些磁场不正常的地方,空间和时间都会出现诡异现象。
就像一只鬼趴在你身后,一面捂住你的眼睛,让你原地打转,一面用下巴磕住你的天灵盖,偷你的时间。
这是鬼打墙!
以前爷爷让我谨言慎行,恪守低调之道,所以我在人前从来都是懦弱形象,就怕高调了,招来凶煞。
现在四下无人,我就不用装了。
遇事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再考虑外在环境存在的可疑。
我将那把捡来的斧子放在眼前,仔细的看了看。
山里的东西不能随便捡,尤其是那种看上去颇有年份的东西。
因为这些东西大都是山洪从陵墓中冲出来的,很有可能把墓里的脏东西带出来,你捡了,脏东西就会附在你身上。
抱着验证的想法,我丢了斧子,拔腿就往前面跑。
马不停蹄的跑了十分钟,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撑着膝盖擦汗水,一抬头,就发现面前还是那棵大树,树干上有我做的记号。
我又跑回来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这是大白天,什么鬼敢出来作祟?
古书有云,皿下孱灵,不出丈也。
也就是说,小鬼藏在容器中,是不能离开容器一丈范围的。
我刚才起码跑了一公里,这个距离对于离开容器的鬼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然而正当我感到悖惑之际,左侧十五米以外,有两棵大树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是两棵歪脖子槐树,就如同两个正在鞠躬的人。
看到这两棵树的瞬间,我突然耳鸣,紧跟着就是头晕目眩。
擎羊坐命者,谨防前往河边和森林,防溺死,和吊死。
而这歪脖子树,正是上吊自杀的不二之选!
我无法控制自己,端端朝那两棵树走去,想挣扎,却身受梦魇压制一般,无济于事。
很快,我走到树下,把外套抛上树干,两条袖子垂耷下来,我将袖口打成一个结,就要把脖子伸进去。
我感到无比的恐惧,却无法制止我的行为。
就在此时,我脑海中忽然响起爷爷的话:
“梦玄,想想那些你努把力就能得到的东西,有了盼头,就不会轻生了。”
这是我十七岁那年,想跳河自杀时,爷爷救了我,然后对我说的话。
那我现在的希望是什么呢?
其实我心里早有答案,那就是完成爷爷安排的亲事,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在二十年一次的凶星发作中存活下来。
只有活着,才不辜负爷爷多年来的心血,这才是对爷爷最好的报答!
想到这里,我突然睁开眼睛,极力抵抗着那股压制,颤抖着,嘶吼着,双手抓住衣袖,把脑袋撑了出来!
随即摔在地上,顿时如释重负,然后大口的呼吸起来。
现在我敢断定,让我陷入鬼打墙的,就是这两棵树!
我忙把斧子捡了回来,对着其中一棵树挥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