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茧和余燊从顶楼下来,舞蹈室已不复先前那般安静,音乐声沸腾蔓延整个教室,一大群人热烈的舞蹈着的是那一年红遍了大江南北的小苹果。
成茧告别余燊,一个人下楼走上正街的时候,黄昏早就没有了影子,一股冷气飘荡在黯淡的灯光周围。
来来往往稀少的行人都抱紧了手臂微低着头,卷缩着前行,看来大多数人都少穿了衣服。
为赶着上晚自习,成茧一路边走边跑,倒不觉得冷。到校外小吃街的时候,穿着校服的少年还一路接一路的很多,成茧才慢下脚步走起来。路过十字路口一家叫‘经纬’的蛋糕店,进去买了个三明治放进书包,又匆忙的快步走起来。
突然头皮阵痛了一下,感觉头发被什么拽住,使她不得不转过身去。
身后的路过早已放下犯罪的手一脸不是我的笑着。
“你打招呼的方式真特别。”
成茧并没有放慢脚步,依旧快步行驶在人群中。
“刚看你从平街来,是不是欺负我余燊去了。”
路过又拽了下她的头发,成茧下意识的离他远了些。
“他有什么好欺负的,再说,我又不是校霸。”
成茧一口回绝,简练干净。
“也是,余燊是过于无趣的。不像我。”
路过自恋的夸赞着自己。
小说书里别人的同桌都是一块宝藏,成茧觉得,路过顶多能算个厚脸皮的无底洞。
连嘲笑他都算是太给面子。
所以大多数时候她会选择保持冷漠,任他发挥。
自习课上,成茧一边偷偷的啃着三明治,一边研究试卷上的数学大题。
突然整个教室一片哗然的起哄声把她手里的东西都吓掉在了腿上,顾不得吃了,她起身将东西塞进垃圾袋里,抬头看一位男生正穿过走廊上了讲台又下来回了自己的位置,成茧低下头来一个劲的问怎么啦怎么啦。
“还能咋地,好上了呗。”
路过晃动着手里的笔不以为意的说。
“啊,好上?谁和谁啊?”
满脸的雀跃和惊喜不言而喻。
“学习委员和那个长得像黎明的男生。”前排的江唤扭过头来八卦的回应到。
“噢。”成茧饶有意趣的点点头。
“你们怎么看出来的?”
成茧纠结了几秒,还是表达了内心的疑惑。
“你是猪啊,跨大半个教室的送药过去嘘寒问暖的能不是在一起么?”
前排女生说得异常激动。
还一副想要用笔头敲她的样子,幸而她躲得快。
在一起?明明一点也不明显啊。
“你又对猪拉二胡了你看。”
路过此言一出,前后左右无心学习的人都笑了起来。
成茧后知后觉的给了路过一拳才算作罢。
不一会儿,教室回归了原先的安静,连窃窃私语的声音都不再能听见。
直到最后一节晚自习时全班都吃上了棒棒糖,成茧才终于相信路过等人的火眼金金,料事如神。
她猜测,每个人手里的糖果都会是一样甜的吧。
她突然开始期待坐在窗边,偶尔涌上来的心事好像看看窗外便都烟消云散了。
在偌大的教室只转头看向窗外,便是建筑了自己的一个世界。
她突然想起,高一结束正式升高二那天,她和选择理科的同学抱着书一同出了宿舍楼。
在最后一级台阶走完到平地的时候,她突然说:“能永远念高中就好了,一直一直读书。”。
没想到却遭到同学的激烈反驳:“这里有什么好的,外面的世界大而精彩,我还想快点高考完走出去看看呢。”
她静静的看着她,坚定而有力量的神情。
“我不想去看,走向世界便走向了衰老。”
她玩笑似的说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好像辩论似的走着,分别不认可对方的想法。
最后,嬉闹着各自去了新的班级。
那是成长的间隙中,一场仍旧能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小小的离别序幕。
没有伤感,因为穿越过不算长的走廊,每天都在再见。
课间操,楼梯口,食堂,无处不相逢。
“走啦,没听见保安叔叔在楼下炸锅卖铁呢?”
成茧走神得出奇,被林午的声音吓了一跳。
坐定一看,教室前排的灯都熄了。
“我,发呆去了,发呆呢,我拿个英语书,明天背个短文。”
成茧飞快的收拾好书包,两个人锁上门跑到一楼,保安催促她们抓紧,一踏出大门,身后便传来哐嘡一声巨响。
她们都习以为常得头都懒得回。
“小午子,你以后想干什么?”
成茧拉拉书包肩带,满脸期待的问。
少年的她,总觉得能在别人身上找到自己的答案。
“我吧,稍微想了想,应该就是上个大学,毕业了找个工作,然后结婚生孩子吧,按部就班,但也该算是正常的人生路线,你呢?”
成茧当然不觉得林午那是伟大的期待,显然她的回答还有几分让她不理解。
她只是在想她心中的答案。
“我就想一直读书一直读书,不长大。”
成茧坚定的说,好像在说一件完全可以实现的事情。
林午唏嘘的说不现实。
成茧也知道不现实,但她依旧长久的这样想着。
十七岁以前,最大的梦想就是长大,拥有一份大人们无所不能的力量,每一天都会觉得自己比前一天的自己大了许多。
从小学生换成初中生的身份,觉得自己长大了,要自建城堡隐居起来。
从初中生换成高中生的身份,执著的认为自己已经是大人了,耀武扬威的喊着街边背着笨重书包的小学生为小屁孩。
又长了一些,从高中低年级到高年级才发现。
自己从来都没有长大。
只是每一阶段都在成长。
回过头看,曾经无数次觉得自己长大了的念头就像个笑话。
其实真正意义上的长大原来是没有的。
十七岁以后,长大的梦想断得干干净净。
十七岁以前的分分秒秒倒成了朝思暮想的花园。
十七岁,只是固执的奋笔疾书等着高考。
却很少想,除了高考呢?
十七岁,想永远做个孩子。
“后天冬至,我们买汤圆饺子回家煮怎么样。”
快到住处的时候,林午意趣浓烈的说。
“几号了,怎么都冬至了,当然好啊。”成茧拿出随身携带的日历本来翻看。
果然,后天就是冬至了呢。
“说定了。”
林午把大拇指伸过来,成茧和她做了同样的动作,算是盖章加印了。
“那我再叫上杨洲吧。”
刚上了几道台阶,又忽而转身说。
看着林午点头说好,才意兴阑珊的哼着歌继续走。
冬至那天,早晨和午后之间,天空飘起了小雪,那是2015年屿界的第一场雪。
一场干净美好的初雪,荡涤在漫漫的天空。
课间操因为天气原因取消而变得漫长,塑胶草地上来来往往都是欣喜迎接初雪的少年。
奔跑打闹,任它落在乌黑的长发上,落在笨重的羽绒服上,落在毛茸茸的雪地鞋尖头。
任它在手心化开,被温暖打败。
任它纷纷扬扬,四面八方。
她们偷偷拿出手机来拍照,知道年级主任不会有她们那样的闲情逸趣,所以也算光明正大。
成茧,林午和前排两个女生蹲着,路过和正好赶回来拿艺考准考证的余燊还有语文科代表站在后面。
雪花作了她们的前景,那时候看来,笑容灿烂,瞬间的美好定格得天衣无缝。
那一天,是2015年12月21日。
等中午放学,远山近处皆堆积了白茫茫的一片。
耀眼,尽情的发着光。
成茧,林午和杨洲约在校门口碰面,一同到小卖部买了芝麻馅的汤圆和水饺回杨洲的地方去煮。
她们用的是水壶,三个人轮流按按钮,不让它跳动,保持水壶一直沸腾。
那样寒冷的天气,吃下热气腾腾的食物,足以慰籍灵魂。
“我说林午你高三那会儿怎么能那么讨厌呢,又小气又自以为是,我真的是无数次想揍你。”
杨洲拿来长勺子搅动着锅里的食物说。
林午的母亲开了一家小超市,父亲是派出所的公务员。
大他六岁的哥哥已经大学毕业在市区有名的大公司上班。
父母和哥哥都宠她让她,性格难免骄纵,傲慢。
所以在对别人好这件事情上稍显笨拙。
“现在也讨厌啊。”
说着,林午将窗户边抓起来的雪团放到了杨洲的脖子里面。
杨洲惊叫一声站起来追了出去,整个阳台都是她们的声音,直到成茧煮熟了东西她们才不情不愿的休战。
“太爽了,人生还有什么事比吃更高兴呢。”
杨洲感叹一声躺在了床上。
“吃货。”
成茧在窗户外面的水池一边清洗着水壶,一边回应到。
“谁都像你似的小鸟胃,你看林大小姐还在吃呢?”
杨洲把矛头指向依旧坐在一旁吃东西的林午,然后站起来对着玻璃窗户使劲哈气,用手指在上面写字。
某某大学像一朵春天娇艳的小花印在窗玻璃上。
林午觉得好玩,匆忙吃掉最后两个汤圆,也走到窗户边哈口气写了起来。
成茧则放下水壶,只负责破坏,擦去她们写的话,最后落得个两面夹击的下场。
玩闹了一阵,成茧和杨洲歪在床上睡着了,林午则歪在角落里不怎么舒服的沙发上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直到闹钟一个接一个的响起来,她们才不情不愿的趴起来去上下午课。
雪不知道是哪一分哪一秒已经停了,天光明媚,隐隐约约觉得太阳在云层里挣扎着想要窜出来。
成茧透过窗户看了好久,也没见一束明晃晃的光芒倾斜而下。
看来,太阳失败了。
柳絮般的雪花再次纷飞而落。
晚自习前,前排的江唤一桌装来了汤圆,分给前后左右的同学。
虽然已经去食堂吃过晚饭,成茧和路过还是分别吃了两个。
有团团圆圆这样的寓意在,多吃几个又何妨。
成茧把手伸进书包里,一阵冰冰凉凉的,令她下意识一哆嗦。
路过学校超市时,她从冰箱拿了一包汤圆,是带给桑延的,买完才发现,根本无从找到他。
年少的心思,总是不能想得两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