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之前，苏菡和郭清儿的身份天差地别。

苏家世代显贵，其父苏茂之主掌太医院，深得天子器重，王侯公卿面前皆有三分薄面。

而郭家只是普通商户之家，直到郭清儿的父亲郭世荣科举入仕，郭家地位才算稍有提高。

那一年，十一岁的郭清儿随父亲入京都，第一次见识到帝都的繁荣与威严气象。也第一次见到容姿出众，气质清贵的苏菡。

那时候，十二岁的苏菡已经在贵女圈里小有名气，深得名门贵妇小姐的喜爱。便是高贵的公主，也与她谈笑风声。

当时的苏菡，是多么的耀眼，也是多么得让郭清儿羡慕嫉妒恨！

讽刺的是，风水轮流转。不过几年光阴，当初高高在上的贵女，却成了罪官之女，经历了三年流放之苦后，又落到了人贩子之手。卸去了身份的光环，没了华衣美服，站在与她同样卑贱的女孩间，任人挑选。

哪怕时隔多年，郭清儿一眼就认出了她。那时，郭清儿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没有过多犹豫便买下了她。

看着昔日自己艳羡的少女卑贱地服侍着自己，那压抑多年的自卑之感终于得以释放。

在郭家，苏菡只是低等奴婢的身份。府中女眷有身体不适的，她就去看诊、熬药。此外，她闲暇之余还要做些洒扫的活。待遇和普通的三等丫鬟一样。

苏菡住的小院是简陋的柴房改成，四面漏风，冬季最是难熬。

如果是四年前的苏菡，哪里忍得了这番苦？

可是经历过三年的流放，熬过琉璃岛炼狱般的生活之后，别的都算不得什么了。

她坐在床边上，把卖身契上那一行行的字再度看了一遍之后，毫不犹豫递到烛火上。火苗一下窜起，又渐渐地熄灭，徒留一缕青烟袅袅腾空。她压抑已久的心，仿佛也随着那一缕青烟腾空释放——终于自由了！

心头有些激动，她不由得想到了爹娘，拳头慢慢握紧，对着虚空喃喃自语：“爹、娘，女儿自由了！女儿必会替咱们苏家讨回公道！”

苏菡腿上的伤是那天救人时不慎被石头划伤，本需要将养个几天。但是苏菡担心事有变故，立即收拾了东西，准备连夜就走。

郭清儿得到了想要的，便也大方的很，还吩咐了刘嬷嬷晚上给苏菡加菜补身体。

到了晚间，苏菡正准备出门，刘嬷嬷亲自拎着食盒进来。她满脸堆笑，还说大小姐吩咐了：苏姑娘有伤让多养几天再走，到时还会给准备车马和盘缠。

苏菡道了谢谢，说了今晚就预备走。刘嬷嬷再三劝不过，便让吃了晚饭再说，也算全了小姐的一番照顾之情。

苏菡推脱不过，想着左右一顿饭而已，也不耽误事，便吃了。

用过了饭，刘嬷嬷却迟迟未走，苏菡不禁有些奇怪：“嬷嬷，还有事吗？”

刘嬷嬷笑容更盛：“不急，小姐命老奴看着你死后再回去复命。”

苏菡脸色顿变：“你……”腹中随之传来一阵绞痛，霎那间就什么都明白过来了。

“郭清儿，好狠毒！”

“大小姐说，只有死人才能守口如瓶，所以就给汤里加了点砒霜。苏姑娘，你放心，你攒下的善缘小姐自会好好替你接着。”

说罢，刘嬷嬷扬长而去，连小屋的门都不顺手带上。

冬夜的寒风呼啸入室，吹熄了烛火，黑暗瞬间压下。苏菡只觉得越来越冷……

她知道自己要死了，可是她不甘心。爹爹当初蒙冤而死，苏家百年医香世家，一朝尽毁。

她熬过了流放之刑，熬过了为奴为婢的日子，好不容易才获得了自由之身，还没有查出爹爹当年的冤情，怎么甘心就这样死掉？

郭清儿，你真的好狠啊！你想要的我都给了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