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草满心戒备,故意落后几步,不远不进地跟着甄七娘。
城中的街巷全部用青石夯成,结实宽敞,两侧茶坊、药阁、酒肆、客栈、当铺、银铺一家挨着一家,光是牌匾就看得杜小草眼花缭乱。
道观里的道士们,跟去村里打醮的那些长得差不多,衙门里的官老爷也跟玉扣的爹做派差不多,都板着脸凶巴巴地。
横贯全城的那条“小天河”,直达三十里外的运河渡口,水路畅通,舟楫如梭。
甄七娘说过的那家“千山灵药阁”,就在广场对面的石桥边,是一座三层的高大紫竹楼,飞檐翘角,逶迤气派。
黑漆填金的店招,殷勤机灵的小二,穿戴体面的坐堂大夫,连柜台、桌案都是用青碧色的玉石雕琢而成,杜小草只在梦中见过这种豪奢。
她紧跟在甄七娘身后,越往前走,道路上的行人越稀少,楼阁却越来越豪奢,往来的住户要么坐着华丽马车,要么坐着四人抬的大轿,轿旁还跟着衣衫精致的丫鬟侍从。
甄七娘指着其中一座朱门白墙的七进豪阔大宅给她看,说那就是裴大官人的府邸,光是伺候的下人就有好几百个。
“我有个远房表亲,在这里当管事,好一阵子没见着了,今天顺路给她送个东西,你跟我一起进去看看吧,开开眼界。”
甄七娘满脸是笑。
杜小草犹豫着不肯挪脚,她听祖母说过,高门大户规矩严,不给外人随便进去,万一被当贼打了,没地方说理去。
甄七娘坚持:“不妨事,你跟在我身后就行了。”
说罢攥着她的手腕,硬把人拖了进去。
杜小草无可奈何,进了门一路低着头,目光隐晦地打量四周。
整座裴府很大,亭台楼阁气派奢华,青衣仆从碎步匆匆。
甄七娘常来常往的人,很快找到一个相熟的婆子,跟着那人往内院里去。
穿过一片姹紫嫣红的花园,绕过一片荷塘,前方假山后出现一座黑曜石堆砌而成的小楼,不甚高大却古拙精致。
二楼窗边,站着一个华服青年,十八九岁年纪,长得还算清俊,满脸嘿笑让人退避三舍。
杜小草猜测这就是村民口中的“裴大傻子”,倒也一表人才,可惜了的。
她不想在此地久留,催促甄七娘:“婶子不是要给亲戚送东西嘛,是不是走岔路了?这里好像是裴家公子的住处,他是精贵人,咱们冲撞了不好,赶紧走吧。”
甄七娘干笑两声,惊讶杜小草的淡定,比大家闺秀还沉得住气。
反正人已经入了她手掌心,跑也跑不掉了,她也不绕弯子了,低声蛊惑她:
“小草,想不想来裴家当丫鬟呀,凭你这条件,一来就是二等,半年就能升大丫鬟,月钱一两加五串青钱,逢年过节还发赏钱,四季给做新衣裳,每天的差事清闲,就是给主子熏香叠被,梳头簪花,递水端茶……”
甄七娘巧舌如簧,但也不是信口开河,杜小草在梦中见过高门豪奴的日常,大抵就是这般。
但她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不想天天喊别人公子小姐。
祖母杜阮氏不止一次告诫过她:做人奴婢,朝不保夕,小命全吊在一张身契上。
如甄七娘所言,裴家的大丫鬟月钱一两加青钱五串,再算上年节的赏赐,一年稳稳有二十两银子。
渣爹每天早出晚归,继母每天埋头织缎,操劳一整年,也不见得能攒这么多钱。
她没练就叉鱼的本事之前,常年身无分文。
但卖身为奴,永失自由,杜小草没兴趣,果断拒绝:
“婶娘说笑了,凭我哪配伺候裴大少?当丫鬟虽然是下人,可裴家的下人也是人上人,裴大官人就这一个宝贝儿子,含在嘴里怕化了,顶在头上怕摔了,我粗手笨脚的,在家里养猪喂鸡还行,伺候人的精细活干不来,不敢耽误婶娘的事,万一出点错,还得连累了家里人,连累了婶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