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负美人,空樽对月,乃人生两大憾事!”
阿城坐在车板上,晃动着两条小腿,靠在身后堆成小山的稻草堆上,草堆里放着一坛坛上好的杏花白,酒香四溢。
驾车的大叔家中以酿酒为生,此番是去女方娘家寻酒中所需,恰逢返程,碰到了她。
阿城坐在车上,百无聊赖,又被酒香吸引,便买下了一坛,找这位大叔要了一个酒壶,匀了一点,此刻便是躺在草堆上,尝着小酒,念着子音喝酒时常挂在嘴边的两大憾事。
那大叔一听,豪爽的笑出了声来,“你这小姑娘,可真懂得辜负美人是为何意?”
阿城摇了摇手中酒壶,此处没有美人,没有明月,自然是没有憾事,随意的与他聊了起来,“家中兄长,时长念叨,不时记在了耳边,不过,这美人,还轮不到我辜负咯!”
好酒是好酒,不过还是子音哥哥的梨花酿更上一品。
“哈哈哈,”大叔被阿城这几句逗的更乐了,“我瞅你这小小年纪,看上去家中不像是缺衣少食,说话也像是大户人家的姑娘,怎的会在外面流连?”
阿城闻言,正倾壶的手一顿,眼神暗淡,全然没了方才的欢愉。
那大叔见阿城不回声,连连解释,“大叔不是想问出点啥,只是这国家动荡,世事不安,你一个小姑娘,独自一人,家中兄长可不会担心?”
阿城这才又想起了她是趁着慕容明商议之时,不告而别,心中有些许沉重。
先生他,在担心我吗?
季亭应该已经拿下了吧……
“之前一直住在别家,此番出行,正是为了投奔家中唯一兄长。”
阿城巧妙的避过了担不担心的问题,也想着等找到下一家当铺便去道个平安,只要她说执意去找兴直,慕容明也不会强行将她带回去。
大叔见阿城似乎没了谈话的兴致,识趣的不再言语。
而阿城在车上,看着一望无际的天空,独自喝完壶中最后一口酒,也不再去匀,她酒量不差,但也不好。
想着第一次被子音骗着喝酒,辣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样子,好气又好笑。
在明月谷的那些年,比她在皇宫里过得还要开心,她喜欢那样的生活。
可她也明白,他们回不去了。
这一时之间百无聊赖,她突然想起了之前老先生的话。
阿城去过季亭后,悄悄返回过江城,不是回去探听慕容明究竟做了什么,而是去城西找锦铃口中那位精通面相的老先生。
想着去算算,也没什么亏损。
不过,在找老先生的途中倒是听见了什么太守之子得罪了什么人,竟生生被砍去一臂。
啧啧,有点凶残了。
她不认识什么太守之子,也只当随意听听。
老先生所说的话,才是让她最在意的。
卦象上有八字:万水千程,回首所见。
面相亦有八字:向死而生,涅情归安。
卦,是寻人卦,寻的,是卫庭东。
相,是人生相,算的,是阿城自己。
卦象上的意思,难道是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
既然在我身边,那庭东哥哥为何不见我?是我误解了卦的意思?
向死而生……
老先生算了我的面相之后,明显神情有些恍惚,这又是为何?
唉,何处三千烦恼丝……
阿城想着想着在晃晃悠悠中不知不觉浅寐过去。
等到感觉天色完全黑沉下来之后,装模作样的伸了个懒腰,表示自己转醒。
大叔听见身后细细碎碎的声音,知道她醒了之后,道:“小姑娘,天色不早了,前面不远就是我家,家中一妻一女,要是不嫌弃,今晚就和我家丫头挤挤吧?”
阿城看向大叔消瘦的背影,想起了前些时间发生的事。
慕容明告诫她,出门在外,害人之心不可有,可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睡的浅,天色转暗时她也感到了凉意,而那时她恰巧发现驴车突然停了下来,有人在向她走近。
阿城装作熟睡不安分的模样,将手移到了腰间,那里放着及笈时子音赠予她的银针。
一旦靠近她的人有任何不利于她的举动,即刻刺入那人脖颈。
阿城紧张的等待片刻,手心里都是细细密密的汗,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一件泛着皂香衣物轻轻的盖在了她的身上,身边人行走的声音也渐渐变小。
直到车又开始行走后,阿城才偷偷的睁开眼,她身上盖的是一件有些褪色的外杉,想来,也是怕他夜晚行路凉,而准备的。
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不是所有人,都如向年一样,心怀不轨。
阿城本打算拒绝,可看了一下这天色,漆黑一片,只有不远处点点星火,想来就是大叔居住的村子了。
这么晚了,她一个人赶路,着实不妥,而且她确实不赶时间。
有意去找个客栈,但远处稀稀疏疏的灯光让她有些汗颜。
大不了走的时候偷偷留笔钱财给大叔,就当住客栈了。
“那就叨扰了。”
于是应承了下来。
哪成想,当真正靠近大叔的家苑时,却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阿城蹙眉,不详之感涌上心头。
她跳下车,跟着大叔穿过拿着火把的层层人群,走到小院前,惊了一惊。
院内所有的东西基本上都东倒西歪,被砸得七零八落。
大叔神情慌张的跑进了屋,屋内有人影与哭声。
阿城紧随其后,进去之后才发现,屋内倒是与屋外不同,所有的东西都整齐干净的摆放着。
一个身着短褐的妇人正坐在床榻上,捂着脸哭泣,旁边还有个年龄差不多的妇人在安慰着她。
一见大叔,那安慰着的妇人立马站起扭着身子向他走来,嘴里还说着话,“老李头,你可算回来了,出事儿了!”
阿城一挑眉,你当我瞎,看不出来吗?
她打量一二,这屋中只有这二人,看来是李大叔的女儿出了事。
难不成,是传说中的强抢民女???
还没等李大叔开口问,那妇人便阴阳怪气的说到:“湘儿被新上任的县令爷给带走了!”
李大叔愁色上眼,好像是猜到了这样的结果,也不怎么去理会那妇人,径直走到他妻子的身边,一把拥进怀里,“没事的没事的,湘儿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