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虎车的待机灯在愈发昏暗的夜里一点一点闪着微弱的光，姜姝没有关窗，不远处的小广场渐渐喧嚣，传来的声响连着夏风沉闷，拂起了她耳后的发梢，衬得车内别扭的宁静。
姜姝抓着油纸的手紧了紧。
她沉默了许久，才试探着开口，犹豫道：“......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江迄时眸子无意识一缩，握着方向盘的手隐隐泛白。
他笑出声，却诚实道：“不好。”
姜姝面色一白，转过头去看他。
正好和他的眸子对上。月光稀薄，他的眸子吞着光，却没有一丝的亮色。
江迄时哑声道：“从你离开我那天开始，就一直过得不好。”
姜姝望着他的目光，他眼神含着不明的情绪，翻涌得似要将她湮灭，鼻尖突然涌起了酸涩，姜姝深吸一口气，避开了他的目光。
脑海中的记忆断断续续不停环绕着，画面带着几分玄黄，摇摇晃晃，一滴水珠不知从何而来，猛然下坠，滴在了南城一中门前的泊油路上。
“我们做个约定好不好？”
“什么约定？”
“先答应我，好不好？”他双手插着口袋，模样有些懒散。
“......你说。”
“我们要一起上同一所大学。”
远处有人嬉闹，还带着篮球碰地的沉闷的节奏声，知了声此起彼伏。
“这样我就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了。”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看着她渐渐变色的耳朵，弯着唇继续说，“就，挺想每天都能见到你的。”
然后他就听见，他喜欢的姑娘小声地答应他：“好啊。”
那一刻，仿佛有十几瓶橘子汽水摇晃冲了天，炸得他耳鸣阵阵，然后晃出了他们未来的绵延道路。
江迄时眸光黯淡了几分，涩声道：“可是你却不见了。”
姜姝颤了颤唇，小声道：“...对不起。”
她不敢去看他是什么神情，望着窗外一副副洋溢的笑脸，心中却淌着酸涩，眼眶烧得难受。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哭腔，江迄时怔了下，毫无防备地软了声：“都过去了。”
他望着她，柔声：“我不怪你。”
手臂突然传来他的温度，姜姝心下颤了颤，哽着情绪低下头。
是他递过来的纸巾，没等姜姝伸手去接，他就抬起了手，用纸巾擦了擦她脸颊划过的泪水。
姜姝背脊一僵。
隔着层薄薄的纸巾，他指尖带着夏夜的温度，无意识地感染，成功让她红了耳廓。
姜姝眨了好几次眼来强迫自己镇定，伸手僵硬地扯过纸巾的另一角，翕声：“......我自己来。”
江迄时眸里划过笑意，松了手，“好，你自己来。”
姜姝攥着纸巾擦了擦另一边的湿濡，像是想起什么般，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
姜姝道：“你不是有事吗？”
江迄时反问：“有什么事？”
“就是...”姜姝眸光闪了闪，指着不远处的餐厅：“你刚刚......”
她的话只说了一半，江迄时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神情了然，含笑地望了她一眼。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在里面吗？”
虽然是个疑问句，被他带着戏谑笑意说出，有种无法言状的感觉从姜姝脚底腾起，扰得她心痒，她没有回答，沉默着算是默认。
“原来你早就看到我了。”江迄时继续带笑说。
姜姝面上有些噪，生硬地转了话题：“...跟你吃饭的那个女的——”
“我是律师，那是我的客户。”江迄时笑着打断，重复了一遍：“我的一个客户，说些公事罢了。”
心里的那根紧栓的绳儿被他着重重复两遍的话语割断，姜姝自己都没觉察到的松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
“原来如此。”
她这话说得实在是没有由头，江迄时面上划过疑惑，姜姝道：“我一个朋友，也是同事，说在那个餐厅见到你好几次了，这一次本来想去要你的联系方式，结果——”
结果就撞上了他和他的客户吃饭，郎才女貌，很顺利地误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下半句姜姝没说出来，江迄时却明白，望着她因说得愉悦而不自觉弯起了眸眼，目光也不经柔和了几分。
他没有说话，只是弯了唇角，姜姝没见他回话，怕他心里有些介意，摸了摸鼻子，很识趣没再开口。
车内沉默了一阵，江迄时才道：“你在南大教书是吗？”
姜姝愣了愣，下意识道：“是的，南城大学中文系实习......”
她咽了口唾沫，呆呆地望着他：“你怎么知道？”
江迄时被她这副模样逗得笑出了声，在她瞬间脸红之后，很配合地收了声，应道：
“我那个客户，在南大读研，刚刚提起过你和你的同事。”
姜姝摸着有些发烫的脸颊，回想那个女生高挑的身影，“哦”了声，不知道怎么应下去，只能再道：“原来如此。”
江迄时笑意更深了些，似有些得寸进尺，沿着她的话接下去：“你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
姜姝神情却是一僵，望着窗外的夜空，默了一阵，才扯了抹笑，将自己的头发挽到耳后。
姜姝道：“不是。”
“其实也不关我什么事。”
江迄时笑容凝了几分，姜姝忍了忍，正面对视着他，还是道：
“江迄时，能在南城再遇见你，我很开心。
就像你说的，都过去了，以后如果可以，我们都没必要来往。”
她一口气将话说完，之后又不忍心看他的表情，垂头咬唇一阵，最后才朝他扬起了笑容。
她道：“就当在结局后面画个句号吧。我走了。”
她转过了身，正要开车门，却听见“咔”地一声，车门被锁上了。
姜姝的面色瞬间白了。
身后的江迄时沉默了一阵，似乎在隐忍着什么，道：“...不是要我的联系方式吗，我的电话没改，还是原来那个。”
他一字一顿地，却强掩饰着颤抖，打在了她的心上。
姜姝眸里划过苦涩，“...不要了。”
她小声道：“放我下车吧。”
江迄时握着方向盘的指尖泛了白，他却全然不知，忍耐一阵，屈声道：“...为什么。”
他看向她，“阿姝，你不要我了吗？”
姜姝低下头，没有回答。
“我还在的，我来南城就是来找你的，你为什么不要我？其实我们......”
“迄时，”姜姝柔声打断，一字一句：“我有男朋友了。”
身后再无动静。
一阵之后，江迄时像是终于清醒般，轻笑出了声。
他白着脸，低声道：
“是我唐突了。”
姜姝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