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周之南的供词,他恐吓、吸毒、盗窃,算是干了不少缺德的事,够在监狱里蹲一阵子好好反省的,但根据调查,周之南确实有案发当时的不在场证明,洗去了凶杀案嫌疑人的身份,也就是说,犯人另有其人。
成堆的资料堆放在刑侦支队的办公室里,江晨的手机通信单被调取出来,从通话记录上可以看出,江晨在生活作风上面没任何问题,关系清楚,家世清白,电话除了用来联系工作之外,频繁联系的就是她的美发师。
周远看着手里的通信单复印件,上面的号码标注着:理发师,发来的短信内容不外乎“今天还来吗?”“头发该弄了,今晚来吧”。
周远眯缝起眼睛,似乎想到什么,他命人找到江晨的资料档案,看完以后,他将档案资料往桌子上一扔,对刘峰说道:“去调查这个理发师。”
周远让刘峰去调查理发师,陆昊自告奋勇想和刘峰一起去,上次让陆昊洗车,他不但没有任何怨言还把所有警车都洗得干干净净,这让周远对陆昊的看法有了些许的改观。
周远眯缝起眼睛看着陆昊,最后勉强点了头,“好吧。你和刘峰一起去。”
陆昊高兴得蹦起老高,“得令!”
刘峰和陆昊领命离开,周远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给白小鹿打电话,他问了白小鹿关于江晨和程凯平时在剧组里的表现,想从细微末节找到案件的突破口。
根据白小鹿的说法,江晨平时就是个工作狂,除了工作对其它事情很少上心,这一点与他们调查的信息吻合。程凯因为是江晨的丈夫,所以全组的工作人员都得看他脸色,可这人完全是个人渣,除了帅,一无是处,还到处沾花惹草,这一点与他们调查到的资料也基本相同。
“平时两人在剧组一个待在演员组,一个待在制片组,很少看见他们讲话。也是,她老公成天穿金戴银,江姐连头发都懒得扎,站一块儿不像夫妻,倒像是母子……”白小鹿叹了口气,有些为江晨抱不平。
周远皱起眉头,确认道:“江晨平时披头散发?不弄头发吗?”
“是啊,你不懂,我们女人弄个头,洗剪吹拉烫染,一次就得老半天呢!”白小鹿科普道。
周远挂上电话,走到敞开的窗户前面,掏出一根烟,点燃吸了两口,这里果然有问题,他刚刚看江晨的档案,上面有一张证件照,照片里江晨的头发很随意地披在肩上,显得有些散乱。
那么一个不经常做头发的人,却和一个理发师频繁联系,这是为什么呢?
江晨的办公室不大,却干净整洁,四面墙壁上贴满了网剧海报,周远背着手在一张写着“大型公安情感系列剧”的宣传海报前站定,他看了一会儿海报上的小鲜肉,越看那张脸越像新兵蛋子陆昊,不仅蹙眉摇了摇头。
这时江晨推门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黑色职业装,虽然满脸疲倦,但仍保持着从容的笑容,她径直走到周远面前,和他握手说道:“实在抱歉周队长,让你久等了。”然后朝沙发一让,“坐,喝点什么,咖啡?茶?”
周远摆摆手,“不用了。”
“喝点茶吧。今年的新茶。”
两人坐在沙发上,江晨沏了茶,与周远寒暄了几句,她端起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动作十分优雅。
周远问道:“江总,冒昧问一句啊,你们夫妻俩关系怎么样?”
江晨愣了一下,她将茶杯放回到茶几上,叹了口气:“周队长,你们是不是查到小凯在外边的那些事了?”见周远没说话,她自嘲地笑了笑,“咳,我这不废话嘛,你们肯定都知道了。”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多人包括我爸妈都劝过我,让我跟他离。但是我这人呢,看着挺强悍挺有主见的,其实骨子里很传统。婚姻对我来说就是一辈子的事,选对了算我幸运,选错了,也就只能忍着。”
说着,泪水从江晨的眼睛里流下来,她赶紧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声音哽咽,“不好意思。”
周远试探道:“以你对他的了解,他会不会跟那些女孩中的某一个产生了真感情呢?当然,我只是分析一种可能性。比如说他跟哪个女孩动了真心,两个人想在一起,但是又有你在这挡着……”
江晨摇了摇头,她很肯定地说道:“不会。第一,现在的女孩都活得挺明白的,玩玩行,绝不会跟你来真的。第二,别看小凯在外边搞得鸡飞狗跳,但他心里很清楚,离开我,他什么都不是。”
“为什么?”
“钱。”
“那除了这个圈子里的人,程凯平时还有什么其它的交际圈吗?”
“说实话,我真不太知道。平时我们俩基本上是各忙各的,他去哪儿,跟谁,从来不告诉我,我也懒得打听。”
“你们俩这关系我听着……真拧巴。”
“是,不过现在终于不用再拧巴了。”
周远放下茶杯,站起身说道:“那今天就先这样。”
“行,有什么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或者直接来找我都行。”江晨也站起来,送周远离开。
周远往门口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转过头望着身后的江晨,像是很随便地问了一句:“哦,对了,我有个小外甥,高中毕业,死活不愿意考大学,喜欢美容美发,将来想当造型师。我不认识这方面的人,江总人脉广,不知道有没有认识的人?”
江晨恍惚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实在抱歉,我也不认识。不过你要是着急,我可以帮你打听一下。”
“哦,那算了。”
周远走出办公大楼,开车走了,开了一段路,他把车停靠在路边,给刘峰打了个电话。
刘峰那边正巧刚盘查完江晨的理发师何俊,何俊自称他跟江晨是普通的客户关系,他跟程凯虽然认识,但不熟。何俊显然对程凯遇害的消息并不知情,知道以后表现得十分震惊。唯一的疑点是程凯出事那天何俊生病自己一个人在家,所以何俊没有不在场证明。
“嗯。还有什么?”周远问道。
陆昊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了过来,“刚才我们走之前,他接了个电话,好像有点紧张。”
“刚刚吗?”周远眯缝起眼睛,“看见名字了吗?”
“手机在桌子上……屏幕上没有名字,只有号码……1861……”陆昊回忆道。
刘峰紧接着:“182!”
陆昊补充,“2323。”
“立刻去查一下,18611822323这个号码。”
刑侦支队办公室里,房间正中竖立着一块白板,上面写着江晨和何俊的名字,刚刚已经确认刘峰他们看到的那个电话号码,追踪到的位置正是江晨公司,也就是说周远从江晨公司离开以后,江晨马上给自己的理发师何俊打了电话,可见两个人的关系非常不一般。
周远用水笔在何俊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马上查一下江晨跟何俊的家庭背景、社会关系,还有两个人的行踪,都要查都要跟,人手要是不够先跟二组那边借人,我去打个招呼。”
“是!”
周远安排完,拿了外衣就要走。
刘峰惊奇地问道:“周队,你去哪儿啊?”
周远叹了口气,“去那小祖宗家。”
今天本来该是吴大可保护白小鹿,不过最近老吴家里一堆破事,老婆病了,儿子还要考托福,忙得他焦头烂额,周远看在眼里,就替了吴大可的班,让他回去照顾老婆。
结果一进白小鹿的家,就看到白小鹿哭丧着脸,一副内疚的样子,再看自己来替换的陈怡,胳膊上绑着绷带,居然挂彩了。
“出什么事了?”周远紧张地问道。
“有人袭击我们!”白小鹿抢着说道。
周远立刻看向陈怡问道:“看清对方长相了吗?”
陈怡摇了摇头,“没有。”
“嗯”周远有些失望。
白小鹿撅起嘴,立刻表达自己内心强烈的不满,“什么啊?!你也问问我们受伤没有!”
周远挑了挑眉毛,看着毫发无伤的白小鹿,“你当我瞎?”又转向陈怡,“你这两天先好好休息,不要出警了。”
周远替换了陈怡,回到警车里,刚坐下没多久,白小鹿就从车窗外面冒出头来,她敲了敲车窗,周远摇下车窗看着她,“怎么了?”
“嘿,你今天开了警车啊!那些都是什么按钮啊?诶,你让我进去坐坐。”白小鹿不由分说,一伸手从半开的车窗伸进去,从内打开了车门,还没等周远说话,一头钻进了车里,好奇地对各种按钮动手动脚。
周远真是拿这个惹事精没咒念,说了不听,又打不得骂不得,上次关了她还跑去乔局那里告了自己一状,他算是不敢惹她了,只能用手护住那些按钮,“别乱摸,没坐过汽车呀你。”
白小鹿左看右看,忽然惊奇地说道:“你们这车里怎么连个行车记录仪都没有。”
周远瞟了她一眼,“我们这是警车,能没记录仪么。”
“哪儿呢?”
“别找了,现在行车记录仪都是隐藏式的。”
“谁说的,江姐的行车记录仪就是装在后视镜上。”
周远愣了一下,“谁?”
“江晨啊。我上次不是跟你说了,我开她车去办事,回来遇上个碰瓷的,幸亏有记录仪。后来我怕那个缺德玩意找上门来,我还拷贝了一份放在电脑里,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聪明,非常聪明,特别聪明?”
“哦。”周远想起来了,看在白小鹿说了三遍的份上,他点了点头勉强承认道,“真聪明。”
刘峰跟陆昊动用了他们所有关系查江晨跟何俊,这几天没日没夜地跟踪,全力以赴,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俩人有了可喜的收获。一、江晨跟何俊不仅认识,而且早就认识,他们是高中同学。二、俩人确实有一腿,已经好几年了。刘峰在快捷酒店发现了他们俩的开房记录,记录显示,两个人不止来过一次。
今天上午,江晨偷偷摸摸开着车去找了何俊,然后开车沿海公路游河,刘峰和陆昊怕跟梢太久引起怀疑,故意超车过去,副驾驶座上的陆昊从倒车镜里看到江晨在车里哭。
通话记录,开房记录,同学关系,情人关系,杀人动机有了,可却没有确凿的证据,这让所有警员陷入了沉默。
陆昊有些懊恼地说道:“唉,可惜没法在她车里装个窃听器,不然他们俩聊什么就全知道了。”
周远摇了摇头,“录音这玩意也不能作为证据啊。”
突然,周远脑海里闪现出白小鹿臭屁的脸,她颇为自豪地说:“江晨啊。我上次不是跟你说了,我开她车去办事,回来遇上个碰瓷的,幸亏有记录仪。后来我怕那个缺德玩意找上门来,我还拷贝一份了,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聪明,非常聪明,特别聪明?”
“行车记录仪!”周远眼前一亮。
白小鹿又偷溜出去玩滑板了,她一个人在空阔的场地滑着,之后她忽然拐进一条没什么人的小路上,两边是繁茂的灌木丛,她正滑着,不小心脚下一歪摔倒在地,她刚要爬起来,树影中突然闪过一人,他伸出胳膊,从白小鹿身后锁住了她的喉咙。
白小鹿迅猛地一把抓住锁喉手,随即一个背挎将身后的人掀翻在地。
这时,刘峰、陆昊、吴大可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奋勇上前,合力将袭击白小鹿的人按倒在地。
咔嚓,一对冰冷的手铐,铐在了何俊的手上。
何俊挣扎着,他愤怒地看向白小鹿,当他看清那张脸的时候,一下子惊呆了,眼前的女孩并不是白小鹿,而是陈怡。
这次抓捕行动非常顺利,为了不打草惊蛇,周远特意安排了这出戏,让陈怡假扮白小鹿,何俊从出现开始就进入了警员们的视线,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已成了瓮中之鳖。
周远从白小鹿那里拷贝到江晨汽车的行车记录仪记载视频,发现视频中拍下了何俊与程凯争吵的画面,画面的最后,何俊用一根木棍将程凯击倒,然后将程凯搬进了车里。
证据确凿,何俊无可狡辩,他承认了杀害程凯的犯罪事实,对于自己的做法,他轻轻地一笑。
“我不后悔。她终于自由了。”
江晨和程凯虽然是夫妻,但早已名存实亡,程凯当初看上了江晨的钱,依仗着自己的相貌,迷惑了江晨,两人结婚以后,他的狐狸尾巴就露了出来,不停地更换情人,花天酒地。
江晨忍受了这一切,在她最孤苦寂寞的时候,遇到了高中的同学何俊,何俊已经成为了一名优秀的理发师,拥有自己的理发店,两个人开始只是聊聊天,后来江晨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何俊,何俊也不愿放开江晨的手,两个人最终成为了地下情人。
纸永远包不住火。
程凯发现了这件事,用这件事威胁江晨,他不但不离婚,更加变本加厉地过奢靡的生活,之前找情人还遮遮掩掩,之后干脆大张旗鼓,没钱了就跟江晨要,嘴里却都是一些咒骂江晨的语言,对江晨百般折磨。
何俊说:“其实江晨一直很痛苦。一方面她觉得程凯是个混蛋,但另一方面她也很自责,觉得我们俩成天偷偷摸摸地特别不好,她骨子里……是个传统的女人,希望保持家庭的完整性。我挺理解她的,中间我们也分过几次,但是感情这东西一旦有了,不可能说断就断。后来我下决心,一定要跟江晨名正言顺地在一起,让她跳出这个火坑,所以我就去找程凯谈……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程凯能和江晨离婚,给她自由,如果他要钱,我愿意把我的店卖了,钱全部给他,但是程凯不要钱也不答应离婚,还骂我,骂得很难听很伤人自尊,不光骂我,连江晨一起骂。所以,我杀了他。”
用刀片封喉是为了转移警察的视线,正好江晨收到了威胁的刀片,何俊就干脆当成道具拿来用了一下,至于白小鹿,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行为会被汽车自带的行车记录仪记录下来,而她会拷贝了行车记录仪视频,听到江晨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想到的只有灭口。
江晨虽然没有参与这件事,但她早就知道是何俊干的,周远再来找她的时候,她说出了所有的真相,她望着窗外的远方,泪流满面,“这些日子我感觉像活在梦里,一切都那么不真实。有时候真希望一觉醒来,一切还是原来那个样子。”
周远顺着江晨的目光望去,窗外旭日东升,照样缓缓地升起,万物苏醒,新的一天来临了,城市开始热闹起来。
周远离开的时候,最后看了一眼江晨,江晨情绪稳定了下来,她依旧望着窗外,嘴角似乎带着一抹笑。
太阳有点晒屁股了,作为日夜颠倒没有概念的编剧白小鹿还在睡懒觉,这时门铃响了起来,她朦胧地睁开眼睛,从床上爬下来,睡眼惺忪地走到门口,从猫眼往外看。
当看到周远的时候,她打开门,“早啊,大叔。”
周远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从口袋里拿出u盘还给她,“原物奉还。以后不会有坏人要害你了,你可以放心地睡觉。行了,我撤了,你接着睡吧。”
“凶手找到啦?”白小鹿眼睛亮亮的,有点小兴奋。
周远点了点头,“正式通知你一下啊,从今天开始对你的保护任务就结束了,恭喜你,你自由了。”
“啊?结,结束啦?”白小鹿一下子愣住了,不禁嘀咕道,“这就结束了吗?”
“你不是一直盼着这天呢吗?”周远笑道。
白小鹿还在犯愣,木呆呆地站在原地,周远有点不适应,心说今天这惹事精怎么了,这么乖,不过转念一想她可是白小鹿啊,不能放松警惕,搞不好一会儿还会弄出点幺蛾子。
想到这里,周远挥了挥手,“得,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说完,周远就准备闪人。
他刚打开车门,就看到白小鹿风风火火地追了过来,手舞足蹈,“大叔你等等。”
周远心里咯噔一下,小心谨慎地问:“怎么了,还有事?”
白小鹿呼哧带喘,她歪着头,望着周远,“案子破了吗?哎呀,这也太突然了,说结束就结束了?我还没跟你们道别呢!
“道什么别呀,又不是***。”周远皱眉道。
“你这人……太讨厌啦!”白小鹿心中暗骂,又臭又硬的大石头!
周远耸了耸肩,“正好,你也不用看见我这张脸了,再见。”
“等一下。好歹留个纪念。”白小鹿说着拽住了周远,掏出手机就要自拍。
周远惊慌失措地挡住脸,“哎,别、别、别!”
白小鹿咔、咔、咔连拍好几张,一看周远全都挡着脸,她“切”了一声,不满意地说道:“你瞧瞧你,怎么跟抓嫖现场似的?”
“胡说八道什么呢你!有你这么强行拍照的吗?”这惹事精,就是鬼点子多,他多大人了,还被小姑娘强拉着自拍,这脸丢的。
“你又不是国宝,拿什么架子啊,不拍算了!走着瞧!”白小鹿赌气地站在原地,嘴巴撅得老高,能挂水壶。
周远想起之前被乔局长痛骂的场景,前车之鉴,这小祖宗惹不得,只好无奈地说:“行、行、行,赶紧拍、赶紧拍。”
白小鹿顿时高兴了,她兴高采烈地挽着周远的胳膊,鼓着嘴,手比着v字,周远则一脸严肃,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咔嚓!画面定格。
周远驱车离开了,白小鹿却仍站在原地,她望着汽车远去的方向,内心空落落的,有些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