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梵天左袖一挥,放出一个竹筒;右臂一抓,凭空抓出一百一十六根竹签,当当当的投到了竹筒中。
他将这竹筒与竹签擎在手中,做了个俯瞰,笑道:
“诸位应举玄士,且向贫僧手中看来——这里有一百一十六支竹签,正好对应你们一百一十六人。
“这一百一十六支竹签上,标记了一百一十六只鬼怪的名字——只有名字,没有旁他。
“你们片刻后将抽到属于自个儿的那根签,签上所记的鬼怪,就是你们的考题。
“这一百一十六只精怪,将幻化作凡人形貌,混迹于芙蕖苑戏水楼三百六十五位歌伎舞女中,你们须在这三百六十五位‘凡人’里,找到你们各自签上的鬼怪,收伏他们,且不得伤及无辜,不得涉猎他人考题。
“予你们三天时日,以收伏时间的先后来记成绩优劣。这三天里芙蕖苑戏水楼的诸位‘女校书’将极尽绰约之姿、媚惑之态,叫诸位贤才‘流连忘返’。
“是问鼎玄门、榜上风光,还是依花傍柳、寻情觅爱,你们——且看且作为罢!”
话道罢了,大梵天一个甩手,便将那一百一十六条竹签抛到空中。
他手捏法诀,正要施术,却给一旁的白潮声抢了先——
只觉一阵胸闷,控驭竹签的真气便被挤去了大半,再要挤入时,却是不行。
大梵天当即生怒——一声招呼都不打,竟狂妄如此么!
他望白潮声看去,这个白衣少年却也在看他,不过带着笑,浅浅的,叫此时的大梵天味出了三分戏谑,三分得意和四分少年傲气。
“大宗师,前期精怪布置,已交由你们云门全权。此番抽签定夺,还是你们来,难免要生些嫌隙罢?”
这话大梵天听着也在理。
然而他不在乎——他恼白潮声的傲。为这份傲,大梵天决计要斥责几句,显出些前辈的威来:
“白公子,这般叫我难看,可是你们明堂新修了礼规?”
“方才事态紧迫,大宗师动手只在电光火石间。晚辈怕如此仓促以致处理不周,这才紧急出手。可莫要寒碜晚辈,更休提及明堂礼数!”
这一来一去,又将大梵天架了个下不来台。
恰这时,一直寡言的太一道掌门天逝恭凡开口了:
“我来罢——莫伤了和气。”
话音刚落,凭空控驭竹签的真气又多挤了一股。
大梵天就势打了圆场“那就有劳了”,立时将真气撤出。
白潮声笑了笑,也将真气撤了。不过他这一笑,叫那云门大宗师如同坐到烙铁一般,浑身不自在。
那天逝恭凡收紧掌心,将一百一十六根竹签送到了众人上空。
紧接着掌心一放,将控驭的真气散作一百一十六股,随着每一根竹签投掷到下方的玄士手中。
那一百一十六名玄士各领了竹签,各有各的感叹,或庆喜,或忧难,或悔恨,或生怖。
这时镜湖上哗哗的起了水声,众人回首去看,便见那湖中心破出了一条异域通道。
通道内的水都给遣了出去,里头暗暗的,似个深渊。
天逝恭凡高声道:“时辰已到,玄举开始——请即刻进入挪移之门,通往戏水楼玄举考场!”
听闻此言,众玄士纷纷使了神通,望那乌泱泱的通道里去了。
围观的路人闹哄起来,这边说偷偷瞄到竹签上有甚么鬼怪,那边说竹签上的不过幌子,真到了考场,又全然不同。
多数的声音都在猜量着今年的玄举状元,说断臂琴者的有些,说姑苏剑道的有些,还有些提到了先前热议的神笔天师、龙岭盲侠,云云扰扰,莫衷一是。
高台上,大梵天与天逝恭凡道:
“今年可有觅到什么好苗子?”
本来他是座右的位置,此时特意绕到座左来同天逝恭凡搭话,为的就是冷落位于座中的白潮声。
“没有。今年似乎没有什么旷世奇才,相较三年前的玄举,似乎逊色了些。”
大梵天笑道:“玄举三年一轮,怎能奢望每一回都有傅蜀留那样的天才!且那傅蜀留也不是新起之秀了,在应考三年前的玄举时,他已经三十又二,修为早便不是同举人可比拟的。”
天逝恭凡道:“唉,提他作甚,终了不还是入了明堂,叫人眼红而已。”
大梵天微有些不快,顿了一顿,道:“如若三年前没有那场变故,恐怕那傅蜀留还入不了我们的眼呢。”
天逝恭凡笑道:“大宗师言下之意,还是那般变故,成全了他?”
“时势造英才,这是不争的事实。”
天逝恭凡与大梵天说的三年前旧事,白潮声是听不明白的。
那会儿他尚未接手明堂少当家的把手,也便无缘那场玄举。
这当儿他自行到栏杆处,望外放远了目光,要看些青山白云,然而放眼尽是芙蕖苑的绣楼锦阁,金烁烁银灼灼的叫人眼疼。
他才回了身,要做个呵欠,身后便起了喧哗。
回首再看时,只见玉树楼方向来了一柄青剑,雄赳赳的来的好生迅速,弹指间已到了镜湖上空。
剑上有一男一女,为首的男子一身乌衣振振的响在风中,来不及将风头压下,就听他在半空开嗓喊道:
“白潮声是谁——速速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