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中,东港灯火阑珊,港口嗡嗡嗡的汽笛声悠悠传来,空辽宁远。伴随暮色渐渐退去,白天清冷的一处地方,此时却霓虹异彩,车水马龙,酒客如织。
此处便是名声响当当的夜总会南国一号的所在地,作为东港最顶级的夜总会所,南国一号光是ktv包房就有40多个,还设有餐厅、桑拿中心,自然而然就成为了各色人物夜晚汇集的地方。此时,一辆车没有开车灯,幽灵般驶入,停在离会所不远的黑暗角落,这是一辆老旧的箱式货车,如果不是夜色的掩护,恐怕会有很多人奇怪这种车为什么在这种高端场所出现,但它掩藏得很好,就连从它身边匆匆走过的白小鹿,也没有注意到它。
白小鹿今天特意画了一个大浓妆,她已经不记得在自己的脸上擦了多少层粉,眼影涂得多黑,嘴唇抹得多艳,对于平时不爱化妆的她,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她还特意穿了性感的裙子,要是以前,打死她她也不穿,可事到如今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她心事重重地看了一眼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几个字:607ktv包厢。
白小鹿停下脚步,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深呼吸,眼睛睁开的那一瞬间,明亮的眸中闪烁的是一种赴死的坚毅。
早知道包老板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不是东西。
607ktv包厢里,白小鹿已经喝得有点晕头转向,她本来酒量欠佳,今天又被姓包的死命灌了好几杯,这会儿站着有种脚下踩棉花的感觉。
“那个……包总,那个钱……”
白小鹿磕磕巴巴还没把话说完,坐在对面大红沙发椅上谢顶中年男人的脸便沉下去了。他皱眉,把手里的酒杯使劲那么一摔,“啪”地一声脆响,晶莹剔透的玻璃酒杯应声摔得粉碎。
包厢里的人纷纷侧目,有人暂停了正在播放的音乐,有人斜目看向包总揣测他的用意,有人事不关己地抱起胳膊等着看好戏,空气里弥漫起一股微妙的火药味道。包老板耍混,白小鹿倒是没怕她在来之前就想好了,就算死这儿,也得把自己的钱给要回来。
“我不是说了吗?今天别跟我提不高兴的事情,你怎么回事,一直在那里哔哔钱的事?”包总皱起眉,一双三角眼环视四周,在每个人的脸上拂过,“你们说,我是那种欠钱不还的人吗?”
“当然不是了。”“包总哪儿是那种人啊!”包厢里的人都是要看包总脸色讨生活的,平时都巴不得拍包总的马屁,现在有了机会,赶紧随声应和。一个长相妖娆的女人赶紧拉住白小鹿,尖声细语地劝道,“妹子,你别闹了,包总可要生气了。”
“我没想惹他生气,我只是让他还钱,他还了钱,我马上走。”白小鹿直白地表明了自己的意图。
“你、你!”没想到平时软柿子好欺负的白小鹿今天变了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专门跟他顶,包总怒气冲天地拍了下桌子,手指指向白小鹿破口大骂,“你一个不入流的破编剧,跟我装什么装啊?”
白小鹿早就喝高了,她以酒壮胆,醉眼迷离,摇晃着冲包总走了两步,伸手一把攥住包总指着她的手指,“我,我怎么装了?您让我来,我来了,您让我喝酒,我喝了,您摸我腿,我也忍了。您还想干什么吧?您还想摸哪儿?”
“我摸你腿?”包总赶紧甩掉握在他手指上那只湿热的手,像是甩掉一块恶心的狗皮膏药,他无辜地望向旁边的人,“这人真逗,我摸她腿?你们瞧瞧她这样,我摸她?别说腿了,哪儿我都不想碰。”
“摸没摸您自己心、心知肚明!”白小鹿打了个酒嗝,“我的钱,什么时候还我?”
包总不耐烦地拉扯了一下领口,冲白小鹿摆了摆手,“你呀,赶紧滚!我懒得跟你废话!!”说完冲旁边几个人使了眼色,那几个人赶紧走过来,拖住白小鹿往包厢外拽。
白小鹿使劲挣脱开几个人的束缚,大声说道:“别拽我!让我把话说完!!”她看向包总,借着酒劲把心里话全说了出来“包总,今天我就直说了。我的一万块钱稿酬,您都拖了半年了。每次给您打电话您都说,明天、明天、明天。包总,您、您好歹也是一个公司的老总,就这么点钱,您不至于赖账吧,再说了,您好歹也算是一个男人,这么欺负我一个小姑娘您好意思么?”
“你……”包总顿时脸红脖子粗,恼羞成怒地冲白小鹿咆哮道:“你给我滚蛋!他妈你以后别想在这圈里混了!!”
包总在包厢里河东狮吼,一群人又劝又捶腿按摩背,场面格外欢畅,而造成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首白小鹿却不见了踪影。
灯光暖魅的过道上,白小鹿低着头捂着嘴巴趔趄狂奔,刚进厕所,就忍不住张嘴“哇”地就把胃里的东西全部吐了个干净,她喘了半天气,一阵恶心又冒了出来,“哇”地又一声,这回连胆汁都给吐出来了。
她扶着厕所门走出来,望着镜子里面的自己,那是怎样可笑的一张脸啊,花费两个小时画的妆早就花了,眼睛周围黑乎乎的一片,嘴唇上的口红被抹在嘴巴周围,怎么看怎么好像被人打过,两行黑色的泪痕挂在脸上,嘲笑着她。望着自己惨不忍睹的大花脸,她死死地咬住嘴唇,用手使劲抹掉正在冒出来的泪水,吸了吸鼻子,摆出一副用眼睛杀死你的模样,然后指着镜子大声说道:“老包你个***!!少跟我废话,今天不把钱给我,你别想活着走出去!!”
作为一名网剧编剧,白小鹿觉得自己的事业生涯就是一个巨大的杯具,无论怎么努力,写什么,最后都平平淡淡火不起来,火不火的先不说,就连稿酬,都要跟讨债似的求爷爷告奶奶,这年代欠钱的都是大爷,讨债的都是孙子,对于这一点,白小鹿深有体会,再遇上像包总这样赖账的,她大半年的辛苦就要打水漂。
如今她已经是上顿不接下顿,到了穷途末路的境地,好几月的房租没交,房东已经给她下了最后通牒,再不交房租,就让她搬家,可如果没有钱,她又能搬到哪里去呢。
为了跟老包要回自己稿酬,她给自己画了一个特妖艳的妆,还穿了一身性感包臀束腰裙,她真是豁出去了,连美人计都用了出来,可没想到老包把她吃干抹净还不认账,真**不是个东西。
这一万块是她辛辛苦苦熬了多少通宵赚的,是她应得的,不能就这么算了,说什么也得要回来。
想到这里,白小鹿握紧拳头,气势汹汹地奔回包厢,伸出脚丫子,朝着包厢门使劲一踹,门“嘭”地被她踹开了,她一头撞进去,因为用力过猛,酒劲又还没完全消,脚下一个趔趄就摔倒在地。
白小鹿现在就像是一架战斗机,时刻准备拼命,她顾不上腿上的疼痛,从地上迅速爬起来,冲着眼前的人影咆哮,“老包你个***!!少跟我废话!!今天不把钱还我,别想活着走出去!!”
包厢里格外安静,连掉根针都能听到,她眨了眨眼睛,仔细聚焦,才看清楚眼前站着两个陌生人,哪里有老包的影子,正在她愣神的时候,其中一个人飞快地伸手把她拽了过去,还没等白小鹿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就感觉到太阳穴的地方阴森森地一凉。
“别动!”
一把黑溜溜的手枪顶住了白小鹿的太阳穴,与此同时,门外闯进来两男一女,全部用枪对准了包厢里的人,“警察!放下枪!!”
就在五分钟前,白小鹿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闯进了某个剧组,这里正在拍警匪片,而她这个误闯的路人甲,被临时抓来当人质,所以她还在解释自己不是演员,自己是走错了包厢。
不过在那个长相丑陋阴森的男人用枪使劲顶了她的脑袋以后,疼痛终于让她相信,自己现在被绑票了,实实在在地成为了一名悲催的人质,在意识到这件可怕的事情如假包换以后,白小鹿就崩溃了,她的身体不停地颤抖,酒全醒了。
丧辉贼眼滴溜溜转来转去,观察周遭的情况,一刻不敢放松。他作为东港首屈一指的大毒贩,做事一向谨小慎微,把对方邀请到这种人多又杂的地方谈生意,就是为了避人耳目,可没想到千算万算还是被警察盯上了,警察都到门口了,自己的那几个马仔一个也没看到人影,恐怕外面早已是布了天罗地网,如果不是这个蠢女人自动送上门来作人质,他今天恐怕是插翅难飞了。
丧辉想着,瞧了瞧眼前抖若筛糠的白小鹿,不耐烦地用枪顶她的脑袋,恶狠狠地骂道:“你**别哆嗦了,行吗?”
白小鹿抽泣道:“大哥,我,我害怕。你放了我吧,我跟你们没怨没仇,我是来要钱的,我喝多了,把包厢号看错啦,我要去的是607,不是609。”
说着说着,白小鹿实在太害怕了,忍不住嚎啕大哭,“爸呀!妈呀!”
“别**嚎丧了!”丧辉使劲用枪又顶了白小鹿的头一下,“再哭老子嘣了你!”
“辉哥,留神枪,她要是死了,咱俩就完蛋了。”周远提醒道,他声音磁性暗哑,颇有男人味儿,他今天是来从丧辉这里买货的,没想到出了意外,面对现在的局面,比起丧辉,他倒更显得沉着冷静。
白小鹿特赞同地看了一眼周远,这个人和阴森男不同,看上去三十来岁,长相端正五官精致,虽然一直沉着脸,但一看就是误入歧途的类型,直觉告诉白小鹿,这大叔搞不好本性不坏。
“我**知道!”丧辉冲着一个警员吼,“车,我们要的车呢?”
老干警吴大可作为谈判员与丧辉对话,他安抚道:“丧辉,非得把事情搞这么大吗?咱就不能好好谈谈?”
“谈你妹呀!”丧辉怒道。
吴大可又看向周远,苦口婆心劝道:“兄弟,你劝劝他,贩毒归贩毒,要是闹出人命来……”
“少**废话,车呢?!”周远不耐烦地说道。
吴大可叹了口气,他看了一眼白小鹿,又看向匪徒,“我们领导答应给你们车,就在门口停着呢。”
丧辉想了一下,命令周远走在前面,他自己用枪死死顶住白小鹿的后脑勺在后面跟着,一边走一边恶狠狠地冲吴大可说:“你们要敢阴我,我就拉这丫头跟我一起去见阎王老子。”
白小鹿觉得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她一边被丧辉顶着头走,一边朝吴大可哭喊,“警察叔叔!救救我呀!”
吴大可冲她点了点头,安慰道:“你放心。没事的。”
白小鹿顿时觉得心中有几万只草**在齐头并进地奔跑,她心里呐喊,什么放心啊,她怎么放心啊,她可是被顶着脑袋,随时都可能被爆头的人质啊!!
白小鹿就这样被两个毒贩一前一后押着走出了会所,然后果真看到一辆小型轿车停在夜幕中,她被押着钻进了车后座,丧辉顶着她的脑袋和她一起钻了进去,周远坐到驾驶座负责开车,随着汽车发动的声音,围在周围的警察纷纷让出一条出路。周远紧踩油门,汽车如脱弓的箭疾驰而去。
白小鹿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惨过,她被丧辉用胶带绑了双手,嘴巴也被封住了,她眨着眼睛绝望地望着汽车的挡风玻璃,觉得自己离被救的希望正在逐渐远去。
“辉哥,咱们去哪儿?”
丧辉绑好了白小鹿,他沉思片刻,突然探过身,举起手里的手枪,顶住了正在开车的周远的后脑勺。
“辉哥,你这是几个意思?”
“小兔崽子,还跟我演戏是吧?”
“演戏?演什么戏?”
“老子在刀尖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你以为我白混了?你**个死卧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