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马啸,打破了明月谷的寂静。
快马加鞭,江城到这里,熟门熟路的话,两个时辰便可赶到。
慕容玦听见马啸,闪身出屋,翻身跃上木制的围墙,坐在上面,摇晃着双腿。
看见来人,抽了抽嘴角,“二哥,你和棋芝虽然是该有孩子了,但是你只是送她回家而已,孩子也不应该有这么大吧?”
慕容明看也没看他一眼,下马,将马牵进院内,语气却是认真,“子音,我说过多少次了,儿时父母所指的婚约是酒后胡言,如今父母皆已不在,你我又何必当真,况且,我对棋芝永远都只有兄妹之情,别无其他。”
“后面这个才是重点吧!”
慕容玦嘟囔着跃下围墙,牵过慕容明的马。
你没当真,有人可当真了。
慕容明不再搭理他,抱起阿城,疾步进屋。
说抱,还不如说箍更准确,因为他一只手便可将阿城‘抱’起。
“马系好后去药房抓一副退烧药,煎好了送到我房间里来。”
“哎!二哥!你......”慕容玦话还没说完,慕容明早已抱着阿城进了房间,他只好住嘴,默默地去抓药。
当慕容玦端着汤药进房的时候,慕容明正在换着阿城额头上的方巾。
于是乎,慕容玦这只安静呆了几日的小强又复活了,“二哥,虽然我深深的明白你这药效比一般大夫的要好,但是,这药味也......深深的比一般大夫额...要好得多呢!”
慕容明将换下的方巾在盆中清洗后凉在手架上,眯眼一笑,看似温柔,却让慕容玦的心里凉了凉,“子音啊,你不觉得有话直说,你......”的下场会好一点?
话还没说完,便果断的被某人的直话打断,“你这药这么苦,我都受不了,你女儿能喝下肚吗?”
为什么说他是小强?
很简单,显然他是打不死的,还是只越挫越勇,不畏压迫的小强。
“......”
慕容明放弃了跟他打趣,因为眼下有更要紧的事,于是伸手示意慕容玦将药放到他的手上。缓缓的将阿城扶起,自己坐在床沿,让阿城靠在自己身上,细心的喂药。
本来只是很正常的动作,可不知怎的,在慕容玦看来,他的动作却是如此的轻柔,如此的小心翼翼,好似靠在他身上的是一个琉璃娃娃,他的温柔是因为怕一不小心她便碎掉。
“她叫阿城,是我途经江城时收留的孩子。这孩子受了很多苦....”苦到让她学会用坚强去伪装自己,“她不像棋芝那样娇生惯养,这么点苦,还怕吃不了?”
慕容玦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向自己解释刚刚自己打趣他的话,这才正视虚弱的阿城,目光深邃。
又是一个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孩子,一如他当初救下小鸢一样。
正因战乱,我与二哥才隐居至此,只是......这样的安静祥和的日子,还能维持多久?
“二哥,你.......”
话被慕容明打断。
他知道他要说什么。
“子音,从今天起,阿城便是你妹妹了。”
二哥,你身体里的巫毒,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解。
你不可能会将一个人永远带在身边。
话音刚落,一阵咳嗽声传来。
慕容玦挑了挑眉,一脸‘我就说她受不住药苦’的样子。
慕容明一面轻拍阿城的脊背,一面看向慕容玦,示意他快来帮忙。
慕容玦止住笑意,倒了杯茶水向慕容明走去,接过他手中的药碗,将水递给他。
阿城被什么东西呛醒,嘴里尽是草药的甘苦。
她感到眼睛凉凉的,很舒服,正欲睁眼,耳畔便传来了温柔而又熟悉的男声,“别睁眼,那是为你上的眼药,绷带我绕得不紧,应该不会疼。还有,你正在高烧,必须把药喝完。”
“先生.......”
她听得出,是慕容明的声音,也明白了方才将她呛醒的是退烧汤药。
“怎么了?”
慕容明见她不再咳嗽,停止了给她顺气,拿好茶杯,打算喂水给她。
阿城埋头,“对不起......阿城本是卖于先生做丫......”
“城丫头,”慕容明低声喝住她,不允许她说自己不堪的话,“从我收留你的那天起,你便是我慕容家的人,不是我慕容明买回来的一只不会有自己思想,只会任人摆布的木偶。你记住,哪怕我们生逢乱世,哪怕我们微不足道,但是只有自己,才能改变自己看似无法改变的命运。”
阿城不作声,却将这话记在了心里。
他不知道,这句话,将会改变多少人的命运。
慕容明沉下心情,轻声道:“来,张口,先喝点儿水,再继续喝药,不然该凉了。”
阿城张口,乖乖的喝着慕容明喂的水。
“咳咳,打断一下,她,居然叫你先生?”某只小强很不时宜的打破了温馨的沉寂。
慕容明明显感觉阿城愣住,于是他将瓷杯交换回慕容玦手中的药碗,道:“他是慕容玦,大你五岁,你们之间,许是谈得来些。”
简单的解释后便给她喂药,药到嘴边,阿城却并未张口。
听这话语.........
“先生要、离开阿城吗?”阿城察觉到了什么。
“药房里的枸杞、女贞子不多了,你身子虚,需喝些补气血的汤药,我要去山上采点儿,约莫要一天的时间。你喝了药后只管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叫慕容玦便好。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会照顾好你的。”慕容明边说边给她喂药。
阿城虽有万般愧疚与不舍,却终究只能咬着下嘴唇点点头,“是。”
喂完药,服侍好阿城躺下后,绕过临时放在床榻前不远处的屏风,将药碗放在桌案上,对身后的慕容玦叮嘱着,“一个时辰后看看她的体温有没有退下,没有便再给她喝退烧汤药,退下了就给她熬补气血的汤药。其间别忘了给她换额头上的方巾,她若是需要什么,你便应着她。若有什么不便,去谷口唤小鸢过来。”
“知道了知道了,跟了你这么久,照顾人我还是学会了的,你放心好了。”慕容玦有些不习惯慕容明如此啰嗦,瞟了眼窗外,打了个哈欠,一脸慵懒,随口说道,“二哥,你真的现在便要去?”
慕容明从窗内看向屋外,天色已暗,屋内晃动着烛光,应该是慕容玦方才进来时点上的。
“她的眼睛虽为旧疾,但早些治疗,还有完全复原的可能,即是片刻,也耽误不得。”
“可.......”
慕容明抬手,示意他别再说下去,换了个少有的语气道:“怎么了子音,莫不是几日不见我,甚是想念了?”
慕容玦瞥了他一眼,双臂环胸,佯装生气,“哼,我会想念你?除非江河倒流!”
“那便好,”慕容明一笑,“我走了。”
慕容玦欲言又止,看着慕容明离去的背影,面色沉重。
这个人做下的决定,从未更改过。
从前是,现在,亦是。
棋芝,爱上这样一个人,爱上一个永远都只会将你当作妹妹的人,你可曾、后悔过?
二哥,为何你能容下天下人,却唯独容不下她一人?
阿城......
这个看上去如此平凡的小女孩,二哥为什么会带她回谷?若是和当年小鸢一样也就罢了,只是......
只是二哥从未对哪一个人如此温柔过,就连当初对她,也未曾有过这么温柔,难不成是我过于敏感了?
慕容玦叹了口气,拿起药碗出去。
如果没有那场变故,你和她,也不至于会弄到现在这番,天人相隔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