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昕晨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把手伸向床头柜摸索了一阵,这才拿到了他的苹果手机,今天难得假日,本想多睡一会儿,不料这吵人的手机信息提醒铃,扰人清悠。
他睁开眼睛,又马上闭上了,窗外,阳光已经透过玻璃直射到他的床尾了,这光线,有点刺眼。他拿起手机看了看上面的时间,7:50,刚刚是爸发来的短信:“下周我结婚。父:隽宏。
他立马从床上翻身坐起,睡意全无。爸爸要结婚了?和谁?这没有征兆啊!
这个消息对他来讲未免太突然了。
十五年前妈妈去世,那时他还是一个懵懂的孩童,有一天,他问他的父亲:“爸,有一天,你会不会再找一个阿姨当我的后妈。”那时,在他的同学中,关于后妈狼的传说几乎传遍了整个小学校园,当他问这话的时候,天知道,心里面有多少的不安。
所幸,爸爸的回答是否定的。想想当时,爸的理由是多么让人欣慰啊!
他说:“昕晨哪,你还小,等你考上了大学再说吧!不过等你考上大学了,我也老了,再找一个阿姨给你们当后妈不妥。爸有你和妹妹就够了。”
在那之后,年隽宏果然兑现了他的诺言,不再言娶,只聘请了一位年纪大一些的阿姨,照料他们兄妹俩生活起居,他也终于从母亲离世的悲伤中渐渐走出的,直到把整个身心融入了高考,如愿考上了理想的学府。
现如今,他在锦城一家颇有名望的咨询公司上班,他从底层做起,勤勤恳恳,公司上上下下都很看好他。
他还交了一个女朋友,名叫雅晴,雅晴也是他们咨询公司的一名员工,今年刚刚大学毕业,清纯的很,一下子就入了他的眼,他苦追了她半年,终于赢得美人芳心,他们决定今年元旦就举行婚礼,再有一个月半,就是国庆节长假,他正准备在那期间带让他的女朋友去见上父亲一面。
这下好了,爸也来凑这份热闹,明明快奔五的人了,还结婚!
再过两年,真不知道他就要忙着当爷爷呢?还是忙着当爸爸?倘若这个时候爸真要结婚的话,那岂不是要乱套了吗?他们那个原先温馨的家,必将变质!
那么,父亲再婚?会和谁结婚?
是与他年龄相当的阿姨呢?还是貌美如花的小狐狸?这两种状况,无论父亲选择了哪一种,昕晨在内心都是相当排斥的。
哦,他不要父亲再婚,父亲的是他和姐姐两个人的。
若是父亲再婚了,再生出小个孽种来,他打赌会把他捏死。他才不要有一个那么小的弟弟或妹妹来和他分享父亲对他们的爱。
况且,那女人如果够年轻的话,对他,对他们来讲,岂不是一个最大的威胁吗?不行,他得阻止这件事发生,姐姐呢?姐姐在哪?他得立即给姐姐打个电话,不知道姐姐知道这件事了没有。
他迫切地想要听听姐姐的想法。
于是,他打开手机电话薄,寻着了他姐姐昕蕾的手机号,按下了拨打键。
“姐姐,你在吗?爸爸刚刚给我发来短信,说他要结婚了,是真的吗?”他问道。
“应该是真的吧!刚刚我也接到了他发来的短信。叫我们回去参加他的婚礼,你说这可能吗?昕晨。”昕蕾打了个哈欠,她昨晚上夜班,加班到凌晨3点,这会儿睡意正浓呢!
是啊,昨晚她也接到了年隽宏发来的短信。那会儿,她还以为是有人搞怪呢!
整整十五年了,爸对他们兄妹俩疼爱有加,从来都不提再婚的事,今天怎么说结婚就结婚了呢?别是被哪个狐狸精给迷住了,“要不我们这两天回去一趟,昕晨,你看怎么样?看爸到底是什么情况?”
“好吧,姐姐,你约个时间吧!”
“那就下午吧!我昨晚加班很晚,你让我再睡一会儿,我们下午五点半出发,老地方聚集。正好今天是中秋节,我们顺便回家吃个团圆饭。”
“也好。”
夏日冗长,当日头转向西头,在山头变成一个鲜红的让人垂涎欲滴的大桃子时,昕晨、听蕾的宝马,便一前一后驶进了通向翠柏园的清幽的林荫大道。
在那棵陪伴他们成长了二十年,现在已经长成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榕树下,昕晨、昕蕾停下了他们的宝马,熄了火,昕蕾从后座上取下了大包小包。
今天是中秋节,在路过市场的时候,昕蕾大大采购了一把。
锦城的中秋晚餐,主食是炒米线。 不到一个钟头的时间,昕蕾就把饭做好了。做饭的事,从小她在妈妈身边便耳濡目染了一些,到妈妈离世之后,有一阵时间,她几乎承包了家里的一切家务活。如今工作忙了,难得回来一次,在今天中秋,这个颇为传统的节日里,她可以说是花了一些心思。
那儿,在别墅大厅的一侧,是他们的餐厅,足足有二十平,古色古香的龙眼木餐桌椅,在这个久违的吃饭厅里,她似乎还能听到儿时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欢声笑语,即便在母亲去世之后的十年里,年隽宏与他们兄妹相处在一起也是相当温馨的。
但是,从今住后,恐怕就是另外一番情景了——
这座别墅将由另外一个女主人接管,等到新的女主生下宝宝,如果她够年轻的话,估计他和昕晨姐弟俩就要变成局外人了。
她把做好的菜肴一一摆上餐桌,虽说时间仓促了点,这顿晚餐还是做得相当丰盛的。
中秋佳节,应了翠柏园的习俗,昕蕾炒了米线、煮海蛎汤,另外还有大龙虾、糖醋排骨、清蒸鲍鱼,最吸引人的是餐桌中央的那一盘“幸福满堂”,这是昕蕾自个儿给这道菜起的名儿。
“幸福满堂”事实上是一道水果,在印有美丽花纹的白瓷盘里依次装上蒂子、小片的大红西瓜、小橘子、小西红柿等等。每次家人聚餐,这道水果便是大家的最爱。
除外,昕蕾还细心地备好了一盒月饼,来不及自己做了,其实她做月饼的手艺也是上得了台面的,往年在家,她总会做上一堆送给邻里乡亲品尝,这做月饼的工艺,是她的一位同事手把手教给她的。她一向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因此,虽则她近几年较少呆在家乡,但在这一片故土,只要提起昕蕾姑娘,人们都会竖起大拇指,赞誉一番。
当昕蕾在厨房忙碌的时候,昕晨正与年隽宏在下一盘象棋。
多么融洽的一副天伦图啊,可如今,这美丽的画面就要被破坏了。是那个即将走进这个家门的女人。爸爸将要迎娶的新妇,他们的后妈!后妈!
后妈!从小到大,她从来都没有去想过这个可怕的字眼,会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呢?她不敢往下想了。
哦,她不要这样的结局,她只要爸爸和他们兄妹俩在一起,那便是最大的幸福。爸爸是他们兄妹俩的,是已故的妈妈的,从来就不是别的女人——别的孩子的爸爸,老天,她拒绝接受这样的改变。
“开饭了,爸,昕晨。我们趁热吃吧!今天是中秋节,爸,你不想和我们一起过吗?”她话里含话,年隽宏这边不由得一愣,这丫头今天怎么啦?说话怪怪的,这只小刺猬,心里头又在转悠什么了。
“昕晨, 我们过去吃饭吧!”年隽宏转向他的儿子,“难得你们今天回来陪我过节,本以为今年的中秋节我这老头子又要一个人过了,看你们都赶回来了,真是有心。”
年隽宏说罢,便去了后间的储藏室,取了一瓶银国特产的葡萄酒,和三个高脚杯,他把高脚杯洗净,然后熟练地拧开软木的瓶塞,在那三个高脚杯里,分别斟上了小半杯:“来,孩子们,为我们的节日干杯。”说罢,他事先端起了杯子,将那里面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爸,昨晚你发给我们的信息,是怎么一回事?”昕蕾抿了一口酒,迫不及待地开了口,“爸,你真的要再婚吗?”
“是的,我准备下周就举行婚礼。是不是快了点儿。”年隽宏笑看着他的一对儿女,哦,他们终于长大了,女儿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儿子据说也谈了一个女朋友,不久将带回来给他过目。好了,他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他无愧于这一双儿女,是时候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了。
“是快了点。”昕晨应道。
“说来听听。”年隽宏抿了一口葡萄酒。
“爸,你的新娘子我们见都没见过,不知道将来会不会给我们使坏。”昕蕾是个直肠子。
“你不去给她添麻烦就很不错了。”年隽宏斜睨了女儿一眼,他的眼里写满爱怜,“放心,梦菡是个诚实的姑娘。她和你们年纪差不多,很快就会跟你们打成一片的。”
“和我们年纪差不多。”昕晨和昕蕾同时吓了一跳,“爸,你给我们找了一个那么年轻的后妈,往后我们该怎么称呼她?”
“随便称呼吧!叫名字也行。”
“爸,你是不是想再生小孩。”昕晨问道。爸娶了个这么年轻的后妈,再生小孩的概率是蛮高的。如果真的生出小孩来了,那岂不是要让全村的人看笑话吗?
到时候姐姐也生下小孩,姐姐目前已怀孕了,他今年也应该要结婚了吧!如果他跟雅晴不发生意外的话,他们也打算明年要个娃娃,爸这边也生个小屁孩的话,到时候,爸是要当爷爷呢,还是再当爹。
哦,这要是真如预料中的那样,那岂不是要坑爹了吗?
年隽宏放下筷子,他拿起餐巾抹了抹嘴,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一对子女。难不成,他的孩子会有私心,不让他再生小孩。他们已经长大了,女儿结婚了,很快将会有自己的小宝宝,儿子也找了对象,将来,他的儿女都会在自己的小家庭里忙碌,他不是没有看到,在这翠柏园里,多的是留守老人,他可不想步他们的后尘,他要让自己往后的生活,过得不那么孤单一些。
自从孩子们工作之后,他们都很少回到这个家来,虽然他们也一再要求自己搬过去和他们同住,但是孩子们的世界,他是断断和他们合不到一块儿去。
他萌生起再婚的想法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特别是当他碰到梦菡这个姑娘时,他心中的这个想法就愈演愈烈了。
是那个姑娘吸引了他吗?或许是吧!但是,她沉默不语低头那一瞬间的温柔,都像极了年轻时的妻子,以至于他很快地就陷进去了。
哦,梦菡,她是上天赐予他的礼物吗?他有时候迷信地想,梦菡,是他的妻子转世归来了,与他相伴余生的。
“要小孩的事,暂且放一边吧!爸有你们俩个就足够了。”年隽宏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
妻子生前怀三胎的情景再次浮现在眼前,明明会顺产的情况,怎么进了产房就变卦了呢!羊水栓塞,多么可怕的生产意外啊!他不愿这样的悲剧在他现在的这个家庭重演,他不要。
即便他将来的妻子——梦菡那么年轻,那多年前发生的一幕,他一旦想起,仍心有余悸,哦,他不要那样的悲剧重演。
妻子生三胎时不也没超过三十五周岁嘛,严格地说,也算不上高龄产妇。如今换了梦菡在他身边,作为陪伴他后半生的伴侣,他是绝对不允许类似的事故再次发生,他再也经受不住那样的打击。
梦菡,这个年轻美貌的女子。与他已故的妻子有那么多相似之处:她讲话的姿态、她吃饭的样子、甚尔至于她望向他的眼神,也像极了年轻时的妻子。
简直不可思议,与其说梦菡像极了他年轻时的妻子,勿宁说梦菡活脱脱就是他年轻时妻子的翻版。世间竟然有如此巧合的事,那他年隽宏岂不幸哉!如此,他便是更要珍惜这个新妻子了——即便她曾经可能谈过恋爱!
“爸,你真的不想让新妈妈怀孕吗?”昕蕾不相信地追问了一句。
“是的,不想不想。一定确定以及肯定,不想。这下你们放心了吧!”年隽宏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进嘴里,咀嚼着,好劲道,他忍不住赞叹道,“蕾蕾,你的厨艺又进步了,我今天好有口福。对了,我的婚礼,你们姐弟俩到时候看要不要请个假回来一趟。”
“爸,我当护士忙,上个月我去了一趟游明国旅游,年休的假日被我花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怕没时间,很抱歉。”昕蕾朝父亲吐了吐舌头。
“我可能也来不了,咨询公司最近接收了笔较大的单子,我作为其中的一名骨干,只怕到时候抽不开身。”昕晨看了姐姐一眼,然后迟疑地望向年隽宏,眼睛里写着歉意。
“那好吧,忙你们的去吧!我这二婚,也不想办得太隆重,到时候请几个亲朋好友过来坐坐就行。你们俩就放心地上你的班去吧!”
年隽宏叹了口气,这两个孩子肚子里有几条蛔虫,他怎么会不清楚,也罢,由他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