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方城还有五六里的时候,扶摇子看到了出城不久的队伍。有三百多号人,大部分是十五到二十岁的少年。洛禅领路,每走几里,就留一些人驻守,剩下的人继续往前肃清粮道附近的魔物。
若把这些嫩兵带去韶县救人,无异于肉包子打狗。还需去城里召集精锐。
扶摇子有心看一下守城人员的精神头如何,便施展了隐匿之法。将五行之力灌注于体表真气,用元神控制其量之多寡与组合排布,使其变幻色彩,与周围环境融于一体。
此时他已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空中飘落,贴着青灰色的城墙走。只有眼力极好的人细心观察,才能看到一团模糊的影子在移动。
这隐身术犹如以人身作板,以真气作布,以五行之力作丹青,顷刻间成惟妙惟肖的画卷。原理虽然简单,却需要强大元神的支撑,因而会此术的人少之又少。
五行之力是较为稀有的神通。修士在晋升化真境时,觉醒的本命神通主要有三大类,一是阴阳五行,二是五感和肉身力量,三是心灵玄能。
觉醒阴阳五行者,大多为单一属性,且与自身脾·性·息息相关。如暴烈刚猛者,多觉醒火属性神通。
扶摇子的体质应是五行平衡,当年化真境品阶为六品,五行皆显。由于他肉身不算强横,在渡第二重雷劫时不但服用了渡劫丹,还穿了护身宝衣,雷劫溢出的威力使得六色元神果变为五色,也就是说突破至成圣境后他的品阶掉了一层。
如果他能维持品阶,精气神三海的增量会更大,对其掌控力也会更强。但修行之道便是如此,一饮一啄,有得必有失。承受得越多,得到的也会越多。道行越高就越惜命,宁愿掉品阶升到更高的境界多活几十年,也不愿在雷劫下化作飞灰。
扶摇子暗中观察城墙上巡逻盯梢的武者,越看越气愤。有倚着墙打盹的,有三五成群高谈阔论的,甚至有围坐一堆赌博的。再看箭楼上,本该至少有一人站着,时刻警惕远处的异动,此时却没人冒头。
没看到任何一个人在认真履行自己的职责。要是城外魔物大举突袭,方城内的人连做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这些守城人都是低阶修士或者普通的服役男丁。围着城墙绕一圈,值岗的寻龙境武者只见到零星几人,其他头目级别的不知哪去了。炎墉和赤酿也不见踪影。
管事的人一个不在,怪不得这些人如此松散!今日是暗访才了解到真面目,那平日里又有多少看不到的玩忽职守、尸位素餐之事?
扶摇子心情跌到谷底,到北门楼把一个正在呼呼大睡的司号武者一脚踹醒。
“吹角,议事!”
这武者睡得正香,腿上忽然传来一阵剧痛,跳起来正想骂娘,却看到脸色冰冷之极的宗主。他差点吓尿,连忙擦掉嘴边的哈喇子,一番手忙脚乱,找到那角用竹木和皮革做的号子,红脸鼓腮吹了起来。
号声主要传三令,一是两声悠长响亮,代表高层集中议事;二是一长接三短,代表有很紧急的状况,全体备战;三是三声低沉,代表全城悼丧。
扶摇子在议事厅高坐首椅,不一会十二位化真境修士陆续到齐。隆吉见他面色如雷云密布的暴雨前夕,心中有些惴惴,再闻到姗姗来迟的炎墉和赤酿身上有酒气,暗道不妙。
果然,扶摇子目光如炬地盯着炎墉和赤酿,“刚才你们去了何处?”
“呃……”炎墉语塞,心想为何宗主一来就问这个。但他知道一身酒味是瞒不过的,只能如实道:“我和赤酿……去小酌了几杯。”
“去了多久?”
“也就一顿饭工夫,呵呵,呵……也是一时兴起……”炎墉见扶摇子刨根问底,越发摸不着头脑。
“手下的人安排好了吗?守城要事给了谁负责?为何我离城墙一里之遥也没人能发现?”
“这……”炎墉终于知道,宗主是拿住他的把柄要说事了。
“你们去看看城墙上,都成什么样了?或坐或卧,嬉戏笑谈,聚众赌博,随性散漫如市井贩夫!作为主帅副将,行脱职饮酒之事,失管束部下之责,该当何罪!”
“罪”字出口,扶摇子一掌拍下,整个茶桌化作齑粉。
“宗主所言如当头棒喝,我们二人甘愿领罚,保证以后不会再犯。”炎墉当即认错,心里却不以为然。守城之事枯燥之极,就连他们都忍受不了,何况下面的人?再说,这几年都没出什么差池,宗主真是小题大做。
“是是,再也不敢了。”赤酿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哼!罚你们三月不得食肉。这只是小小惩戒,以后若再犯,你们的椅子就给别人坐吧!”
扶摇子的罚令一出,可让炎墉和赤酿心里叫苦。三个月不吃肉,比杀了他们还难受。早知道如此就不偷吃鸡了。
“隆吉,你也有责任,他们二人贪图享乐,要多多约束才是。”
“宗主所言极是。”
“好了,多说无益。马上点齐所有寻龙境以上的修士和武技高强之人,韶县那边……”扶摇子正说着,忽然注意到赤酿嘴角有油光。
“你们还吃肉了?”
赤酿被他的电目一射,下意识地点头。炎墉心里暗骂他呆子,偷吃都不会抹嘴。
“哪里来的肉?今天是开荤的日子吗?”
“从禽园拿的……不过,是无来先拿的。”炎墉指着无来真人道。
“好哇,你们都长能耐了啊?我说过多少次,定下来的规矩不管是谁都要遵守。你们作为方城的顶梁柱,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下面的人还不是一盘散沙?”
“等韶县的变故解决之后,这件事要彻查!隆吉和无来留守,其他人召集部众随我去韶县!再聚一支队伍驻守粮道,先前那支我要一并带走!”扶摇子大袖一挥,雷厉风行地走出议事厅。
小半个时辰后,十名化真境,五十七名寻龙境,还有八百多名青壮,带着武器聚集,出了城门浩浩荡荡往东北而去。
隆吉可犯愁了,除了守城的,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要如何再凑一支队伍。他想了一会,笑眯眯地看着无来真人,“你那几个娃娃该出一分力了。”
……
张家宝睡得正香,被敲门声惊醒。一个满脸皱褶,露出的大门牙有片菜叶的老妇女走了进来,手上端的盘子有三碗鸡汤。
“后生,快趁热把汤喝了吧,外面有人叫你们出去。”
“哦,谢谢。”
这婆子放下托盘便出去了。张家宝摇醒苏起景丽,招呼他们吃东西,忽见到景丽身下有一滩黑红色的粘稠液体。
“呀!你屁股怎么流血了!”
“不用管她,每个月都会流一次的。她忘塞东西了。”苏起说。
“哦,不会很疼吧?”张家宝低头观察那片黑红,想起来以前上官乃丫也发生过这样的事。
景丽扭过他的头,“别看了,不好闻。”
三人匆匆把鸡汤喝完。张家宝先出去,等景丽换好裤子后,一起跟外面的人来到北门。
门楼下聚了一百来号人,都是些稚嫩的面孔,平均年龄才十五六岁,带队的是三名寻龙境修士。他们当中大多数没有私人武器,而器械库里的好家伙都被领完了,一个个拿着破烂一般的钝刀锈剑。张家宝和苏起景丽的装备跟他们一比,就很引人注目了。
隆吉在前面训话:“这次任务由沈栋负责,一切听从他指挥!遇到数量众多的魔物,千万不能硬抗,想办法周旋。记住它们的方位,让韶县的归师免遭埋伏就是功劳!听明白了吗?”
“明白!”上百个清脆的嗓子同声应道。
“沈栋,如有任何人敢违抗你的命令,可先斩后奏!”隆吉说。他最怕的就是这些少男少女正处于叛逆的时候,不好管教。
“是!”沈栋声音铿锵。
他今年二十八岁,是一名教习,负责传授年轻弟子武技,乃隆吉的得力帮手。他的实力在众多寻龙境修士中能排进前五。有他带队,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小满,你也去吧,和你师弟互相照顾。”队伍后面坐在轮椅上的无来真人对立在身侧的年轻人说。
“是。”余满应道。六年前他十一岁,本是住在无量山的一名普通少年。成为孤儿后被宗门安排给一位断腿道人当跑腿的。道人觉他聪慧且有一股子正气,收他为徒。但两人只有私下里才会以师徒相称。