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阿城边走边转头,显然刚刚没听清。
文晞又道:“最近可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嗯……想吃的嘛,最近胃口有点不好,倒是有些想吃酸食。”
阿城认真的思考并回答。
文晞眉头紧蹙,“你应付酒宴之时,就没有什么不舒服?”
阿城被问得莫名其妙,笑道:“晞姐姐为何突然这么问?要说不适,被孙员外在酒菜中下了药之后,倒是有四肢发软,恶心干呕之症。”
文晞再问:“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干呕?”
阿城:“自然是……”
呕吐,酸食……
阿城回答着一愣,眼神虚晃,话语还没说完,快步走到客房内,坐下。
右手搭上左手手腕,不出片刻,仿佛被烫了一般弹开了手,不敢置信地看向文晞。
文晞闭眼,点头,“我找大夫给你看过,确实是喜脉……”
“不可能……不可能……”
“我怎么会有喜脉……”
“我怎么能有喜脉!”
若是先生知道了,这辈子我们都回不到从前了。
阿城像是受到打击一般,喃喃自语许久,忽的拍桌起身。
文晞见状不对,亦起身,“阿城姑娘,你做何去?”
阿城头也不回就往外面走,语气间,尽是决绝,“这个孩子,不能留!”
语罢,脖子一疼,便失去了知觉。
文晞接住晕倒的阿城,轻轻放到床榻上。
天大黑之时,文晞感觉到了阿城呼吸间的变化,料想她转醒,道:“前因后果,我皆不清不楚,但我只希望,在你做出任何决定之前,先去见一人。”
“何人?”
阿城沙哑的声音幽幽的响起。
“你想见之人,”文晞之前一直在房间内守着她,现见她转醒,情绪也稳定了些,才起身向屋外走去,“夜晚寒凉,斗篷我放在了床边的矮几上,你出去时,我会跟着你,所以,别想着独自不要他,同时,我也会保护你。”
三刻后,阿城走在大街上,漫无目的。
街道两旁,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灯笼,照亮行路,点明归途。
曾几何时,有两盏灯,也是为她而明。
可如今……
阿城继续向前走着,前面是一拱石桥,一弯溪流。
没有地点,没有时间,我从何处去找人?
想见之人,又是何意……
阿城正抬脚,踏上石桥,突然身形一紧,想起了一句话。
“阿城。”
万水千程,回首所见。
这一声呼唤,踏破所有的不安与时间的潮流。
很久以前,只有他一人,不在乎身份,唤她,阿城。
阿城转过身,眼泪盈眶,只见不远处柳树下,男子一袭黑袍,长发如墨,负手而立,神采奕奕,肃穆却又温柔。
哪怕戴着面具,可她也知道是谁。
“庭东哥哥。”
“好久不见,阿城。”
卫庭东静静地看着阿城,哭着笑着一步一步的向他走来。
时过境迁,他仿佛还能看见那些过去发生的事情,她的喜,她的怒,她的哀,在国破家亡后,她的绝望。
一步一步,脚下生花。
她每一个样子,他都历历在目。
只是,当初那个哭着喊着要回宫,要待在他身边的女孩,现今已是亭亭玉立,知书达礼,满腹经纶。
这一路,万千阻隔,他终究还是寻她而来。
阿城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最后的迫不及待的冲过来,一把抱住他。
抽泣声在他怀里响起,“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丢下!为什么当初不带我走!”
卫庭东轻轻搂住阿城,一手抚着她的青丝,安慰道:“没事了,今后,我会一直陪着你。”
好在,你还能哭能笑。
好在,你还是那个会依赖我的小女孩。
“好了,都及笈的人了,还哭着在庭东哥哥这里撒娇呢!”
阿城闻言,嘟囔着嘴,退出了他的怀抱。
卫庭东抬手,拭去阿城脸上的泪痕,道:“别怕,万事有我在。”
阿城乖巧的点了点头,这份乖巧,不是学着大家闺秀装模作样的乖巧,而是对他万分信任的发自内心的样子。
“庭东哥哥为何不以面目示人?”
卫庭东温柔道:“你呀,既是知道是文晞让你来找我的,又怎会不知,我的身份如何能随意透露,自是要避人耳目。”
阿城明白着点头,她很小的时候,他便告诉过她,他来自南国。
当时,南国女帝在大兴遇害,虽说是北匈所下毒手,可终究是在大兴地界,这有理也说不清。
大兴与南国的秦晋之好,就此破灭。
是文淑皇后凭一己之力,将他隐藏身份,留在皇宫,照顾阿城。
阿城不知道他到底是何人,要做何事,她只记得,从她出生起,他就一直陪在她身边。
出生帝王家,陪在她身边最多的,不是父母,而是一位名为卫庭东的男子。
卫庭东见阿城发愣,想是见到他,又想起往事了,他看着阿城,眼中是化不开的愁意。
如果,那一切没有发生,该有多好……
她还是高高在上的大兴公主,而他则还是籍籍无名的伴童。
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女帝已死,南国无主,大兴已灭,她国破家亡,流离失所。
他收起情绪,柔声道:“去桥上看看吗?”
“嗯。”
二人行至桥上,驻足观赏。
耳畔是潺潺流水,眼中是盈盈灯火,街上是人影灼灼。
阿城看着这样的景象,心中是无比的心安,这里没有战乱,这里,有她信任的人。
卫庭东突然开口,“阿城,这里美吗?”
阿城答:“美。”
卫庭东:“我听文晞说,你之前审理的第一个案子,是一位老伯被抢田契?”
“是,”阿城转头看向卫庭东,不解,“庭东哥哥为何突然问这件事?”
卫庭东没有看向阿城,眼神望着流水,不辨情绪,“我问你,那位老伯做错了何事,孙乐要抢他的田契?”
阿城:“王老伯一生老实务农,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是孙乐贪心不足。”
卫庭东再问,“那村中湘儿做错了何事,薛平要抢她?”
阿城蹙眉,好像抓到了什么影子,答到:“湘儿没有错。”
卫庭东忽的一笑,侧头看向阿城,眼神却是认真,“那我最后问你,你腹中孩儿做错了何事,还未出生,你便不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